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田四角方,四个红娘来栽秧。四双白脚下秧田,我请哥哥来打秧……”这首熟悉的家乡民歌又在田角地头飘荡。时值夏至,菜籽进仓,麦子入库,接着便是乡村女人的拿手好戏??
秧田是早几天沤好的,一畦畦的,明镜般的,被庄稼汉们拾掇得颇精致。清浅的水田倒映着蓝天白云,自有一番田园风光的赏心悦目,也有宁静中的温婉风情。水乡女子,头裹方巾,身着花衫,挎篮背篓,步履轻盈地来到田头。她们捋捋沾露的鬓发,卷起绣花的裤管,轻轻地踩进秧田,一股清凉立即从脚底传遍全身。这时,披蓑戴笠的汉子们早已挑着秧苗走在田埂上,就像红楼梦里大家闺秀出嫁那样挑着嫁妆与贺礼。秧苗均用穰草扎成小把儿,轻巧巧的,绿滴滴的,用力一甩,便稳当当地滑向水田,决不散开。姑娘媳妇们也拉直秧绳,摆开阵势,一边掰开秧苗,一边插起秧来。
五月的日头似一只烧红的铁饼,灼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们弯着腰,捏着秧苗,顺着秧绳赶趟儿插秧。插好的秧苗横上线,竖上行,远远望去绿茵茵迎风招展。她们手脚麻利地掰插着秧苗,偶尔凝睇水中姣美的面庞,不禁莞尔一笑,那自额至胸所构成的侧面曲线,令人想起古希腊的雕像,尽现身姿的袅娜与娉婷。她们袒露着一截藕断似的粉白小腿,微翘着丰满的臀部,很有节奏地摆动着手臂,构成一幅古老而富有诗意的劳动画面。
这时,邻家姑娘小翠惊叫起来,原来有一只蚂蝗叮在她的脚踝上,引来同伴的一阵脆笑。一位憨厚的庄稼汉冲过去捻掉蚂蝗,换来了柔柔的目光。不知谁家媳妇亮开银嗓子唱起了韵味十足的秧歌:“布谷声声催人忙哎,哥犁地来妹插秧喔。犁铧泛起千层浪,秧绣大地万重行??哎!”歌声如百灵登枝、云雀放歌。汉子们也扯开大嗓门吼上几声,粗犷的歌声惊得田头的麻雀洒下一长串甜腻的乡音土语,扑棱棱飞到远处的蒿草丛中。
晌午,地头上便有送饭的老人和孩子。他们挑着篮子背着篓,一路上哼哼唷唷的,后面还跟着一只玩皮的小花狗。大家招呼着,爬到田埂上或蹲或坐,搛着寻常的土菜,时不时蹦出一两句笑话,逗得大 伙儿笑喷出米来。吃饱了,笑够了,大家又卷起裤管下田插秧了。圩堤上的小花狗又跟着主人踩出一串生动的静谧。
太阳热辣辣的,她们不时揩拭着额上的汗珠,再回头望望这一趟还有多长到边。待到远处炊烟袅袅、夕阳西坠时,她们才插完最后一行秧,立在田埂上凝望着行行秧苗,心中涌起一种劳动后的舒坦和喜悦。轻风贴着湿漉漉的秧苗踅过,秧苗轻舞着,诠释着心中无限感恩的情怀。
为了学会插秧,我就开始跟母亲学习。母亲说首先要站好姿势,腰不要太直也不要太弯,两脚要来开45度左右,左手拿稳秧把,右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是要专门用来拿秧苗插的,插秧的时候要讲究苗株的距离,横竖要整齐,株与株之间的距离要相当。母亲还说秧苗要插得稳直,不能插得太深,也不能插得太浅,遇到田地有低洼之处,要用田泥填上,然后把秧苗插上。只见母亲左手攥着秧把,右手稔左手的苗株,顺溜地插进稀稠的泥土里。手法娴熟,富有节奏,仿佛在敲击琴键般。一眨眼的工夫,一行的秧苗已经齐匝匝地显现了。母亲插的秧苗上下前后之间留有的间距总是相当恰当,不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很工整、好看。
我刚开始学插秧时,速度慢,半个小时过去了,才插了几行,母亲的已经到田梗边了。加上太阳又大,累得满身是汗,直起腰来,就觉得有点酸痛。望着还有三份之二的田地还没插完,就开始偷懒了,借故说自己肚子疼了,要回家一下。母亲还真的着急起来,问疼不疼,要不要看医生?我说不用了,回家吃点宝剂丸就好了。但是母亲还是停下手中的活儿,陪我回家吃药。然后叫我不要再去了,要好好休息。就那天,母亲花了整整一天才把那8分田地插完。回到家,她已累得够跄,而我却跑去外边玩耍去了,吃晚饭时候,还是母亲到外边把我回来的。
插秧时节,土地如同怀孕的媳妇一样丰满起来。一株株秧苗就像一枚枚首饰、一朵朵花,插戴得田地更年轻、更漂亮。五月的乡村,到处都弥漫着浪漫的风情和古典的诗意,到处都被畦畦秧苗、莹莹绿色装点得分外妖娆、分外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