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写过一篇叫《老树》的散文。其实老树并不老,没有上百上千年的历史。只是以前房屋四周的其它树木尽毁,只它存活了下来。相对于四周其它栽种不久的树而言,它资格最老,所以我很自然的称之为“老树”。
在《老树》一文中,我只字片言没提歪脖子这三个字,目的很明显,就是让这一段空下来,为这篇文章增加点神秘色彩。
和你想的差不多,无非两种情况。
一种是人为造成的。
这些人是谁?他们有什么目的?我能想到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大哥,一个是村里的农电员。我记得这棵树最初栽种在老屋的厨房边,它的上面有一排铜电线。电线较粗,是裸露的。老树那时年少,拼命疯长,整个树形活出一把撑开的大伞。叶子繁密而粗大,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占领了厨房前面的不少空间。但这不是致命的。真正致命的,使老树变成歪脖子树的原因,是上面那一排裸露的电线。某天,村里的农电员挨家挨户上门收缴电费来了,突然发现葱茏挺拔的老树,他的头脑立即被一种危险填满。于是,他找来父亲和大哥,阐明了历害关系,让他们立刻把树砍掉。为了自家和村民的安全,父亲和大哥只好忍痛割爱,但同时又留了一手。只从腰间把老树的上半身砍掉,留下了下半身和一些枝桠。这样既阻止了树不断长高接触到电线,避免“触电”事件的发生(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又提高了安全系数,把老树留了下来,让它继续“活”下去。老树那时只是主干受损,留下的树枝仍然可以代替主干生长。如此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便长成了歪脖子树。
第二种是自然中的风、雪把主干多次折断推毁而造成的。这种情况理论上虽然站得住脚,但是往往与事实的结果大相径庭。几十年来,大风大雪从未光临过我的家乡,非但如此,甚至它们还一度消逝了。我曾在数个冬天哀惋叹惜,至今还残留着那时为了寻觅雪花而焦虑消瘦的身影。
老树在老屋生活的这段时间,我对它的记忆大多模糊。印象深刻的倒是它被移栽到马路旁边之后。也就从那时起,我才注意到,老树原来是一棵歪脖子树。为什么在这之前我没有发现?它又是何时变成歪脖子树的?这些问题,对我来说都像一个谜,极具诱惑力,让我尽力去猜。老树移栽到马路边后,它的上面,仍然被电线笼罩。后来又被砍了两三次,逼它“横向发展”。但再也没有触及它的歪脖子了,只是把树冠砍了一部分去。我记得每次从外面回来,大热天的都要在它的树荫下乘一会凉,才进屋里去;如果碰上雨天,则必定在树叶下躲一会雨。有事没事,我总喜欢坐在老树的下面,瞧它的歪脖子,抚摸歪脖子,老树就像一个不屈的灵魂,死过无数次,却一直活着!为了把它印在心中,不管它愿不愿意,我频繁的和它拍照留恋。我手机中所有的内存都是为它而存留。那时,老树是我唯一的风景与乐园。
后来,老树因一个外地人而沸腾了。有一天,一个不认识的人闯进了父亲的视野,他在老树的身旁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拿起相机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一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的离去。过了几天,他找到父亲,说愿意花一万块钱,把老树买下来。左邻右舍都替我们家高兴,说天上掉馅饼了,并怂恿父亲把丑陋的歪脖子树卖掉,却被父亲当场拒绝了。父亲说,卖了,家门外就少了一道风景;卖了,马路上石砌的地基牢固性就得不到保证;卖了,这里就会空出一个寂寞的灵魂。父亲又说,我不能为了钱,而损害房屋四周的风景与和谐。再后来,老树因马路加宽硬化被砍伐掉了,老树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但在我的心中,老树一直活在马路旁,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仿佛没有消失,消失的只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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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文军,笔名 树吾冲三晚,湖南洞囗人。作品散见《中华文学》《邵阳晚报》《绥化晚报》《大地上的灯盏——中国作家网精品文选2018》等纸刊及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