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集结待命
12月1日,紫贝县城的大武斗打了整整一天,双方都打得筋疲力尽,最后在紫贝军代的强力制止下,两派各自鸣金收兵,撤回据点。井系旗派花了九牛五虎之力,仅占领了联总派在文南路上的两个据点,企图进一步控制紫贝河左岸的目标没有实现。鉴于形势越来越危急,为了加强井系旗派在县城控制区的防卫力量,指挥部命令紫中井冈山、人中井冈山全部人马进驻紫贝岭,集结力量,准备迎接更大的武斗。
夜色降临,黑暗笼罩了学校里每个角落。紫中井冈山兵团驻校分部的全体同学背着行李,静悄悄地离开了学校。跨出学校大门,我回首恋恋不舍地望着学校,在漆黑的夜幕下,一栋栋校舍孤零零地隐藏在树林子里,在凄风苦雨中颤抖着,校园里没有一丝灯光,没有一声人语,甚至连鸟虫的鸣叫声也消失了,简直象荒野中的坟群一样,极其孤独,极其凄凉。回忆起我在这里度过的将近六年的时光,现在倒觉得有点儿难分难舍了。昔日快乐的学生生活,那红花绿树的校园,那灯光明亮的教室,那绿草如茵的操场,那琅琅的读书声,这一切离我竟是那么的遥远。
途中,我们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小将照例欢声笑语,互相打闹,一点儿不担心即将降临的灾难和痛苦,白天那场生死搏斗的恐惧早已抛到脑后了。
走近县城,我看见公路两旁的六一厂、椰子厂等厂区里灯光通明,一群群的工人师傅挥着锄头、握着铁铲挖壕沟修工事,忙得不可开交。这里是我们的老根据地,在这几个工厂中,工人老大哥们最早起来支持我们学生造反,成立工人造反队,在县城的工人中井系旗派占了压倒多数,成为紫贝井系旗派的中坚力量。白天,这些工人老大哥配合我们井冈山学生在县城打了一整天的武斗,他们花的力气,负出的代价不比我们少。现在,他们抓紧时间,不怕劳累,加班苦干,挖战壕,筑工事,可见形势确实是严峻极了。
在漆黑的夜幕中,我们继续往前走,在跨上文南大街旁边的一座石拱桥时,有一道用铁刺网构成的障碍物挡住了去路,我们被迫停止前进,几位同学走上前去,准备搬掉那些铁刺网。
“站住!哪一部分的?”桥头附近一座平房里传来一阵严厉的喝叱声,几个身穿工人服手持木棍的人从房子里走出来,胳臂上挂着《红旗工人》的红袖章,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他们神色慌张,迟迟不敢上前,显然是把我们当作联总派的人了,因为我们在暗处,他们一时无法辨别我们的身份。
我们故意戏弄那几位工人,对他们的喊话不加理睬,没有回应。几个同学搬掉了那些铁刺网后,我们一大伙人便大摇大摆地走过桥去,向城里走去。这可把那几个工人吓坏了,他们连连后退,一边举起木棍准备抵抗,一边大声喊叫:“有情况!快来人啊!”
分部头头见玩笑开得过分了点,便大步上前去表明身份:“工人老大哥,不要慌!我们是井冈山的!”
“井冈山小将们,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开这个玩笑!”工人们弄清楚了我们的身份,看到我们那付满不在乎的样子,感到非常生气,
我们却哈哈大笑起来,大模大样地过了桥。
一位跟我非常熟悉的工人老张凑近我,神色非常忧郁:“井冈山老弟,你们消息灵通,这架会不会大打?”
