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都不时兴手写日记了,虽然内心里还依恋着笔墨化开的只字片语,浓浓温情,但毕竟是个懒人,踌躇一下,还是爽快的点开文档,纯白如雪的画面总会勾出些支零破碎的回忆。
十年前的黄金湾,如它名字般散发着金色灿烂的生气,碧波荡漾的红苕腾,弯延流长的小溪,时而有蹒跚的羊群仓皇跳过。
卷卷裤脚,已经沾上不少泥桨的运动鞋有了些分量,左右晃动,却沉甸甸的不舍离去。小心的踩上软湿的泥土,刚要跃起心底却是一慌,不知是不是十月份天气的缘故。
恰时山坳间吹起一阵凉风,似带着水气,濡湿了颈间高高耸起的衣领。打了个哆嗦,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跨了过去,自然又是满身泥泞。再行了两里路,大山下依山傍水的小村落便若隐若显,黑瓦红墙、青烟寥寥,真如画中般安宁祥和。
这便是我的家乡了。家乡的风、家乡的水、家乡的味道,反倒家乡的人没什么太多的眷恋,甚至,心底还带了丝憎恶。
此事因由说来话常,并且我也不认为那些深黯伦理道德的老家伙们真正能懂得,能理解,所以但凡无法抗衡的事情,我都选择沉默,人生的无奈被太多的大师名家剖析过,生或死,从无奈延变而来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越想越久,总爱去思虑一些遥远且难解的事情。我与外婆已经10年不得相见,记忆中那微胖的身躯,圆厚的下巴,潮红异常的双颧,耳后棕色的发夹,那便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样子。
与之朝夕相处的十多年间,不只一次摸上她光亮的面色,万分不解。
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天色逐渐暗淡,从小便有黄昏眼的人只觉眼前叠影重重,紧赶慢赶转了个弯,终于见着那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围墙,似乎一如既往,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她两手伸直拄在矮墙上,微躬着背,凝视着对面空幽幽的山坡,喘着气,只觉耳边一个砸雷,那一声声,揪紧我的心。
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吆喊,我却惧怕的躲在墙根,霎时泪如泉涌,一如小时候那次。她叫了一会儿想是累了,扶着墙头向右移动两步,离我更近,不由自主把腰窝在地面,心脏咚咚狂跳。
小时的我顽劣,每每天黑尽了还是不到家,记得那次我和儿时伙伴跑到黄金湾玩沙兴起,屁股被磨出两个洞,便像现在这样匍匐在墙角的阴沟里,听着外婆一声声越来越焦急的呼声。
女娃女娃,整个村子都荡漾开外婆口里的名字,传到对面山上,传到远处田间,传到很多人的心里,回答外婆的却是无言以对的夜色。
外婆久久伫立,只是这么一直站着,我也躲在墙角僵硬不动,不敢回家。时间一分一秒耗着,夜深露重,那一动不动的影子突然微微晃了晃,像是要坐上墙头,我终是忍不住冲出去,双眼涩得厉害更是看不清前路,一头栽进了门口的水田里。
刺骨的泥水塞进我的耳里口里,窒息难受,突然悲伤不已。人在变,景色在变,口角在变,唯一不变的却是这焦急不安的喊声和等待,每天此时。
外婆站在墙里诧异的看我,我勉强提了提神,四肢开始有规律的划动,却忘了乡间水田根本淹不死人,露出个头,摸了摸一脸泥水,我憨憨的笑,外婆也笑了,四目相接是再熟悉不过的温暖,包围着。
清晨起来,和风徐徐,白色帘子摇曳生姿,老公端来一杯热茶递到我手中,开口“昨夜你做恶梦了,又抓又踢。”
“我只是回了次家乡罢了。”我答,擒着笑,幸福的望了望天边日头,“我想窝在你的怀里,摸着耳朵晒太阳。”
老公宠溺的点点头,静静的坐在躺椅上张开怀抱“看来你这习惯是改不了了。”
“是啊,改不了了。”我轻叹,心里却失落成灾,难以平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