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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初开,花儿含苞带露,一路旖旎。趋步却从不敢大声妄语,怕惊落点点晶莹。晨幕将晓,或晴或雨,不得而知,却有娇艳以待芳华。
九四年秋,气候还没有转冷,漫山也不尽是红叶,时下我随爷爷一起进山,前往长岗岭,开始了我一年多的入山走读经历。
在我家那边,提起长岗岭,知者甚少,当地都管那片山岭叫长安岭,名由或许是因为可以远眺西京长安吧。几年前,我也是从地图上才知道它的“官方”名称。站在半山腰家门前的晒场上,手搭凉棚,看到最远处那片天际相接的山岭,就是我进山要去的地方。
那年,我五岁半,很是调皮捣蛋,为此受了不少父亲的“竹条之刑”。作为长孙,奶奶很是疼爱,每次受罚总能及时得到庇护,加之小孩子不长记性,脸上的眼泪还没有干,就忘了皮肉上的痛了。管教无果后,父亲决定让我跟爷爷一起进山历练。
进山之前,我兴奋了许久,期待着能早些看到那片山岭的样子,在月亮还没有西下的时候,鸡叫第一遍,我们就出发了,天际处启明星依旧那么的亮。小孩子的玩性使我兴奋的一路跑在前面,爷爷总是跟不上我的两条小腿迈出的步伐。一路并不平坦,杂草丛生,穿林过壑,翻山越岭,走的全是乡村小道或是牛羊踩出的小道,一行三十余里,翻寨尖垭子,过水库灌溉渠,穿范家大院,爬长岗岭松林,钻狮子口(一处路名,两石对接,形若狮口),走长岗岭羊肠小道,路过土地庙,翻过山梁,在一处山洼背阴处看到一间瓦舍,黑褐色泥瓦间冒出一丛丛蒿草,青黄相间,微风中摇曳,石灰墙皮脱落的如同白癜风一般,漏出一块块空心砖,破损的墙洞中还有小鸟筑的巢,瓦舍前一块斜坡草地,长着一片踩不死杂草,场子边有一颗各位引人注意的红椗子树,碗口粗,红绿相间的叶子布满枝丫,拖下一片树荫,瓦舍右边有一小间茅厕和一小块青椒菜地,镶嵌在麦地中。
屋檐下是聚着一群孩子,一群陌生的面孔,他们斜跨着花毛线织的书包 ,惊奇看着陌生的我,我转身躲在了爷爷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角,从他步伐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们。
孩子们丢下手中把玩的石头、木棍,如小鸡般向爷爷围了过去,争着叫“李老师好!”,一声声稚嫩的声音,透着渴望和欣喜,我突然感到不再是陌生,而是一起长大的那种亲切。
爷爷打开木门,孩子们一拥而入。等孩子们都座定了,爷爷扫了一眼课堂,顺带用脚踢了半块砖头将木门卡住,转身去偏屋在墙角放下装着玉米碜的布袋。
已经半杆子高的太阳透过钢筋条窗户照得屋内格外的亮堂,斜斜的阳光打坑洼不平的木桌上,又透过桌缝照在黝黑的脚趾上。整个课堂陈设极其简陋,墙上的一块不规则的黑板还算平坦,讲桌的抽屉只剩两个框架,桌面的木板间可以伸下我的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桌面上有一个装满粉笔头的粉笔盒和另一盒未拆开的粉笔,还有一个毛棉磨得几乎与背部铁皮一般齐的粉笔擦。室内没有隔间,并排的摆了三竖排缺胳膊少腿的课桌,十几个孩子按照秩序规规矩矩的坐在板凳上。我才注意到,从左到右的孩子一排比一排大,原来最左边是一年级,中间稍大一点的是二年级,最右边的是三年级,而这间校舍没有见到其他老师,仅仅就爷爷一个,也就是这三个年级一共十几个孩子共用一间教室,一个黑板,一个老师授课。
我惊奇于这一切。
爷爷从隔壁偏屋走进教室,安排我坐在最左边一排,给了我一本一年级的《语文》课本,然后开始这种特殊的授课方式。上课前先给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布置作业,再开始给一年级上课,没有课节时间,上完计划的内容后就布置作业,然后上二年级的课,一年级和三年级做作业,以此类推的安排着一天的上课内容。语文、数学、自然、思品爷爷全部计划安排的妥妥当当,孩子们也学习的认认真真。中午没有放学,孩子们书包中携带的干粮就是午餐,课一直上到下午三点多钟才放学,然后第二天来继续上课。放学后,爷爷单独教我写拼音,认汉子,算数字。岭上,有山风,日头并不晒人,也就是在那颗红椗子树下,我喜欢上了语文。
孩子们回家了,山洼中寂静了,不远处的三间屋舍也没有鸡鸣和狗吠。
偏屋靠里的窗子边有张木床几乎与我个头一般高,床上铺着干稻草,稻草上垫的全是书,带着补丁的格子床单铺在床上,一床奶奶缝制的棉被叠在床角。木床的对面堆的全是孩子们放学后在附近树林里捡回来的干柴,门边有个简易的小灶,并着一张小方桌,上面两幅碗筷和几个盘子摞在一起。桌子下面的胶盆放着半袋白面。
中午吃的是面鱼(一种用灰面和水搅拌得稠稀适当,水开后用筷子刮着滴落到锅内,放上葱段和油盐的面食,我一直称作为“面球”),那种艰苦的环境下只能做面食,不过爷爷也只会做面鱼。今天想起来,面鱼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吃食,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味道。
瓦舍周边除了几块庄稼地就是茂密的森林,大多是松柏,树木繁茂且粗壮,遮蔽了日光,我想也许是原始森林吧,就在这附近有一片保护林区,现今已经开发成国际狩猎场了。孩子们放学后,我跟着爷爷去树林里捡柴,看到了很多我从未见过参天大树。在树林边的一处矮石崖,崖下有一洼清泉,甘冽可口,生活用水全取于此处。
焦家大院位于岭子背面的山沟里,零零落落十几户人家,这群孩子基本上都来于那里。岭上有一段曲折的小路,是我最喜欢的,全是那种细软土质,黑褐色,踩着特舒服,路两边的斜坡上很多那种红色叶子的树丛,一直延伸到山底。夕阳下,从岭上能看的很远,连绵不绝的山,壮美无限,我现在之所以那么喜欢山,也许这种辽阔的美丽在那个时候已经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里。
岭上还有一段土公路,照样是松软的土质,有一截白色的观音土路段,两旁长着茶叶树,爷爷带着我一起摘了许多,并在那间偏屋里炒制成了茶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