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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妻子

  陈永伟在 C 市为推广公司新产品忙得焦头烂额时,突然接到女儿幼儿园班主任打来的电话。

  「是陈佳雯爸爸吗?雯雯已经三天没来幼儿园了,她妈妈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我从登记资料上找到了你的电话,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永伟立即向老师解释自己身在外地,并表示会尽快联系家人。收线后他马上拨了妻子苏眉的手机。

  铃声一声接一声响起,但始终无人接听。

  陈永伟不禁有些上火,于是给苏眉发了条短信:「雯雯怎么没去幼儿园?!」

  恰好此时组里的老郑来找他,现场测试结果不理想,设备还需要调试。陈永伟只好挂了电话,优先处理公事。他隐约记得妻子提过,女儿一直吵着要去扬州吃汤包。于是他下意识认为苏眉带女儿出远门,忘记跟老师打招呼了。

  这一忙就忙到晚上七点。陈永伟和几个同事匆匆吃完饭回到宾馆后,才意识到妻子既没回电也没回短信。

  他皱起眉头,难道妻子忘带手机了?陈永伟迅速翻开手机通讯录,却发现他找不到一个可以打听消息的人。

  苏眉四年前生下女儿后便辞职在家,过起了相夫教子的生活。当了全职太太后,她和以前工作圈子里的朋友便慢慢淡了联系。如今与她相熟的大都是小区的邻居和主妇们。而陈永伟的通讯录里并没有这些左邻右里的联系方式。

  他不禁有些头疼。上头一直催着要拿下这个客户,如果成功了,今年的销售额便能提前达标。作为公司资深的产品应用经理,陈永伟很清楚,自己若是在这个关头离开,老板肯定不满。但一向乖巧的妻子突然失去联络,也着实令他感到不安。

  片刻后,他做出了决定。先给秘书打电话让她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同时找老郑安排之后两天的工作。陈永伟盘算着,两天内搞定家里的事再赶回来,应该不会对这个项目产生影响。

  然而等他回到了 S 市,才发现事情远没自己设想的那么简单。

  陈永伟家位于 S 市的西南角,远离中心闹市。S 市作为一线城市,房价常年居高不下。所以尽管陈永伟的收入在行业内已达到中上水准,但为了减轻还款压力,还是在房价相对偏低的地区买了一间房龄 16 年的二手房,古梅小区 26 号楼 602 室。

  26 号楼是一栋 20 层的电梯房,陈永伟匆匆赶到家时已经是傍晚了,一出电梯,便能听见走道里充斥着邻居做饭的香气和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陈永伟恍惚觉得,苏眉此刻一定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看到自己突然归来,肯定会即惊讶又高兴地嚷嚷,「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饭不够吃啦!」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打开门后,迎接他的只有一片冷清。

  玄关处皮鞋凌乱地堆放在一起,水池里散落着未洗的碗碟,灶台上星星点点的油腻,地板和桌面甚至积着一层薄灰,种种迹象表明,一向爱干净的女主人已经好几天没打扫了。

  陈永伟喊着妻子的名字,快步走进里屋。却惊讶地发现主卧和儿童房的衣柜门大敞着,里头同样一片凌乱。妻子和女儿的旅行箱也不见了,显然是匆忙收拾了行李就离开的。可是,陈永伟不由皱紧眉头,以苏眉细致又慢悠悠的性子,这样不收拾就出门,是遇到什么急事了?有急事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

  想到这里,陈永伟又拨了苏眉的手机。这一次他听到了熟悉的铃声,竟然就是从屋里发出的,他顺着铃声一路寻找,最后从客厅的垃圾桶里翻出了妻子黄色的诺基亚!

