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喝酒的记忆
刘郎闻莺 (2014-03-29 00:59:25)
小时候,没有酒的概念,因为那时候,不准农民做酒,农村里也没有漕坊,商店里柜台上也没有摆酒,这就是说,在农村,谁也见不到酒。
进入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以后,市场略微松动了一下,商店里已经有散酒卖了,至于这酒是粮食酿制的还是酒精勾兑的,那就说不清场了,总之,农民要是有钱,就可以去国营商店买点酒了。这散酒是七角五分钱一斤,相当于当时的猪肉价。我们屋场里有一个叫永公的人,酒量不大,却是好酒,便经常拿了积攒起来的两毛钱去买酒喝,两毛钱能买二两酒,几块饼干,现买现喝。
有一年,我们小队浸谷种,损坏了稻谷,便悄悄地将一担谷酿造了酒,家家户户分了一斤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酒。
1972年腊月,队里的一位范奶奶死了,办丧事的那天,丧家请我去帮忙。那天大雪纷飞,还下着凌,在户外做事,冻得耳朵通红,手也勾得撑不开,鼻涕掉的老长老长。中午吃饭的时候,桌上有酒喝,由于冷,我就喝了18泡子酒,这18泡酒大约有七两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喝酒,人们便说我的酒量大,是一个英雄,我当时听了心里很是舒服。下午,在坟山上做坟墓,大雪还在一个劲地下,凌冻也一直未停,我挥舞着锄头挖土,就像手里拿着一把鹅毛扇样,轻飘飘的,其实,我已经酒精中毒了,或者说,我已经醉了。吃晚饭的时候,饭桌上摆有四茶盅酒,队里另一个叫国阴奸的帮忙人就怂恿我说,你现在要是把这四茶盅酒喝了,才算是真正的有酒量,真正的英雄,我二话不说,端起酒就喝了起来,一连喝了那四盅酒,也没吃一点菜,然后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丧家吓坏了,不敢告诉我的家里,把我丢在死者的床上,那床上有一床烂棉絮。我在上面死睡了几个小时后就醒过来了,喊要水喝,丧家这时候还没去睡,他们就坐在火塘边烧火烤火,便有人舀来一碗水让我喝了,我又昏昏沉沉睡去了,再等我彻底醒过来,天已经麻麻亮了,我便起床了,这时我发现自己的裤子和床上的棉絮都是水淋淋的,无疑,我在睡梦中屙尿了。我往家走去,一路上,我的脑壳很痛,走路摇摇晃晃,回到家里又睡了一天一晚,吓坏了我的母亲。此后,我的脑壳痛了半个月,得了一个酒量大的名声。
慢慢的,我就开始学会喝酒了,不是我能喝,而是每到喝酒时,我就要逞英雄好汉,要显示自己能喝的本领,要以灌倒别人为乐事。
高考开禁后,我们家族里的几个兄弟都考上了大学,每逢过年,我们就在一起聚会,吃年饭,喝酒赌酒,每次吃年饭,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有一次,在三叔家里吃年饭,我还在酒桌上就说错话了,把“今朝有酒今朝醉”说成了“今朝有酒今朝悍”,几十年以后,兄弟们到了一起还要学说我。那一次,大家都喝醉了,六弟九弟十一弟喝醉了,呕吐在厕所里,十二弟喝醉了,却硬要吐在床上,死活不肯去厕所里呕吐,把三叔气得要死。
1982年初夏的某一天,三弟家里生孩子了,要接三朝客,我那时刚学会了骑单车,便接受了接客的任务。在二姑爷家里吃中饭,姑爷盛情地劝酒,我就喝多了一点,饭后没有休息,又骑着车出发了,途经新墙,目的地是去县城,还在新墙大堤上,我的脑壳就不听使唤了,和人和车一起跳到堤坡上,奇怪的是车子和人竟然没有倒地,人还是骑在车子上。我上堤之后继续骑车前行,在一只下岭坡,我学着丢开手骑车,因为是沙路,又没有技术,便摔跤了,人倒在半坡上,车子已经到了坡下边。我的裤子膝盖摔了几个洞,浑身是泥沙,脸上也破皮了,便跳进路边的池塘里洗涤,过路的人笑我是一个疯子,因为这时候才是初夏,水里面还是冰凉的。进了县城,在一个三叉路口,一溜运土的马车从坡上冲下来,每辆车都有三匹马拉着,速度极快,我也骑着车迎头冲过去,就要相撞了,我突然从缝隙中插过去了,赶车人开骂了,他说,你找死啊,不会骑车还跑到县城来逞能!
