小时候,我们家很穷,我的父母都 在生产队劳动,我们兄妹四人,一家六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我清楚记得。当时,一日三餐,总是咸菜加青菜,有时连青菜也买不起,一年到晚只有过中秋、冬至、春节这几个大节,才会有鸡肉吃。
俺爹有抽烟的嗜好,但又买不起烟,只好捡别人抽过扔掉的烟头,每天晚饭后,他就会把白天捡来的烟头,一根根拆开。然后用一个铁盒子装着,再充些木瓜叶,哪天烟头捡得少些,哪天就得多放些木瓜叶,然后慢慢卷好明天要抽的烟,有时连卷烟纸也买不起,他就用我们用过的练习本来卷,小小年纪的我挺懂事,看着父亲这样,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我都仔细看地面,看有没有别人扔掉的烟头,不过,当时的我也知道害羞了,你想一个孩,随街捡烟头,别人会怎么想呢?所以,在捡烟头的时候,我会前后看看有没有人,要是遇到有人走来,我会等他们走过后,才迅速把烟头捡起,放进口袋,哪天捡得烟头多些,自己就会感到高兴,因为这样爸爸的卷烟就可以少放些木瓜叶了。到了晚上,我也会帮爸爸卷烟。开始,我不会卷,老爸就会把我卷的拆开,重新再卷,但后来时间一长,我卷的烟比老爸卷的还好还快。
那时候,俺爹领我到集上看戏。每逢晚场戏,我会早早地守侯在戏院子门口,耐心的等待着“解放”。戏唱到末尾处,家家户户已关灯就寝,大街上也少有行人,这时候,剧院便不再收门票,守侯在门口等待看蹭戏的人便会蜂拥而入。我也夹裹在其中,大呼小叫地冲进去。这情景被看蹭戏的人冠名“解放”。
在这伙看蹭戏人当中,我是唯一一个小孩子,我的心思不在看戏,吸引我的是剧院地上的香烟头。那时的剧院,不但允许看戏的吸烟。而且卖茶水的,卖香烟的都可以在剧场里走动叫卖,舞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舞台下小贩们吆喝着买卖,有点象现在集市上的露天剧场。
戏院里灯光暗淡,那时还没电灯,就点燃几盏气灯或马灯。只要有光亮,扔在地上的烟头都会被我搜到。走道上的烟头往往会被人踩扁,但是它容易发现,容易捡拾。而座位下的烟头,就需要爬进去,才能找到捡到了。人家正在全神贯注地听戏文,猛地脚下爬进来一个光头小孩。结果可想而知,有时会挨几声骂,有时会挨上一脚踢。
我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在剧场里转来转去。有的观众就提防我,把我当成小扒手。也有认识我的,知道我是个捡烟头的。
在戏院门口收票的是个瘦男人。他似乎和看蹭戏的一伙人都认识,当然也包括我。一般戏唱到中场,买票看戏的人就没有了。这时候他就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吸烟。那烟多半是看蹭戏的人“孝敬”的。他主宰着“解放”大权,看蹭戏的人耐不了冬日的寒冷,哆嗦着身子递给他一只香烟。等他提前“解放”。他几口吸完香烟,那烟头自然归我。有时候他高兴,“解放”会提前。但是,享受这种待遇的次数并不多。有一次,提前“解放”,里面唱的是鬼戏《画皮》,那灯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害得我烟头没捡几个,回家睡觉还做恶梦。
我捡得烟头是要数数的。有时能捡到四五十个,有时能捡到百十来个。那年月,地上有个烟头,会有人弯腰捡起的,没钱就是没钱,捡烟头也不算丢人。那时的香烟没带过滤嘴,大的烟头直接就吸了,小的烟头剥开,把烟丝用纸卷成喇叭筒再吸。
我捡烟头是自愿的。有几次,俺爹从剧院门口把我揪回家。父亲很是生气地说,你再给我捡烟头,我就戒烟了。由于我的固执和坚持,后来,我的父亲真得把烟戒掉了。一个小孩子晚上熬夜捡烟头,我的父亲实在受不了。许多年后,他这样告诉了我。
回忆这段童年往事,心里似乎有一种烟的辛辣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