  陈永伟愕然地瞪着苏眉时刻不离身的手机,霎时觉得屋子里处处透着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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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1 的小夫妻刚准备吃晚饭时,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谁啊?」 小张起身应门,心里头暗自奇怪,他和媳妇在这间出租屋住了两年,平时很少有人拜访。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衣着得体,但是神情焦急,脸色疲惫。

  「你好,我是住在隔壁 602 的,我姓陈。」

  小张戒备地点点头,「陈先生,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我太太和女儿?」 见小张一脸茫然,陈永伟只好连说带比划,「我女儿 4 岁,大概这么高。我太太脸圆圆的,很白,呃,她应该经常在小区里走动。」 他想了一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竟然对苏眉平时的生活轨迹完全不清楚。

  这时小张的老婆循声从屋里走出来,插嘴道,「哦,你就是眉姐的老公啊。最近几天都没见到她呢。」 说话同时快速将陈永伟打量一番,乖乖,这身行头,够得上自家一礼拜的伙食费了。

  陈永伟急忙追问,「她有没有提过要出远门什么的?」

  小张媳妇儿摇摇头,「几天前我买菜回来还见过,没听她说起要出门啊。」

  陈永伟露出失望的神情,犹豫了一会儿,他仍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最近,她有没有什么反常?我是说,我经常出差不在家,可能她们遇到什么问题没和我说…」

  他这个问题问的多少有些尴尬,毕竟自家妻子遇到麻烦了,当丈夫的还要向邻居打听情况。陈永伟原本也没指望小张两口子能给出线索,没想到话一说完,对面的小夫妻就双双露出奇怪的神色。

  小张老婆看了眼她男人,见丈夫向自己递了个不赞同眼色,又看到陈永伟双眼布满血丝,面带乞求之色,她一时不忍便脱口而出,「唉,前一阵子半夜经常听到你女儿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你在哪儿…」

  小张狠狠拽了一下他媳妇,然后不顾陈永伟一脸惊愕,在他张口追问前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你干嘛呢?」 小张媳妇儿甩开他的手,「你没见人家找不到老婆孩子正着急吗?」

  小张没好气的坐回饭桌前,「你这傻老娘们懂什么?他老婆肯定是跟人跑了,你别没事找事,瞎掺和。」

  小张媳妇顿时气短了一截,随即又不服气的嘟囔,「眉姐看着不像啊,再说哪有人私奔还带着孩子的?」

  最后男人眼睛一瞪,她只好乖乖闭嘴。

  回屋后,陈永伟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了一番,得知苏眉并没有带孩子去婆家后,便哦哦哦答应了几句后收了线。随后他又在家里转了几圈,确定妻子并没有给自己留下字条什么的。最后无计可施的陈永伟选择了去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给出的说法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因为陈佳雯是未成年人,所以派出所会帮忙寻找。但苏眉是成年人,陈永伟又无法证明她被卷入了任何刑事案件,所以无法立案,最后也只是略带敷衍的表示会多加留意。

  入夜后,陈永伟疲倦地倒在卧室的大床上。两天内来回奔波,他的身体叫嚣着要休息。然而此刻大脑却无比清醒,即使闭上眼睛,脑海中还盘旋着邻居的那句话,女儿半夜哭叫着,妈妈你在哪里?

  他翻身而起,摸出手机开始查看苏眉最后发给自己的信息,想从中间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看了一遍却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叨唠,无非是问他哪天回来,几点的飞机,提醒他幼儿园下个月办亲子活动了等等。

  他又试着回想苏眉在电话里,或在家时跟自己的对话,但这阵子一直忙于公司竞标,完全没把妻子那些家长里短放心上。

  直到此时陈永伟才意识到自己对妻子竟忽略了这么久。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抱住头,烦躁地扒拉起头发。

  两人结婚五个年头,苏眉在四年前生下雯雯后便辞职在家。因为妻子父亲早逝,母亲随弟弟一家生活,于是陈永伟的母亲便过来帮忙照顾产妇和婴儿,短短几个月后婆媳之间不可避免的闹起了矛盾,使得夹在中间的陈永伟焦头烂额,无奈下只好以频繁的出差逃避琐碎的家庭争吵。结果陈母在雯雯一岁时推说身体不利索回了老家,从那以后苏眉便开始独自照顾女儿。