“鬼知道!反正倒霉的不是我们!”我满不在乎,兴冲冲地跟上队伍走了。
我们走上了紫贝岭。原县委大院里灯火辉煌,大多数机关干部都没有休息,一群群人正挥舞着锄头,握着铁铲挖战壕,修碉堡。机关大院里变得狭窄起来,到处是弯弯曲曲的壕沟,挖起来的泥土堆成了小山。干部们还在建筑物的门口和路口修筑了障碍物,上面堆满了沙包,安装了电网,整个紫贝岭成了一座巨大的堡垒。县委大院各个路口都有人值班站岗,检查过往人员。紫贝岭是井系旗派的大本营,是造反派的神经中枢,是全县井系旗派的灵魂,丢掉了紫贝岭,就意味着丢掉了井系旗派的全部家当,没有了紫贝岭,井系旗派就群龙无首,不战自溃,因此必须倾尽全部力量来保卫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紫贝岭下的文南大街是拱卫紫贝岭的第一道防线,这里的气氛异常紧张,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那些手持长矛、木棍的人。文南街上的新华书店、百货公司、土产公司里的联总派已经成了“孤军”,此时他们正龟缩在几栋大楼里关门闭户,不敢再跨出大门半步。
在紫贝岭上,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消息也传开来了:县武装部支左人员打开战备军火库,把几百件各种类型的枪支发放给联总派的武装人员。
在教导大队、武装部头面人物的主持下,联总派指挥部成立了一个以退伍军人为核心的野战兵团,所有的人员都配备了武器。
县城附近各公社的武装民兵连接到县武装部的命令,以战备为名,陆续开往县城集结。
紫贝岭上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战备气氛。当天夜里,井系旗派各组织的头头都集中在原县委会议厅里开会,商讨对付当前严重局势的措施。
会议厅里灯火通明,从里面不断传来了争吵声。头头们彻夜未眠,商讨对策,一个又一个应急措施制定出来了。
保卫紫贝岭的作战计划制订出来了。
到海军部队去联络的人员出发了。
到各公社去组织红农会民兵武装的人员也派出去了。
最后,指挥部制定了在12月2日,也就是在明天进行反击战的井字第二号作战方案:集中县城所有井系旗派的力量,在城郊红农会的配合下,拔掉联总派在紫贝河左岸所有的据点,进而向右岸进军,直捣联总派的老巢---圣殿,把联总派驱逐出县城。
在文革时期,夺权斗争后的两大派组织,为了争夺本地区的权力,相互之间进行了你死我活的斗争,其中最重要的任务是争夺地盘。当时我们曾天真地认为,只要控制了县城,则本县的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从下半夜起,在紫贝岭前线指挥部的指令下,县城附近的下东、大谭、堂福、横山、大园等十多个大队的红农会陆续地向紫贝岭集结,在头头的指挥下,红农会会员打着战旗,拿着锄头、铁爪和木棒向县城走来,有些人把猎枪也带来了。到天亮时,集中到紫贝岭上的红农会成员已有数千人之多。
紫贝县城有史以来的一场急风暴雨就要来临了。
然而这一切,年轻幼稚的我们却一无所知。由于白天一整天的搏斗,我疲倦到了极点,一搬到了县委大院,我连澡也不洗,就蒙头大睡,一直睡到了天亮。
十六、两派争霸
在上个世纪60年代末期,美国人登上了月球,开创了人类向宇宙进军的新纪元。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个角落,爆发了一场震动世界的所谓革命运动:成千上万的青年人涌上街头,佩戴着红袖章,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稍后,这场旨在“反修防修”的大革命变成了一场大动乱,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思想革命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大武斗。
紫贝县也是这场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到了1967年的6、7月份,紫贝两大派联总派和井系旗派的派性斗争就越来越激烈了。7月20日,武汉发生了“7、20”事件,紫贝井系旗派受武汉“7、20”楸军内一小撮事件的影响,也把斗争的矛头指向xx军区和紫贝军代,提出“猛楸紫小谭”的口号,街头上出现了“支左欢迎,支保欢送,支右滚蛋”的标语。军队介入地方文化大革命是紫贝发生大规模武斗的主要原因。
8月中旬,广州爆发了大规模武斗,广州两大派都提出了“文攻武卫”的口号,派出大批人员冲击军队营地和军火库,抢劫枪支弹药,广州旗派宣布成立武斗组织“红警司”。不久,滨海地区也发生了大规模武斗。全国各地两派发生大规模武斗的消息不断地传到紫贝,影响了紫贝文化大革命的进程。
