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车厢陷入黑暗。沉寂了一秒钟后,嘈杂的人声从四面涌入我的耳中。
“卧槽,停电了?”
“不是吧,这种事也能遇到。”
“这什么情况啊。”
我看见手机上方一张张泛着幽光的脸,男人的,女人的,或担忧,或兴奋。车外,是无边的黑暗,仿佛被遗弃的深渊。我抓紧扶手,看了一下时间,7点31分。本来我还有两站下车,然后换乘,再坐三站,出地铁口,走上几百米到公司,这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可现在我有些紧张了,要是耽误久了,赶不上打卡,可就糟了。我盯着手机屏幕的1变成2又变成3,心跳得更快了。
“大家稍安勿躁,应该是设备故障,很快就能走了。”
安全员的喊叫并不能安抚人们的情绪。有人骂骂咧咧的说要迟到了,有人抱怨越来越热了,有人质问怎么还不来电,又有婴儿的哭声平地惊起,扰得人心烦意乱。
我抬起手背抹了抹脸颊的汗珠,突然,腰间被什么碰了一下,温热的,像是手。我心里一惊,犹豫着不知怎么做,它竟慢慢游上来,握住了我的胸。我听见身后的喘息声变重了,一个躯体也离我更近了。
我掰向那只手,可它却纹丝不动,甚至握得更紧了。身后的躯体紧紧贴着我,磨蹭着。
“变态,放开我!”
眼前的光变得刺眼,好几个手机灯照向了我,转瞬,又移开了。我不再管胸前的两只手,而是抄起提包往身后砸去,男人吃痛,我趁机摆脱束缚,拿手机照向他,那是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刚给孕妇让过座。
我挤过人群艰难走了几步,好歹同西装男保持了些许距离。逼仄的空间里,肥肉碰着瘦肉,列车如同一条长长的的肠衣,紧紧地包裹着各式肉体,车里温度越来越高,似要把生肉们蒸成熟的香肠。
哗。
7点45分。灯亮了,空调开始运转了,我庆幸自己不用被蒸熟了。车厢恢复光明,我看见一对学生情侣慌忙坐好,女孩低头理了理裙摆,男孩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旁的西装男又挂上了和善的笑容。
“哎呦,我的钱包不见了。”
中年女人翻着包,满脸焦急,几乎要哭了出来,“好几千块呐。”有人向她投去同情的眼神,还有人安慰她“报警吧。”
车外渐渐亮了起来。车门刚开,一个穿格子衫的青年急匆匆地冲过来,差点把我撞到,他看我一眼,又飞快收回目光,大步跨出了车厢。我猜想,他可能就是那个小偷。
很快,我也到站了。下了车,穿过换乘通道,我站到黄线后,开始等候新的一班地铁。这里的安全门在维修,全都是开着的状态,直面黑洞洞的轨道,有些阴森。
“妈妈,那个小狗好可爱啊。”
我转头,对上一张稚嫩的脸。女孩看看我,又看看我包上坠着的柴犬挂饰。
“我想要那个小狗。”女孩扯了扯她妈妈的衣袖。
“那你去找姐姐要。”
我差点被口水呛了一下。女孩大大方方地向我走来,仰起脸,“姐姐,小狗能送我吗?”
我摇了摇头,她不甘心,掏出了一个玻璃球非要跟我做交换,我再次拒绝了她,她生气地指责我是个小气鬼,我哭笑不得,心想车怎么还不来。
女孩气呼呼地跑回了妈妈身边,说了几句,然后拉着她妈妈的手走了过来。
“喂,小狗卖给我们总行吧。”
我顶着一脸问号,“什么?”
女孩妈妈掏出一个十块,“喏,可以了吧。”我还来不及反应,女孩已经兴冲冲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想解下我包上的柴犬挂饰。
我忙拉住女孩的手,“不好意思啊,这个不卖的。”
女孩妈妈明显不高兴了,她一把拽走女孩,一边骂我不识好歹,说给十块钱都是抬举了,这狗顶多值三五块。
我摸了摸这款LV新出的柴犬挂饰,没说话。不远处有列车驶来的声音,我舒了一口气,踩着黄线站好。突然,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我的后背,我踉跄地朝前扑去,摔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意识消散前,我听到了一声童音的“小气鬼”还有列车呼啸驶来的鸣叫。
我醒来时,一张苍老的带着怒容的脸正对着我。
“醒了就赶快起来,年纪轻轻的哟,好意思让我这个老太婆站着啊。”
我红着脸让出座位,瞥了下手机,8点05分,兜头一盆冷水似的,我赶紧抬起头看向行车路线上跳动的小红点,果不其然,坐过了好几站。
“妈妈,那个小狗好可爱啊。”
我一个激灵,对面座椅上的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正望着我。
小女孩的妈妈摸了摸她的头,说下次给她买个一样的,女孩不再说话,只是仍旧看着我的包。我想了想,解下挂饰,走过去递给女孩,她喜滋滋地正要去接,被她妈妈拍了一下,她委屈地低下头对我说,她不能要。
“没事,拿着吧。”我把从两元店买的挂饰塞进女孩手里,转身走向车门。
站台上,我目送列车疾驰而去,苦恼着编个什么样的理由应付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