  她曾对自己抱怨过带孩子的辛苦吧,可自己当时怎么说来着。好像是,不上班不就该在家带孩子吗?陈永伟迷迷糊糊的想着,终于熬不过睡意,在夜半时分进入梦乡。

  「永伟,我跟你讲哦。」

  陈永伟吃力的睁开眼睛,妻子苏眉软软的倚着他的胳膊,露在被子外头的肩膀和胳膊白皙滑嫩,带着一股情事后的余韵。

  「我今天好害怕啊。」 她说,眼里露出惶恐。

  又怎么了?陈永伟皱皱眉头,想睡觉又得耐着性子听妻子叨叨。

  「我今天好害怕啊。」 她又说。

  害怕什么?陈永伟突然觉得他应该听下去,可眼皮却沉重的黏在一起。妻子的声音开始变得遥远,与此同时耳边又响起隐隐约约的哭声。

  那哭声听着十分凄惨,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几声干嚎。

  陈永伟不耐烦的把头偏向一边,想避开这渗人的哭声。结果头一偏就落了个空,脑袋磕在水泥墙上,一阵生疼,立即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他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堵灰败的水泥墙,墙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泛出青色。身侧和屁股下的凉意让他一跃而起,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冰冷的楼梯上。

  这是梦中还是现实?陈永伟一下子搞不明白了。深秋夜里的凉意让他在迷糊了一阵后回过神来,伸手抚上冷硬的墙面,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跑应急楼梯来了。

  他转头望向身后,每一层楼梯间都有一扇应急铁门,此刻他身后的应急门紧紧闭着,门的上方漆着一个暗红色的阿拉伯数字 「8」。

  我怎么跑到 8 楼来了?

  陈永伟这些年来走南闯北,奇闻异事也听过不少。但深夜醒来,突然发现独自身处幽暗的楼道中,即使他一个大老爷们也难免心慌起来。

  自己以前没有梦游的毛病,也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半夜把他从家里运出来。这样想着,心里便不禁开始打摆,未知的缘由才更容易让人恐慌。于是他强迫自己回避这个问题,开始扶着墙面往下走,下了两层楼后来到了自家住的 6 楼。

  他推了推,发现门竟然被锁住了。他只好继续往下走,结果惊讶地发现每一层的应急门都被锁上了。

  怎么搞的?陈永伟头上开始冒冷汗。难道自己被困在楼道里了?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他对此毫无头绪,无奈之下只好再气喘吁吁的往回走。

  爬到 5 楼时,耳边又传来阵阵哭喊声。陈永伟不由皱紧了眉头,仔细倾听。声音是从楼上传下来的,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突兀而诡异。他放轻脚步,探着头,小心翼翼又爬了两层楼,哭声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肢体厮打和布料的撕裂声,以及女性低哑绝望的嘶吼。

  「救命,救命啊……」

  陈永伟越听越心惊,这个声音,很像苏眉!

  「苏眉!」

  他心急如焚,大步往上飞奔,口中大声呼喊妻子的名字。当他跑到 7 楼拐弯处时,一个矮壮的黑影从上方急步奔下,陈永伟躲避不及,被重重撞到了左胸,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他顾不上疼痛,捂住胸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然而等他抬头看向那人离去的方向时却不由愣住了,整个楼梯间安静空旷,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苏眉……」 来不及追究那个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身影,陈永伟一边咝咝的吸着凉气,一边咬牙继续往上爬。当他来到 8 楼,一眼望见通往应急门的阶梯上躺着一具女性躯体,女子下身的短裙已经被撕破,雪白的大腿无力的摊开,皮包里的杂物散落一地。

  「混蛋!」

  陈永伟怒吼着上前,强忍愤怒和心痛,小心翼翼扶起女子的上半身,「苏眉,」 他的声音颤抖着,同时抬手拨开她脸上的发丝。

  下一刻,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怀中的年轻女子哪有半分苏眉的模样,原本应该白里透红的肌肤已变成暗沉的青白色,脸上涕泪纵横,表情痛苦而狰狞,脖颈左右两侧有明显的掐痕,显然是被人活活掐死的。陈永伟乍一看便被吓得不轻。

  她不是苏眉,但她是谁?

  庆幸和惊恐的感受同时向他袭来,陈永伟只觉眼前一黑,等到再度恢复视觉时,他发现自己一身冷汗站在防盗门前。

  门半开着,门牌上写着 602。

  刚才的是噩梦?还是现实?陈永伟脑子里一团浆糊,他呆呆地立在门前,过了许久,天色蒙蒙亮了,他才从混沌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跑去应急楼道,果不其然,应急门大敞。他又往楼上走去,一路上脑海中盘旋的画面不是青年女子痛苦怨恨的表情,而是应急门上大大的,暗红色的阿拉伯数字 8。

