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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的命运

  五十年前,在八个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童祥苓塑造的英雄人物杨子荣深深镌刻在几代人的记忆中。他浓眉大眼,身披大氅,完全注释了那个年代的审美观,成为时代精神和英雄主义的代名词。杨子荣使童祥苓成为文革中闻名中国的京剧大明星,样板戏也带给了他宠辱交加的人生。

  童祥苓十几岁时便与二哥童寿苓、姐姐童芷苓、童葆苓一起在童家班扬名梨园,然后又拜马连良门下,成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能选童祥苓演杨子荣,那是碰上的。早在一九六四年,江青就说童芷苓反对演现代戏,因此他们一家人都受到牵连。

  在选杨子荣时,童祥苓知道自己的处境,轮不上,不该有他。剧团领导最后一个把他叫去,叫他唱了一段【定军山】,后来孟波副局长进来,问他能唱【法场换子】吗?童祥苓又唱了一段【法场换子】。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江青过来秘密选演员,不过她没有马上决定让童祥苓演杨子荣

  几天后,江青去看了童祥苓演出的【红灯记】。演出完了,江青才出来,跟童祥苓说,你别老吃自己的饭,你应该自己创作。

  后来,童祥苓被调进了【海港】剧组,扮演正面人物大队长。第二天,张春桥来了,找到童祥苓就问:“你愿意杨子荣吗?还是原意演这个大队呀?”

  童祥苓回答:“张书记,杨子荣是革命英雄,大队长也是革命人物,都是现代戏,我都喜欢,您叫我上那儿我就上那儿。”

  张春桥笑了:“那你就到【智取威虎山】剧组报到吧。”  

  童祥苓刚调到【智取威虎山】剧组,江青告诉他,第一,把你调过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加强杨子荣的音乐形象,特别是杨子荣的基调。童祥苓问是什么基调,江青说,共产党员这四个字,你把他这个形象基调搞出来就行了。

  【智取威虎山】中最经典唱段莫过于【迎来春色换人间】。苍莽林海在悠扬圆号伴奏中更现静泌、深远,杨子荣【童祥苓】以极其优美的“马舞”出场,当他唱到“迎来春色换人间”时的一个亮相,真叫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在童祥苓脸上洋溢着那种喜悦、憧憬、展望的神色。

  一九六六年,【智取威虎山】进京演出,得到毛主席的肯定。在第二次观摩演出中,毛主席再次观看演出,并且把原唱词“迎来春天换人间”中的“春天”改为“春色”。

  演出非常成功,毛主席两次观看演出,并且和剧组人员合影。童祥苓非常高兴,他在给妻子写信中,顺便也给姐姐【这时童芷苓已经被造反派楸出来,关进了牛棚,整天挨斗】写了几句话。因为他知道,姐姐对于关系到童家人命运的【智取威虎山】一剧十分挂心。他告诉姐姐,毛主席看了戏还修改了台词。然后他写道:“我们文艺工作者,应积极去表现工农兵,我希望姐姐若有什么问题就交代,但我相信姐姐不是坏人。”  

  童祥苓给姐姐的信,不久便落入造反派手里,成了他为姐姐翻案的白纸黑字的铁证。他刚一回到上海,造反派就把他抓去,姐弟俩同台被批斗。

  童祥苓没有意识到这场风暴的残酷,试图跟当时的上海市委书记张春桥争辩:“张书记,你说这个话好象没有什么水平,我哪儿有胆量给姐姐翻案呀!我还自身难保呢!”

  张春桥两眼一瞪,拍了桌子:“你说什么?”

  童祥苓解释:“张书记你别生气,您让我把话说完,我说童芷苓,我姐姐,你们现在说他是文化特务也好,说别的也好,你们现在在审查之中,并没有给她定案,你都没有定案,我给她翻身么案?这不成我给自己扣上反革命帽子,我给她定案了吗?”

  张春桥大发雷霆:“你们童家有几个好人?”

  第二天,童祥苓的妻子到戏院找他:“你快来吧!”童祥苓去了一看,京剧院舞台上,大约一米见方,几个大字:童祥苓不投降,就叫你灭亡!童祥苓吓坏了:今晚上这主要演员是我了!这次批斗的主要人肯定是我了!

  出了京剧院大门,童祥苓就往外滩走,他想:他妈的,跳河算了!他的妻子拉着他往家里走:“你自己应该什么事都想开,你不为自己想,还得为孩子想。”

  童祥苓当时是白天批斗,晚上演出。平时就练功。剧院领导知道了,马上集合开会:“童祥苓还在那儿练功,还想回到台上演杨子荣,做梦!”又把童祥苓批斗了一通。

  第二天,于会泳找童祥苓:“你最近练功吗?”童祥苓说:“我压了一次腿你就给我来次批斗,我还能练功?”

  于会泳说:“要练功,要练功,你这个玩意写个检查,叫大伙通过。”

  后来童祥苓明白了:这叫突击解放,戴罪立功。他对妻子说:“你别焦急,我死不了,他们又要用我了。”

  到了一九六八年,八个样板戏要拍电影了,第一批要拍的就是江青最喜欢的【红灯记】和【智取威虎山】。于会泳为寻找新的杨子荣人选,找遍了三省一市的京剧团,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最后,他们还是叫童祥苓演杨子荣

  在剧组里,童祥苓天天受到折磨。检查要经常写。工宣队敲他的警钟:你的问题还没完,你的性质已经定了,是敌我矛盾!工宣队要他进行劳动改造,早上起来吃完早点,全剧团二百人的碗筷他要洗干净,完了上班,吃完中午饭,二百人的碗筷又要他洗,等他洗完人家睡完午觉起来了,他又要上班。晚饭后还要他洗,洗完还要开会,或者批斗或者说戏。

  童祥苓早有预感,早晚有一天,不管他是否成功,人家都会把他从舞台上赶出去,因为他是童家的人。

  一九七零年,经江青等人亲自反复指导修改,电影【智取威虎山】拍摄成功。八个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不可动摇地排在第一,杨子荣成为样板戏当之无悔的第一英雄。童祥苓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回到上海后,他的预感成了现实,他果然被搁置起来,从一九七零年到一九七六年,他就再也没有排过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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