我结婚的时候,去岳母家里吃回门酒,妻子的堂弟管筛酒,我因为是新郎,就坐了一个高位,堂弟走到我面前说,老哥,今天怎么喝啊?我说,随便吧,就用芦碗吧。我们那里所说的芦碗就是盛菜的大碗,堂弟找来两个芦碗,盛满了两碗酒,正准备喝时,其他桌子上就有人叫他筛酒,堂弟走了,我就将我面前的酒换成了水,堂弟来了,我们开始喝酒,他喝了一芦碗酒,我喝了一碗水,然后我说,我们还一人喝一饭碗吧,于是,两个人又一人喝了一饭碗。堂弟喝得两眼通红,吃散席饭的时候,被他的大哥骂得哭了。
做了教师之后,我们每逢考试,几个学校的老师到了一起就会赌酒,我往往是我们学校的代表,我们一喝就是一人一斤或者一斤多烧酒,我们喝的酒能是什么好酒啊,还不就是谷酒,度数极高的烧酒。 (最新经典文章 )
在中学做校长的时候,我的喝酒也就到了巅峰时期。
有一年,学校征地做田径场,晚上开会,我们和秀水屋23户土地户主谈判,谈到子夜后两点钟才谈妥,然后就吃宵夜,二三十人喝了二十多斤酒,还有好些人是不喝酒的,人均喝了一斤烧酒,许多人醉得不省人事,有一个工程员醉后睡在总务主任家里的床上,他的呕吐物全部吐在床上,把总务主任老婆气得要死。
有一次,一个女老师请我吃晚饭,她的老公是一个军人,回家探亲。我在酒桌上喝了半斤酒,并无醉意,饭后玩牌,玩了一个多小时,就要去解溲,那幢家属楼没有厕所,要去解溲就要下楼。主人家住在三楼,我下到二楼,以为到了地上,就一步跨了出去,然后就飞到了西大道。从二楼到一楼是一个直通梯级,有19级楼梯,我的脚只在楼梯中蹬了一步,地面上还有二米宽的人行道,我不是倒在这条人行道上,而是倒在与它垂直的西大道上,西大道是一条煤渣路。和我一起玩牌的几个老师下地后,见我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叫熊老师的当场就昏倒在地,人们不去扶我起来,而是去扶他了。奇怪的是我没有伤筋伤骨,只有一条里裤的左边膝盖着地的时候摩擦起火烧了一个洞眼,周边的布也烧糊成胶了。
在我们沙溪镇,我和定哥大哥三个人被人称为酒罐子,只要我们三人在场,就无人敢于和我们对抗,而且,我们在本县教育界喝酒还小有名气,每逢开干部会议聚餐时,就没人敢来和我们叫板的。有一次,大概是腊月间的一个周末吧,我们学校李老师晋升为高级教师,管人事的何局长约了大哥来我家里庆贺李老师,中午喝酒,何局长喝了8泡就不喝了,我和大哥一直在喝,李老师在一边专门管倒酒,一个副校长专门管炒菜,我和大哥从中午12点喝到晚上7点没有下桌,两个人没有赌酒,也就没有高潮,就是这么平平缓缓地喝,随随便便地喝,每个人喝了40泡,大约是一斤六两烧酒。
那时候,经常有毕业班学生家长请我们吃饭,我们到了学生家里,有时候吃着吃着就赌起酒来,有时候是把自己的老师灌醉,有时候是把家长灌醉。有一次,一个杨姓家长喝醉了,他躺在椅子上,眼睛翻白,不省人事,我们将他抬到医院里打吊针才解决问题。
我是不太喝啤酒的,喝那种玩意儿就像喝牛尿样。有一次,我和副校长去县教研室有事,办完事后,教研室人盛情地留我们吃饭,他们的几个正副主任都好酒,而且有酒量,酒德却非常的差,我一边答应他们一边就想,今天遇到了鸿门宴。吃饭的时候,教研室人想千方百计灌我们二人酒,副校长那时候没见什么世面,更不知酒桌上的险恶,经常说错话,他一说错话就要罚酒,他一罚酒就要我作陪,这样,我们那次一人喝了六瓶啤酒,我是第一次喝啤酒,便把肚子涨得老大老大,然后来到副校长舅老家里,二人四脚四手叉开睡在地上,睡了几个小时才好。
