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季节的轮回。转眼间,又到了“树头花落未成荫”的暮春时节。
那赶趟儿似的桃花、杏花、梨花,把生命托付给枝头圆圆的绿色小精灵,欣然谢幕,从从容容,零落成尘。昔日油亮蜡黄的迎春花、馨香淡紫的梧桐花,今已香销玉殒,容颜枯槁,残红委地,不知魂归何处去了。杨树上褐色的毛毛虫一样搞笑的花儿,柳树上绿色的小花穗儿,也随着柳絮、杨花,或升腾或沉寂,而烟消云散,完成了它们的历史使命。
“女人如花花似梦”,一曲《女人花》余音在耳,但歌者却艳魂冥冥,芳踪难觅。陈晓旭把个“林妹妹荷锄葬花”演绎得精彩绝伦,谁料戏外有戏“葬了残红葬自身”。“前梦后梦相感,戏里戏外难分。”佳人早夭,令无数星迷、红迷扼腕叹息、痛哭流涕!
“女人如花花似梦”。世界上的女人毕竟不都是单季花。绝大多数的女人,如同农家菜园里的瓜花,豆角花……一边开花,一边结果。她们的生命来自于柔韧却极富神秘灵性的瓜秧,豆秧。您看啊,一棵瓦砾之下的丝瓜秧能爬出矮墙,爬上房顶,能不声不响心思缜密地给她的孩子找到一个安身之处;一株扁豆苗,能披荆斩棘傲然于杂草之上,争取在阳光下开花,结荚。这,像极了尘世间无数平凡普通的女人,她们用看似柔弱的脊梁,努力支撑起自己想要的那一片天,累并快乐着。她们创造着这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的世界。
我的母亲与共和国同龄,现在已是花甲之年。母亲在娘家,也就是我的姥姥家,排行最小,深得姥姥、姥爷娇宠不说,更是大姨、大舅疼爱有加的“黄花小妹”。我从他们的言谈之中,听到过好多关于母亲待字闺中时,全家人宠爱集于一身的美好生活。可是,我的父亲小时候时运不济,十四岁失去父亲,也就是我没见过的爷爷,父亲作为长兄,打里打外需要照顾三个挨肩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三个叔叔。奶奶性情不贤,脾气又泼。——这样的家境,母亲嫁过来,可想而知。“贫穷夫妻百事哀”,一言难尽。何况父亲绝对算不得会哄女人的丈夫。——原谅我以这种局外人的视角来审视我的父母亲,我爱他们,我关心他们。
母亲性格开朗随和、积极乐观、善良淳朴。母亲的这些好品行影响着天生多愁的父亲,更直接遗传给了我们姐弟四个,这是母亲给她的孩子们一笔最大的财富。母亲爱花,懂戏,有文化,爱笑……真的,母亲绝对算得上一个天性浪漫的女人。我究竟也不知道母亲年轻时,在某一个落日熔金,冰轮乍涌的时刻,是不是像我一样曾经一时自怨自艾,愁肠纠结;我不知道母亲年轻时是不是也曾在某一个午夜梦回时分,检点一些积怨感伤,焚烧成灰……我只知道母亲内心里有一份坚守,就像她喜爱的太阳花一样。那盆太阳花的笑靥是母亲心底里飞出来的歌。“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这段《锁麟囊》听过无数遍,今日方解其味。程派唱腔那种刚柔相济、柔中有刚、若断若续,沉郁凝重的韵味,真是别具一种伟大的震撼力,犹如母亲的温情。
“花儿是上苍让女人坚强活下去的理由。”忘记了从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句子,心戚戚然。女人的心事像花瓣一样轻,梦做久了便累了,想念到深处也就淡了,如同初春夭桃乍开,那如诗的画面终究有些虚妄,无论曾经怎样刻骨铭心,也不过是闲愁几许。一个礼拜的花期,比起一年年的隐忍,真的说不清孰轻孰重。
天气真的暖起来了。午后,窗外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我脱去毛衣,换上薄衫,想出去走走。
田野间,沟壑里,一片片,一簇簇的野草花,有名字的、没名字的,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米黄色的……遍地是。蒲公英招摇地举着毛茸茸的“小伞”傻乐,连蒺藜秧都顶着柔嫩精致的小花与春风逗弄。它们素面朝天,含羞带笑,热情奔放地生长着,逍遥肆意地享受着艳阳和风,以及从大地深处涌上来的勃勃生机。
“在那青青的春草地上,轻盈的露珠在摇晃。是谁的目光悄悄开放,是谁的爱独自瞭望。看不见的世界在天上,看得见的世界就在身旁。那车水马龙的人世间,那样地来那样地去,太匆忙。美丽呀,倒影在心房;美丽呀,泪珠挂腮上;美丽呀,花儿吐芬芳;美丽呀,你让我慌张……人生多么好,心在歌唱。美丽呀……”
伴着陈数的这首柔婉的《美丽》,嗅着空气里槐花氤氲的甜蜜,让我们微笑着,将这殷勤赶来,与我们生命相约的美丽,尽收囊中。
来年的今日,又是一年槐花香。慌张着、等待着、守望着……
(注:五月的第二个星期日·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