8月14日,滨海东联站四辆满载武斗人员的汽车冲进海军四四一一部队的营地-------紫贝清澜海军基地,冲砸军火库,枪走了一批武器弹药。当天晚上,紫贝井系旗派也组织了大批人马,连续三次冲砸县武装部军火库,抢走了大批武器弹药【后全部交还】。当天夜里,城郊红农会千余人上城,武装保卫紫贝岭,造成了县城的紧张气氛。
9月2日,紫贝井系旗派在紫贝岭上召开“热烈欢呼周总理等中央首长对广州旗派再次表态大会”。同日,联总派也在人民广场召开“彻底推毁资产阶级司令部大会”。大会结束后,两派都举行了游行示威,当两派的游行队伍抵达紫贝岭下县新华书店门前的文南街时,由于街道狭小,空间有限,双方的队伍拥挤在一起,互不相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并发生了肢体冲突,一场武斗眼看就要发生,紫贝军代立即赶到现场,劝说双方克制忍耐,不要发生武斗,在军代的强力制止下,这场冲突暂时得到化解。
由于9月2日埋下的导火线,9月3日,井系旗派指挥部决定拔掉埋藏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联总派据点------县新华书店。上午9点,以紫中井岗山为首的武斗队对新华书店发动了围攻,双方在二楼上进行了激烈的攻防战,联总派寡不敌众,被赶出了新华书店。这场武斗双方受伤达24人,国家财产也蒙受了重大损失。这是在文革中两派第一次发生的大规模武斗,从此两大派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9月4日,县城附近一些公社的农民,在其头头的操纵下,打着“保护革命小将”的旗号,开始进城参加武斗。他们在紫城街头垒起工事,深挖战壕,县城里到处弥漫着武斗的火药味。
“9、3”事件后,紫贝文革发生了新的转折,即文斗向武斗发展,文斗不再是文革的主要形式。两派先后组建武斗队,赶制各种武斗工具,抢占武斗据点,小规模的磨擦和冲突频繁发生。到11月底,这种斗争方式越来越突出,山雨欲来风满楼,大规模的武斗一触即发。
自派性斗争发生以来,两大派就在县城里各自抢占据点,控制地盘,扩大自己的活动范围和生存空间。以紫贝河为界,河东区几乎为联总派所控制,圣殿【联总派指挥部】、公安局、武装部【军代】等重要机构都在河东区,联总派在这里集结了大批的武装人员。
井系旗派在河东区只有几个孤立的据点:紫师学校、邮电局和汽车站,它们互不相连,长期被联总派分割包围。12月1日的大武斗,联总派一下子就把它们都端了下来,把它们变成了自己的据点,河东区变成了联总派的“一统天下”。
紫贝河以西大部分地区为井系旗派所控制。紫贝岭【原县委县政府所在地】是井系旗派的大本营,井系旗派在这里也聚集了大批的武装人员。紫贝岭地域广大,居高临下,易于坚守,它的南部有井系旗派的重要据点紫贝中学、椰子厂、六一厂,互成倚角之势。但紫贝岭的周边地区却为联总派所盘据,给井系旗派的安全带来很大的威胁。如紫贝岭下的文南街【文革时改为红旗路】,由北往南的椰园餐厅、工农兵食店、侨批局、影剧院、土产公司、新华书店、红旗旅店都是联总派的据点,整条街道全为联总派所控制。紫贝岭北面是人民广场,广场周边的文化宫、总工会、供销社、商业局直至武装部军火库都被联总派占领,成为联总派武斗队固守的据点。就这样,联总派从北面和东面对井系旗派形成了包围圈,紫贝岭通往市区的主要交通被联总派堵塞,活动空间受到极大的限制。
为了打破联总派对井系旗派大本营紫贝岭的包围,打通紫贝岭通往市区的交通,井系旗派指挥部于12月1日对联总派进行了第一次反击战,先拿下联总派的文化宫、总工会、供销社、商业局等据点,接着又攻下了联总派两个最重要的据点影剧院和侨批局,然后再攻椰园餐厅和工农兵食店。联总派进行了激烈的反扑,同时对井系旗派在河东的三个据点紫贝师范、邮电局和车站进行了围攻,在拿下井系旗派在河东的三个据点后,联总派的武斗队源源不断地跨过竹林桥,增援河西的联总派。由于受到联总派力量的牵制,井系旗派对椰园餐厅和工农兵食店的攻击均遭到了失败。
井系旗派虽然在第一次反击战中拿下了联总派数个据点,但由于兵力有限,无法布兵固守,后来十二月六日联总派民兵上城后,重新占领了这几据点,并把它们做为进攻紫贝岭的前进阵地。
但对井系旗派大本营紫贝岭威胁最大的还是联总派在文南街上的几个据点,如文南街上的新华书店、百货公司、土产公司和红旗旅店等。井系旗派要打破联总派的包围,争取主动,首先必须拿下联总派这几个据点,控制文南街,第一步把联总派赶出河西,造成隔河割据的局面,然后进军河东,占领圣殿,把联总派赶出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