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乡的露天电影中,这样的一种场面至今仍令我印象深刻:电影开始之前,一个“管事的”对着麦克风向在场的观众这样讲话:“本来这电影还需要再演两场,但由于主人家已熬了六七天,身心疲惫得已熬不上了!所以这电影啊就到今天为止了。下面,我就把后两天送电影的人的名单念一念……”
一场葬礼就把一家人给折腾得身心疲惫得连场电影都演不上了!你见过或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吗?也许这种事只有在我们中国人的眼中是见怪不怪、毫不稀奇的,但我不相信它在全世界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见怪不怪,毫不稀奇的。因为中国是“礼仪之邦”,但幸亏世界上不全都是如中国这样的“礼仪之邦”,不然,世人至今也不知地球是圆的,太阳其实要比月亮大得多啊!
只是如今的“礼仪之邦”的葬礼比之它“兴盛”的时候却还简陋了许多呢!以前,它的那一大堆规矩:该穿什么样的丧服,该如何没完没了的跪拜——这一大堆的仪式是高深莫测,深不可测的啊!虽然现在仍有丧服与跪拜,但估计与古时相比,应是小巫见了大巫!这样的礼仪还真是厉害!轻则把死者的一大家子人给折腾得筋疲力尽,重则倾家荡产!我在家乡就屡屡看到过:有的人为了给过世的老人办丧事东借西凑,负债累累!
然而,还有更可怕的呢!也许现代人终于承受不了了,而终于将它舍弃了。这就是古时的“三年之丧”:当儿子的要为死去的爹娘守孝三年。在这三年中,儿子就在爹娘的坟墓旁边搭一个草棚住在里边;三年中,要有了空闲就哭啊哭的;三年中,不许吃好的饭食;三年中,不能睡床,只能睡在地上的草席上;我还听说,在这三年中也不许理发、刮胡子,哎呀!真不知道一个人有没有客观的条件去做到这一点。我觉得其实古人在做“三年之丧”时并没有达到这个标准,因为以人的精力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如果三年下来你被折腾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了,嗯!你就是一个标准的孝子啦!如果你更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了,要人扶着才能起床,拉着拐棍才能走路,那你高大完美的形象也就树立起来啦!就算你以后杀人放火,官老爷说不定也会看在你“特孝”的份上而对你从轻发落呢!
只是我就不明白了,生死乃人之常情,人死了何必要这般的折腾呢——不惜血本的折腾!就好像他们面对的本来是一个要长生不死的人却突然死去了似的。我知道,人有七情六欲,面对新出生的婴儿,人们会感到喜悦;面对逝去的老人,人们会感到悲痛。但我们有必要以这种方式以这样高昂的代价去悲痛吗?
我也不能理解,中国人为什么要针对葬礼制定这么多“高深莫测”的规矩来大折腾特折腾,但我却也明白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孝”字。但按理说,论孝也不能这么个论法啊!但遗憾的是,人家跟你论的是礼,而不是理。
是的,中国人许多为人处世的得失标准都是以礼来衡量的,“孝”也不例外。当然,当今的一部分中国人还是能比较理性的孝顺自己的父母的,但更不乏以传统的礼仪标准去为为父母尽孝的。他们总是在用心的琢磨着爹娘的六十大寿、七十大寿该如何以更高的标准去办得更隆重一些;如果爹娘过世了,丧礼如何办得如何隆重、体面;总之,生活中对待爹娘时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要完全按照传统礼仪的要求去办,也不管自己其实愿不愿意这么办,更不管爹娘心中的想法——她们是愿意接受这一套呢?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一套呢?
我们能不能再按理来论一论孝呢?一个孩子出生以后,他的父母总是用心的爱护着、呵护着他,那么将心比心,父母老了,长大起来的孩子就不该用心的去照顾父母吗?其实说将心比心这也是大大的错误的,父母照顾年幼的孩子,孩子照顾年迈的父母,这其时根本就是我们人类“爱”的一种情感!父母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孩子当然又爱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了爱,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但为什么非要用没有道理的礼仪来规范这一切呢?你条条框框的用传统的礼仪来为爹娘尽孝的同时,你的心中究竟是爱你的父母呢?还是钟爱这些礼仪呢?
按理说,我们既然穿着特定的服饰,再制定一大堆高深莫测的礼仪去为一个逝去的人送终,那我们是不是又要穿另外一套礼服,再制定另外一套复杂的仪式去迎接一个婴儿的出生呢?人有死也必然有生嘛,礼仪之邦嘛!为什么却缺少了对初生婴儿的一种礼仪呢?这又是中国礼仪的一个特点:礼仪总是为上辈服务的,而下辈是无权享受礼仪的。上辈是对是错都有尊严,而下辈是错是对都没有尊严。上辈的说一,不管对错下辈的不能说二;上辈的说东,不管对错下辈的不能说西。总之一句话:下辈永远没有尊严。古希腊著名学者亚里士多德有一句名言:我爱我师,我更爱真理。他要是生在中国啊,肯定会被灭了!
礼仪之邦中的人对于礼仪的崇拜真是到了令人惊叹的境地!慈禧老佛爷想要坐坐火车这种新鲜东西,但她却要司机跪在她的面前给她开车,只是又有谁愿意发明一种可以跪着开的火车呢?而慈禧老佛爷为了维护礼仪的尊严——我宁愿不坐火车,你们也休想给我论理。中日甲午海战中,清朝的军官竟然要求士兵们在执行命令向敌人开炮前必须先向他磕上一个头。你说这战场上弹林炮雨的,还能顾得上磕头吗?但对于那些“官爷”来说,为了维护礼仪的尊严,哪怕是被打得全军覆没,你也休想给他论理。
在当今世界上,恐怕没有哪一国政府能有中国政府对不合理的礼教对人类社会的毒害之深理解的更为深刻吧!所以我们的政府才总是下达各种的政令让人们移风易俗。但你别说,这些利国利民的政策还真难行得通!各级个官员在行政上对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私下又对它拥护倍至;而普通人民大众呢,这些令他们筋疲力尽甚至倾家荡产的陋俗,他们竟还死死的拥护着它,一毫不肯放松呢!不合理的礼,在中国还真似一种难以杀灭的癌症毒。
按理说…… 不要再按理说了吧!有许多事情都需要按理说的,但谁会跟你论理呢?就好像这样的一句话:你那虽然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