  陈永伟从混沌中回过神来,他转身向应急楼梯间走去,果然,门是开着的。他开始朝 8 楼走去,脑海中盘旋的画面不是苏眉死前痛苦的表情,而是应急门上大大的,暗红色的阿拉伯数字 8。

  7 楼,8 楼,应急门全都大开。楼梯上干干净净,没有尸体。

  果然是个噩梦。陈永伟长吁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同时,强烈的倦怠感也席卷而来。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屋里,倒头便昏睡过去。

  身体砸上床垫时,左胸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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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欣每天的生活单调而规律,早上送孩子去幼儿园,然后买菜,做家务,午饭简单应付下,傍晚在小区里和其他主妇聊会儿天,等接完孩子后便开始做饭迎接丈夫归家。

  这天下午她正和几个主妇在小区花园里扯东扯西打发时间,其中一人突然指着不远处,低声叫唤道:「哎哎!你们看!那不是苏眉的老公吗?」

  几个女人立刻七嘴八舌说起来,前两天陈永伟曾在这里挨个向她们打听消息,可惜这些人大都与苏眉只是泛泛之交,对于别人私下里的行踪全无了解。反而是苏眉的失踪成了这群无聊主妇间最热门的话题。

  「哎我说,你们发现没,眉姐的老公这两天看起来邋遢了好多啊,果然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 一个略胖的女人率先挑起了话头,立即引来其他人纷纷附议。

  「是啦。以前十天半月难得见一次,现在倒是天天看见他往外跑。」

  「老婆丢了能不着急吗?平时不关心,只晓得忙工作。前天他还问我,眉姐平时都爱去哪些地方,哎呀他当老公的连这都不晓得吗?」

  「人家老公赚大钱的好不好,哪像我们家的天天下了班就往家跑,连我用的卫生巾什么牌子他都知道。」

  「得了吧你就炫耀吧。」 这话立刻引来一阵哄笑。

  刘欣在一边默默听着没插嘴,眼看着这个话题就要揭过,突然有人话音一转看向她,「哎,小刘不是和眉姐住一栋楼的吗,平时就你俩关系最好了,你就没发现点什么吗?」

  刘欣心头一惊,脸上赶紧浮起笑容,连连摆手道,「她没和我说什么呀,一直挺正常的。」

  那人本来就是顺口问一句,一群人很快又嘻嘻哈哈扯起了自家老公的糗事,刘欣暗暗松了口气,迅速瞥了一眼陈永伟匆匆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内疚。

  陈永伟自那晚噩梦后便向单位请了长假,虽然他的突然撤离使得上司和销售部大佬非常不满,但家人失踪毕竟不是小事,单位无奈下只好准假,但是要求陈永伟每日通过电话和邮件协助项目开展。

  于是陈永伟白天拿着照片四处打听,晚上回家紧锣密鼓的赶工。几天下来人便瘦了一圈。他把小区保安,邻居,附近菜场都问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妻子和女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雪上加霜的是,这段时间他又经历了一次古怪的梦游。

  和头一回一样,陈永伟大半夜张开眼,发现自己再次身处寂静幽深的楼道中。

  他忍住惊慌,先强迫自己坐了一会儿,待忐忑的心情略微平复一点后,便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周围。可是无论他怎么观察,怎么敲打,这分明就是自家住宅楼里的应急通道,墙壁和扶手的触感都是冰冷而真实的,就连深秋夜里吸进肺部的空气都透着丝丝的凉意。恍然间,他回过头去,昏暗的应急灯下,墙上的阿拉伯数字 「8」 透着诡异的暗红色。陈永伟越想越觉得惶恐,如果这是个梦,那未免也太逼真了。

  他起身朝楼上走去,九楼,十楼,不出意料的发现所有的出口都被锁上了,他又一次被困在这个奇怪的楼道里头。

  爬到十一楼时,脚下再次传来了哭叫喧闹,陈永伟顺着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回八楼,看到的情形也与之前那回一般无二。等他又一次看清女子带着深深怨怒的脸孔后,陈永伟再度失去意识。虽然他对此有所防范,可那一刻仿佛有股大力将他的意识强行压进头脑深处。待他回过神来,便是站在自家半敞的大门前,浑身冷汗津津。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应急楼道确认什么,而是扶着门框使劲做了几个深呼吸,等心跳平稳后才慢慢走进屋子,反手带上门。

