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今天,我要说的匠人便是我的父亲。
那是一个远离城市的村庄,我家前后各有一条路。对了,左右也是一样的。屋子被圈在了小方格里,虽然不怎么“规矩”,但是还算和谐吧!
每次走进它,每当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酒香,那便是我的父亲在酿酒了。父亲蒸酒的甑子是用上好的杉树作原材料制成的,跟父亲差不多高,可以装下二百斤玉米发酵后的酒颗,酒甑安放在我家住房前面的小平房里。那平房还是在爷爷手里的时候就修建了,平房的年纪比我的还大。在父亲酿酒的世界里,玉米、酒曲便是原材料;工序也不是怎么复杂,煮玉米,发酵,装缸,然后再摆上45天便可蒸馏了。但是他那用手就能够测试温度,提一提就能知道玉米与酒的重量,闻一闻就知道酒的度数,这几项精准得几乎分毫不差的本领在周边的几个寨子里却无人习得。
在我家居住的村子,酿酒的手艺人总共有10多个,可酿酒时间最长的还数我父亲一人。说到酿酒,我家从我的曾祖辈就开始了,这酿酒的技艺传到现在我父亲的手里,已经一百多年了。
昨天,我回家过中元节。刚推开门,就看到爸爸在围酒甑转,酒甑上的那口大铁锅盛满了水,冒着白烟,就像40度的夏天饮料洒在水泥板上那样。“儿子,你回来了!”看着父亲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我想父亲又收获了。父亲拿酒杯给我倒了点热酒,大概有一两左右,“儿子,来尝尝老子的手艺。”。
“老爸,你真抠,就那么点?”。
“小子,不少了。足足一两五,五十度。”。
我是一个酒鬼,这是上大学的时候,妹妹送给我的代号。我喜欢饮,但是不喜欢醉。回顾整个大学生涯,就醉过一次,那是在毕业宴之后,离开学校之前。但,这还要感谢我的父亲,因为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很能饮的。
翻开记忆的书页,记得有好几次,弟弟劝父亲“老爸,您年纪大了,咋家这个酒就不酿了,你老就种点花花草草得了!”。结果换来一顿臭骂“兔崽子,不酿酒,你养我呀?”从那时候起,弟弟就没有在劝父亲了,因为我们都知道,一直以来,只要父亲打定的主意,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吃过晚饭,一家围坐在茶几旁唠家常。“爸,现在我们家这酒供不应求的,我跟弟弟都经常不落家,要不咋们去买点先进设备,雇点人,把规模扩大,其他的您啥都不管,就管收钱,怎么样?”爸爸看着我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现在我的这门手艺,你两兔崽子都一窍不通,也没有时间学,我也不指望你们,你们有属于你们的世界,你们干什么,只要不违法犯规,我绝不干涉,至于这事,你们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我自己有自己的把握。”
母亲在一旁说父亲是“倔老头。”。父亲只是颔首微笑,仿佛自己是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你们都知道,乡亲们都喝习惯了我们家的这酒,要是我不酿酒了,他们怎么办?还有,我不采购现代的酿酒器具来酿酒,我是想用我们祖辈传下来的手艺酿出老人们的味道。我不在乎能不能赚钱,反正我们家现在又饿不死,我想,我这技艺能够坚持就坚持,累不累,我不在乎,最重要的是乡亲们喝得习惯,喝得起。”。父亲的回答,让我们一家人都感到吃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更何况父亲大字不识。听到父亲这样说,此刻,感觉我这个自认为见过一些市面的人是在父亲的面前是多么的渺小,惭愧。
匠人,精湛的技艺,大千世界,他们有自己的哲学,滚滚红尘,他们不依靠谁。有一份坚持与韧劲,他们摆一张桌子,支起一个小摊,一个作坊,便可养家糊口。虽然他们上不了市,成不了富豪,做不成名人。但他们可以自由地活着,不听命于谁,不受威胁于谁,把手中的技艺做一辈子,甚至谁也替代不了。
匠心,就是把手上的事情做到最牛,做到精益求精、无可替代。父亲,给我上了深刻的一课,延伸了我生命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