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头发换针”的年代
小的时候,在家乡的老街上、尤其是快到年跟时,孩子们经常听到一种铿锵清脆地叫喊声:“乱……头发……换针啦……!”
他的这声吆喝,召来村里许多女人们。有身着花布的大姑娘、有扣着大襟的中年妇女、还有典型的小脚老太太。她们手攥着积攒了一年梳下来的头发围着货郎出手侃价,希望能多换上两根绣花针。
换针,一般按头发多少、长短来界定可换取两根或更多的绣花针、缝衣针,粗大的纳鞋底针或缝被的针相应需要多一点头发,也可以用来换上一枚顶针和姑娘喜爱的红头绳。
那个换针的人多半是挑着两个木匣子,手晃一个拨浪鼓,肩上挂条布褡子,褡子里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针。说实话,一根针值不了多少钱,问题是当时挣钱真不容易,几乎没有零花钱,孩子们过年压岁钱也不过快了八毛,何况日常操持家务的女人们,花起钱来自然也就更加精细了,稍有破费,不会过日子的恶名就扣上了,下一代找媳妇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常到我们村去的是个一脸麻子的“罗锅”老头儿。那时候,村里只有一个卖日用品的代销点,却不卖针线之类的东西,只好靠那个“换针的”隔三差五“送”来。那时候人们手里的钱都紧张,就用废旧的东西来换。换针一般是用头发的,那些头发不是剪下来的,而是平时梳头时掉下来的。女人们大都梳着长头发,每次梳头都会梳下来几根,舍不得扔掉,就找个角落攒起来,等到“换针的”来,一小团就能换到两根针。女人们用废品换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却并不马上回家,她们总要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地聊上半天,“换针的”一来其实也是给她们提供了一次聚会的机会。有一段时间不能用头发换针了,好像是废品收购站不收那些梳下来的散头发了,可那个老头儿还是喊:“拿头发来——换针”,就有泼辣的抢白道:“不要头发,那你还喊什么‘拿头发来换针’!”后来,他就改成喊:“拿铺衬来换针”,可能是习惯了吧,他还常常一张口就喊“拿头发来换针”,不过会马上改过来。
我随着货郎的喊和拨鼓的声音渐渐长大 人,而我的父母在货郎跟前给我讨价还价的音容笑貌,我看着货郎那琳琅满目的吃的玩的东西,迟迟不肯回家吃饭的贪婪样子,搞得父母打也不是骂也不能的情形,今天想来,幸福的涟漪就久久回 在我的心房,时而撞击疲惫不堪的心。
我家和货郎的交易,一直是以我母亲梳落积攒的 发为代价的。母亲的发型一直是那种旧式的籫籫,因为头发厚而长,每梳一次 ,头发就掉下许多,积攒一段时间,就能有一大团子了,这在我看来就 了宝贝。未读书时,货郎来了就拿去换糖吃,到了上学读书, 亲就用她的头发给我换铅笔换圆珠笔换小本子,我用它学会了写毛主席万岁,学会了十以内的加减法,学会了从一数到一百……
母亲已作古多年,回念起老人家的头发,我心里就无比的疼痛。要对得起母亲的头 发,还要夹起尾巴做人,这样,那种幸福就越发长久的伴随自己,这点心里非常清楚,我也常常这样想:要是没有母亲的含辛茹苦,哪有今天生活在这个世界的资格呢?我还有何由不好好对待生活,对待一切呢?
头发换针的喊声,早已成为历史,可能被好事者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寻求保护,对我来说,如黄钟大吕, 昭示本人好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