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一个秋天,我从南京搭乘开往上海的火车。
座位对面是两个女乘客,靠窗口的是一位维族姑娘。
维族姑娘旁边是返回上海的女大学生,她热情爽朗、快言快语,车开没多久大家就熟悉了。维族姑娘叫阿娜古丽,汉语说的很好,她从乌鲁木齐乘车到郑州,从郑州转车到南京,又从南京换乘赶往上海。
大学生是南京姑娘,周六下午回家看望父母,周日下午返回学校,她在上海某大学读工程专业。
阿娜古丽已经上班,她在天山电影制片厂工作,是演员,这次到上海某艺术学院去学习。
“你是天山电影制片厂的?”我惊喜地问。
“是啊!你……”
“江艺,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了。人家……十分了不起呢。”她停顿一下,叹了口气说。
江艺是我大学同学,长得帅气,有风度。他爸爸是制片厂导演,家境条件不错。条件好,小伙帅,追求的姑娘应该不在少数。但江艺的性格豪放,现在正是风华正茂时期,他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毕业后肯定要纵马驰骋一番。
“你的舞应该跳得很好吧?”我转移了话题,拉回了姑娘的思域,大家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
“嗯,那是肯定的啦,我们维族姑娘都会跳舞呢!”
“那你,可不可以跳一个?”大学生姑娘笑嘻嘻地说。
“那多不好意思啊,地方又小……”
“来,来来,大家往里坐一下!”旁边座位上的乘客很快让出一片地方,他们一直在听我们讲话。
“哦,那好吧!”
阿娜古丽站在车厢走廊上,脚步踏出节奏,跳起了美丽动人的新疆舞。有乘客拿出了铝饭盒,用勺子敲着进行伴奏;也有乘客跟着节律,用手指敲起了小桌。列车员也走了过来,她乐呵呵地笑着,招呼大家拍出有节奏的掌声。
车厢地方太小,尽管阿娜古丽姑娘收紧了舞姿,但还是经常碰到旁边的座椅或乘客。
这个车厢的热闹也唤来了隔壁车厢的旅客,有人正好带来了冬不拉,马上开始弹奏起来;也有个小伙子在新疆待过,他也随着节奏跳了男步舞。
“大阪城的石路硬又平呀,西瓜大又甜呀……”
有人唱起了新疆民歌,马上就迎来一片和声,特别是到了“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你嫁给我……”,几乎所有的人都接上了腔。
阿娜古丽的身材柔软,舞姿优美,赢得众人喝彩;小伙子的动作熟练,憨态可掬,逗得大家捧腹。突然,列车摇晃了一下,蹲下跳踢腿舞的小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惹得大家哄然大笑。
这时列车员提高声音告诉大家:“各位旅客,前方停车站是常州车站。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请各位旅客回到自己的座位,要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
我取下了行李,那是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装了调研的证明材料和洗涮用具。在与阿娜古丽姑娘和女大学生告别后,我下了车。
车开了,阿娜古丽和大学生姑娘在窗口向我摆手,我目送她们离开。我的座位上又有了新的乘客,他们很快又互相交谈起来。我在想,也许阿娜古丽又要跳舞了,她也许她会一直跳到上海;也许在上海学习后她会成为一个演艺界的明星……嗯,也许,太多也许,但这些,我都看不到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们都成了须发花白的老人。江艺同学在事业上走了许多曲折的路,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辉煌成就。他已定居在京城,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每当看到他发在微信群里幽默诙谐的语句和图片时,先是发笑一番,接着就想起了那个车厢里跳舞的维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