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去世一年了,但有时觉得她还活着。特别是春节要回农村老家的时候,仿佛还能见到她,在她房前的小菜园里,或是正在往家里抱点做饭的麦秸杆什么的,要不就是在她两间小草房里烤着土火炉。
大婶有六个孩子,头三个都是女孩,后三个都是男孩。在世的时候,一直没想到啥福。三个女孩相继出嫁的时候,那还是大集体,家里的三个男孩,大的和我同龄上初中,小的都在上小学,只有大婶和大叔两人挣工分养家。大叔身体不好,出工少,工分总比别人少,到夏秋分粮食的谷场上同样的家,她的粮堆总比人家的小,为此事,大婶不少生气。
大婶是个性格要强能干的人,她从不让人看不起她还有她的家,可她没有看不起的别人和别的家庭,唯一的是她看不起大叔,就在大叔去世的时候,她还伤心着说:去享福去了,一辈子没出过大力、没干过大事。的确,那四间老屋还是大婶筹划着盖起的,大叔只是挖个土、泼个水,挑水和泥巴、做墙、买木檩、椽子都是大婶的。前几年每次回农村老家,她看到我总还要数叨着她的成绩,之后就说:现在大婶老了,干不动了,这留下的两间草屋怕是要住到死了(因老三结媳妇盖平房扒掉两间)。
大婶有个有钱的儿子,就是和我同龄的老大。老大也是和我一样考学出去的,1990年他辞掉工作在广州先是给别人打工,1995年办起了自己的家电展销中心,很成功,赚了很多钱,现在的资产有两千多万了吧。五年前,老大接大婶去他那,大婶坚决拒绝,她听人说广州很热,怕死在那了被火化。于是老大要给大婶盖好点的配套的平房,置办家具、家电什么的,大婶又拒绝了,说:你盖我也不住,我还住我的茅草房,冬暖夏凉。家电什么的她更是拒绝,怕不会用麻烦多,洗衣、做饭等没自己亲手做好。都知道大婶这辈子说话从来就是说一不二、说到做到的。所以,她仍然住着茅草房。
大婶去世,是前年的冬天,当天我请了假回去,她还没断气,还是胖胖的,但已认不得人了。床头的桌子上放满了药盒和药瓶,竹套的老开水瓶放在一边,三个儿子还在从广州回来的火车上,只有幺女儿春毛在身边呼着、哭着。老二、老三媳妇不知干啥去了。
大婶是心脏病发作死的,春毛说:她喝药从来不求别人,这瓶是美国进口的,瓶盖有两层,头层拧开后,二层密封要用剪子戳开,她没找到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