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阿梅。
在我的记忆深处,阿梅总像一株幽幽的梅花,散发出氛芳而忧伤的气息。
我知道阿梅,知道她的故事,是因为她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
阿梅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是某艺术学校的教师,母亲在一家工厂里上班。她是独生女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家人生活得和睦美满。然而,正当阿梅读初中的时候,她那多才多艺的父亲因病去世。母亲改嫁后,阿梅转学到我们学校与我做了同班同学。中学时代的阿梅是很多男孩心目中的偶像。严格的说,那时的她长得并不算漂亮,也许还有几分孱弱,秀气的眼里总有一抹淡淡的忧郁。但个儿高挑的她成绩优异,还拉得一手好提琴,是学校文艺骨干。每次文艺晚会上她总是一袭白裙,长发飘飘,尤如一枝亭亭玉立的白梅,悠悠的琴声不知令多少男生为之倾倒,情思百结。那时阿梅收到了不少情书,但她总是一笑置之,也不张扬,依然用心地上课,练琴。大家都知道,阿梅的母亲改嫁后,继父爱酗酒,脾气十分暴燥,娇弱的阿梅饱受欺凌和冷眼,因此阿梅在我们女同学中也很有人缘,大家都喜欢她,怜惜她。阿梅的成绩一直是全年级前三名,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她决定报考一所有名的音乐学院。那是高考的前夕,大伙儿都在进行最后的冲剌。突然,阿梅有好几天没有来上课了,大家都满腹狐疑。记得那天班主任向大家宣布 “阿梅出走了”这一消息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等我们放学后赶到阿梅家,已不见阿梅的踪影,屋子里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一片狼籍。当我们问及阿梅时,她那平时凶神恶煞般的继父蹲在一旁抽着烟,好半晌才告诉我们说阿梅到浙江省打工去了。她娘却不说一句话,哭得跟泪人儿一样。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沉沉的问号,但谁都没再开口,默默地散开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禽兽不如的继父趁阿梅母亲上夜班不在家,竟残忍地强奸了她。
听到这个消息,不论男生女生还有老师,几乎都流泪了。第二天,阿梅的继父被一伙自称大侠的蒙面人痛揍了一顿,给打瘸了一条腿。没过多久,因阿梅母亲的指控,人面兽心的继父被公安机关抓了起来判了刑。
再后来,阿梅的母亲也不见了踪影,有人说她外出找女儿去了。
再见阿梅已是五年后了。
暑假到浙江宁波市进行家访。那是一个迷人的夏夜,当地的一些家长朋友邀我参加一个舞会。那是一个装修得极其华丽的富人会所,人很多,闹哄哄的,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有意躲得远远的。突然,在人群中我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美丽女子,不少男人围在她的身边,很有点众星捧月的味道。带着一肚子疑问,我挤过去仔细一看,竟然是阿梅!阿梅跟以前完全不同,一条深色的小腰身上衣紧裹着,衬托着她那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脯,一条超短裙只掩隐蔽玉臀,身上珠绕环佩,娇柔迷人的脸蛋,像是对每个人都送上媚眼秋波。这个漂亮、艳丽的女人是阿梅吗?不!这不是阿梅,不是从前的阿梅了!那时的阿梅是一株白梅,清雅、纯洁!那时的阿梅不会卖弄风情!
仿佛发觉有人在注视着她,阿梅一回头便看见了我。她迟疑了一会儿,我知道她认出了我。她与几个人讲了几句什么,笑着向我走了过来。
“皓,不认识我了?”阿梅的嗓子依然那么甜美。她拉着我到吧台边坐下来。
“听说你做了教师?”阿梅问。
“是的。”
“好羡慕你啊!其他的同学呢?老师他们还好吗”阿梅的语气很伤感。
我告诉她以前一些同学和老师的现状,说大家一直都很惦记她,还讲了当年班上的一伙男生装成蒙面大侠的事儿。听着我的话,阿梅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很复杂,但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着烟。
“阿梅,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看着阿梅现在的样子,我忍不住问到。
“怎么过来的?苦过来的,恨过来的!”阿梅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迷惘失神的双眼显示出内心的伤痛。
“你现在还好吗?”我不知该问她什么。
“很好,不用上班,钱多得用不完。”阿梅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呆呆地看着阿梅,两人竟相对无言。
舞厅里响起了音乐,舞会开始了。
“阿梅,这位小姐是谁?能否介绍一下?”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很暧昧地搭上阿梅肩头。
“哦,是周老板啊!”阿梅向那人飞了一个媚眼,很自然搂住他的腰,然后介绍说:“这位是深圳美华电子公司的周总裁。这位是我高中同学,人类灵魂工程师——皓”。
“噢,美丽的人民教师,能赏光和我跳上一曲吗?”看着伸过来的毛绒绒的大手,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阿梅连忙站起来,娇滴滴地说:“哎呀,我同学不会跳舞,我陪你就行了嘛。”两个人滑进了舞厅。
“看你们谈了那么久,你怎么会认识她?”一位学生家长走了过来,望着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
听她语气似乎有点什么味道,我不高兴地反问:“难道不可以认识她吗?”
“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有些着急。“听说这个女人原本是个好女孩儿,不但聪明漂亮,还会拉一手好提琴呢。她本来在一家大公司做文员,很得老板的赏识,有好多小伙子喜欢她。不知怎么听说她以前被人强奸过,老板开始对她冷眼相待,大家也都对她敬而远之了。自从二年前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得绝症去世后,她就变得现在这样儿,成天跟一些有钱的男人混在一起,很多男人都栽在她手上,还心甘情愿呢!……”
注视着阿梅在舞池里旋转的陌生的身影,内心深处,一阵莫名的酸楚和疼痛。我清清楚楚地觉得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我心里扎着、刺着。
夜已经很深了,一切还在继续。乐坛前台上,一位妖娆的女人正嗲声嗲气唱着一首流行歌曲,我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便悄悄离去了。一个人漫步走在宁波的大街上,依稀听到夜风中传来了悠悠的琴声,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个清秀而忧伤的姑娘,我知道,那才是她,是我的同学阿梅。
……
(注:文章写到此处,便觉得再也写不下去,能告诉读者朋友的只有两句话:后来的阿梅还有一个没有结局的凄美的爱情故事。如今的阿梅在江浙一带某女子监狱服刑,听说是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