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胆地说,中国文学界近20年来在“伟大小说”河流中一直没有汛期,名人作家倒是颇有一批,譬如王朔、池莉、苏童、余秋雨、韩寒、毕飞宇等,小说作品现多与影视、媒体相偎相依、珠联璧合。改革开放洪流数年来激荡着全国,日新月异、一路高歌的大经济浪潮下故难免有些许国人稍有亢奋或者为之颠簸,就纯正意义上的作家而言,即便是顺便以经济收益或名声为斩获品的作家算不算有点浮躁?——盖作家们皆无法避开生计问题来谈写作吧(王安忆语大意)。
苏童先生因一部《妻妾成群》被张艺谋导演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而声名鹊起。读原著已是两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沉静下来想想,也只是依稀记得其中浓墨重彩的“姐妹”间的戏了,概也正缘于此,才使得其得以家喻户晓、炙手可热吧。
颂莲以一个大学肄业者的身份不得已嫁予陈家,陈家老爷对正值青春年少、亭亭玉立的颂莲自然是宠爱有加的。按祖上留传下来的规矩,老爷夜宿何院,“何院”便可高旁人一等,享有优待:掌灯、被捶脚丫子、次日的点菜权……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这背后所挣得的女人地位。
大江大河中,平静的水面下必定是翻滚的波澜。一夫多妻制的社会里,妻妾间争风吃醋、明争暗斗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影片中连颂莲的丫鬟雁儿因为老爷摸过她竟也能在心底里燃起女人熊熊的占有欲,模仿着在自己的房里点灯笼,端坐于床沿意享被捶脚的舒坦,甚至是不惜被二太太卓云利用,在扎起的草人胸前写上被诅咒者的名讳,以期其厄。杀鸡儆猴,颂莲不得不拿雁儿开刀,不想无意间竟致丫头雁儿就此命丧黄泉。呜呼!概下人们的生命仅如草芥耳,死生无谓。
不识字的丫鬟的嫉妒行为概也仅止于此,与之相论,二太太卓云的手段高明了许多,绵里藏针这一伎俩被她玩弄得淋漓尽致、无出其右:在三太太梅珊饭碗里下堕胎药,借巫术之道诅咒四太太颂莲,平日里热情相待、姐妹相称,送贵重红布匹,邀与剪发,甚至是被颂莲扎伤耳朵之后仍然一如既往的待之礼遇有加,包括最后终于逮到机会除掉劲敌梅珊,四太太颂莲也不攻自破。在这一段落里她可谓笑到了最后,志酬意满,但抵挡得住陈家老爷如期迎娶第五房太太的铁蹄吗?也许战胜“姐妹”是容易的,可抗拒自身悲哀的命运则是毫无希望可言的。
前边儿说道颂莲本是一大学生,与陈家长子年龄相仿。颂莲遥闻着陈家大少爷出场时的一曲摄人心魂的管笛之音而似乎深感与之相投,大少爷可以辗转于祖国的大江南北,信马由缰、自由自在,而她颂莲只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搁陈家这所深宅大院里边儿,丈夫高高在上且垂垂老矣,还有三个在颂莲骨子里虽不屑与之争抢风头但现实生活却不得不为之的姨太太,与三太太梅珊在高楼上的对话说自己活得像神像鬼就是他妈的不像人,这实际上正是她内心深处最为孤寂的呐喊之声与终究无法挣脱的生活悲剧。
颂莲到底是个精明的女子,竟使出骗孕这么一出精妙绝伦的苦肉计,一时间还真是风流得尽,但好景不长,露馅之后便是功亏一篑、万劫不复。被老爷决绝的封了灯,其中甘苦自不在话下。
二十岁生日无人陪伴,独自灌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也由此泄露了三太太梅珊与高医生的奸情,致使二姨太卓云得以“见缝插针、大展拳脚”,对于死于非命的三太太梅珊的死,颂莲显然是心存愧疚的。之后在梅珊的屋子里点起火红的灯笼,用留声机播出梅珊生前喜爱的京剧调子,弄得皆以为梅珊姨太冤鬼还魂,全院胆丧心惊,不能自己。——如果予之一定义的话,这该是颂莲还梅珊生前也许还唯一存有的一点关于人生的希望吧!
与其说颂莲是目睹了陈家结果梅珊生命情形被吓而疯,不如说是由于长期的内心极度压抑且最终也无法找到出路而慌郁痴傻。——这是一个女人的最大悲剧。
而把所有女人的悲剧升华至极点的则是第五房姨太太的进门,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等的命运尚且如此,五太太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呜呼哀哉!怎一个“悲”字了得!
一言以蔽之,死亡、破产,甚至是妻离子散都可能并不意味着悲哀,而真正意义上的悲则在于人类灵魂深处的极度寂寞、压抑、彷徨、空虚、无助、暗无天日……就像贝克特的《等待戈多》里渲染的一样:黄昏,荒野,枯树,以及绝无希望的漫长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