喝酒是讲酒德的,但是,真正有酒德的人没几个,一场酒席,往往成为捉弄人的场所。有一年,我们学校的工会主席和一个团总书记同时调往另一所中学,我在学校食堂设宴为他们饯行,我先进去,没准备喝酒,就给自己到了一杯白开水,给另外的人每人一杯啤酒,这种酒杯可以装半斤酒。开席了,我说,你们喝啤酒,我就喝白酒,你们随便喝吧。工会主席说,老大喝白酒,我们也喝白酒吧!他们将啤酒喝干后,两个它调的人一人倒了一杯白酒,于是,我喝了一杯水,他们就喝了一杯烧酒。完了之后我说,咱们还喝一杯吧,便一人又倒了一杯烧酒,工会主席喝到半途就不行了,那个团总书记要给他帮忙,我说,你同我工作了8年,不见你帮过我啊!那天,工会主席是我们抬他回家的,团总书记喝得像死猪样直挺挺地躺着,我们吓坏了,又叫来医生。
1997年暑假里的一天,天气热的要死人,郝望远升格为教育办主任,镇党委书记怕我们不服,就设宴招待我们几个老资格的校长。开席了,每个人面前摆着一盐水瓶白酒,每瓶酒有一斤一两的样子,书记说了他设宴的目的,我就说,一切在不言之中吧。喝酒开始了,一人筛满一杯,刚好是一瓶酒的一半,书记是个豪爽的人,他一口就喝了,我们只好跟着喝了。第二杯酒就将酒瓶筛个底朝天了,书记又带头,一人一口又将酒喝了,我们三个校长只有彭校长喝到半途剩下一半酒就倒地了,众人将他扶到椅子上休息,剩下我和许校长书记三人继续喝酒,书记说,再喝一杯吧,郝望远又给我们一人倒一杯酒,喝完这杯酒,我们每人就喝了一斤六两半酒,许校长摇摇晃晃走回去了,书记也摇摇晃晃走回去了,我打电话叫来出租车,也坐车回家了,因为我的学校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路。
1999年冬天里,我终于生了一场大病,也就戒酒了。生病之前的一年里,我在县城里起码喝了九次酒,每一次都是和别人斗酒赌酒,每一次都要灌醉一群人,每一次都要喝到一斤半酒,我清楚地知道,我这是在加速自我毁灭,可就是煞不住车,要不是生大病,我就会死在酒桌上的。
十几年没有喝酒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想酒喝,本来就没有酒瘾,酒对我就没有什么诱惑,在饭桌上,经常有朋友问我,想不想喝酒啊?我说不想。但是,酒也是一种文化,它就是一种喜庆的氛围,它也能够促进人与人之间的融洽关系,如果别人都在这种氛围,你一个人置身事外,要说一点不想也是空言语。
现在,有点身份的人就不喝谷酒了,侄儿子经常对我说,你过去那叫什么喝酒啊,简直就是喝毒药。是啊,侄儿子和六弟他们今天喝的酒都是几百元一千多元钱一瓶的酒,他们说,这样的酒都是提纯了的,毒性不大。我看了,还是觉得他们在浪费,因为在我看来,不管是什么酒,它都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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