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合肥的第一场雪来得并不唐突,雪前,间或有灰色的天,濛濛的雨,斜斜的风,以及风雨兼程的行人。
本以为这个冬天没有雪,顶多也就是几场腻味人的雨,或者涂抹些淡色的霜花也就够了。哪知,这茫茫毛毛的雪终究是来了。来时,温度恰好,风定雨凝,雪落素裹,恰似一统小国。白白静净,倒是很有滋味儿,晚上 我本是要逃离这喧嚣的街道,因为这雪驱散了很多错乱的脚步,我也就慢着步子,淋着没有湿度的雪,享受那零点几秒到手即逝的冷茸茸的质感。
下雪了,大多人喜欢下雪。季节更迭避免了单调带来的乏味,雪相比较春天从土里生出来的青草,夏天池塘早立的蜻蜓,以及秋天难归的鸿雁,这雪来得有大气象、大格局、大胸襟。看不惯雪似千万梨花开,管他是否一枝两枝春带雨,雪在我看来是仅次于秋天叶落满地、瓜熟蒂落的时候。
小雪、中雪、大雪,越来越多的人对于雪的陌生程度就像对年味儿的淡化,对于雪景的敏感度就像随便一个节日里燃放烟花的不经意。于是乎,雪就是雪,冬天的符号,甚至对于现代化的一些人来说,雪成了粘糊糊的障碍,雪积成祸,雪化成害,高速路上溶雪剂的使用似乎对于沿途泥土花木有个交代,血淋淋的交通事故更为白色的雪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
雪本身没有多少美可言,当然对于不同的人而言。讨论雪美与否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毕竟有人对季节不感兴趣,更别提季节的代表符号了。然而,雪作为有容积和重量的物质,它足以承担记忆载体的作用。
小时候,堆得足足有2米高的雪人,带着铁水桶的帽子,手臂横亘着两个大拖把,鼻子是橙红色而硬邦邦的胡萝卜,但嘴巴可太为难了,雪太白,没有明显的颜色,于是,你偷偷拿了妈妈藏着抽屉里的口红狠狠地给这个威武的雪人,抹了一嘴深深的红色,那个冬天,你被狠狠地揍了一顿,次年春来,春暖花开,雪人就融化在你的眼眸里,含泪的时候,都是雪人慢慢变矮的样子。
稍大些,你撒野了不少。野性也多在冬天释放,厚厚的雪,厚厚的棉衣鞋子,厚厚的操场围墙。一平铺的雪整洁地放置在冷清的操场上。导火线是一个炫飞的跌落操场中间的雪球,骤然沸腾的血液以及按捺不住的冲动,搓了搓手,抓起散落细绒绒的雪,紧紧揉成一团,肆无忌惮地倾泻、乱砸、甚至塞进无辜人的脖颈——对突如其来的事,总来的刺激。那年,那场雪,那群野孩子,把整整一雪国的素景糟蹋得彻底,泥巴混搅了冰水,揉搓了一雪国的安净。
后来,雪还是按时会落下,或大或小。你却不去参与了,仿佛它是它,你是你,一个是哺乳动物,一个是固化的水滴。风马牛不相及,偶尔会伸手接一两朵雪花,零点几秒就化了,仿佛都是很遥远的事:一个遥远的冬天,一列开往雪国的列车停靠在涂口红雪人融化、蔓延、消失的地方。
再后来,雪还是会如期而至,像是如约的老朋友,你也是不冷不热,像是雪国的一位过客。你会神往某人笔下对于冬天深邃的刻画,以及冬天老者般的智慧。可都这太陈旧泛黄了,窗外还在落着漫无天际的炫舞的雪,昏黄的路灯、夹杂的雨丝、沉定的风声,因为雪,都稍微安静了些; 因为雪,周围多了慢节奏的沉思。
现在,雪国的记忆就像是绿皮火车呼呼而过的黑烟,可我更记忆深刻的是那火车燃烧煤炭特殊的味道——一股足以抽去鼻子里所有堵塞物而直抵肺腑的感觉。说是雪国,也无非是冷绿的长青树叶点缀的雪花、枯萎没有根除草间的积雪,无非就是楼房和汽车也少不了抹上一层冷冷的、细绒绒的白色的有味儿景象。如同一个遥远的童话,藏着一座有麦子、有鱼有鸟的城市。
雪国尽头一片白,雪终究会融化,所以,现在我更愿意去聊聊贯穿四季的雨,雨就像一个家,更有烟火味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