  既然弄不明白,就静观其变吧。这便是陈永伟无奈之下的选择。

  然而转机却在不久后来临了。这天他照常在外奔波打听,傍晚时分在路边小店随便解决了晚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时,却意外地看见一个女人守在自家门口。

  这个女人看着有些面熟,应该是妻子平时有来往的主妇之一,陈永伟依稀记得她姓刘。此时见她穿着一身居家服,便猜她是临时从家里跑出来的,专门守在这里,应该是有些话要私底下讲。

  「我说两句就走。」 刘欣回家后犹豫了许久,方才从窗口看见陈永伟,便向家人编了个借口出门。她想着,把自己知道情况的告诉陈永伟算了,也好求个心安,省得整日里心神不宁。「眉姐上个礼拜找过我,她说要离家几天,想让雯雯暂时寄住在我家。」

  说到这里,刘欣似乎有些心虚,她下意识絮絮叨叨的解释起来,「你也知道我们家情况的,家里一个小子已经很皮了,再来个姑娘,我一个人实在打理不过来。」 陈永伟却忍不住打断了她,急问道,「苏眉说过她要去哪儿吗?」

  见刘欣摇头,陈永伟心头再度浮上失望,他又追问道,「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刘欣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才开口,「眉姐有一阵跟我说,她老做噩梦,后来她又怀疑自己梦游。而且前一阵子,她也老是魂不守舍的,问她她又说没事。」

  陈永伟霎时觉得自己如同被雷劈中一般,脑海中瞬间无数念头窜过,他一把扯住刘欣的胳膊,急问道,「她做的什么噩梦?!」

  刘欣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又担心被邻里邻居的听见,急忙使劲往回拽胳膊,一边扯一边低叫,「不知道,这事她提了两次就没再说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我真的不晓得!我得回去了!」

  陈永伟手一松,刘欣便不顾被扯歪的衣领,噔噔噔地跑了。

  陈永伟立在原地,心中无法宁静。他不由自主地把苏眉所说的梦游,和自己前几天的经历联系在了一起。

  那真的是个噩梦吗?他问自己。梦里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事后回想起来,那冰凉的墙面,胸口被撞击的疼痛,所有的感受都是那么真实。如果苏眉也曾经历过这一切,她平素那么胆小,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正苦苦思索时,兜里的手机响了。陈永伟终于迎来了这些天唯一的一个好消息,派出所通知他,陈佳雯被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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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 陈佳雯红着眼睛扑到爸爸怀里,委屈的抽噎着,「妈妈不见了!爸爸快去找妈妈!」

  陈永伟搂着女儿的小身子,心疼的差点当众落泪。民警告诉他,雯雯是在离小区不远的一家快捷酒店被发现的。当时一名住客被隔壁断断续续的小孩哭声困扰,便叫来旅馆工作人员,众人发现了又惊又怕的小女孩,随即报了警。

  旅店的住房登记也被调了出来,并且经过前台接待员核实,确认了六天前带雯雯来住店的正是苏眉,前两天母女俩除了吃饭外几乎不出房门。然而今天上午苏眉外出后就再没现身,雯雯久等母亲不归,哭声惊动了隔壁住客,才终于被人发现。

  陈永伟从民警手中接过苏眉的皮包和行李箱,千恩万谢地带着女儿离开了派出所。

  入夜后,陈永伟趁女儿沐浴时给自家母亲打了个电话,把苏眉失踪一事简略讲了讲,并央求母亲这段时间过来帮忙照看雯雯。

  陈母听闻后先是吃惊,而后便是喷薄的愤怒,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指责苏眉的随性,不肯安分。陈永伟耐着性子听她骂了好一会儿,直到母亲应承明天就动身赶往 S 市,才终于松了口气。

  到了睡觉时间,他先给女儿换上干净的睡衣,又为她热了牛奶,待见到雯雯情绪平稳了不少后,便试着开口问道,「雯雯,告诉爸爸,妈妈今天早上说要去哪儿了吗?」

  雯雯主动窝进爸爸怀里,轻轻地回答,「妈妈说,爸爸今天回来,她要去找爸爸。」

  陈永伟目光一黯,苏眉不知道自己提前回来的事,按原计划他应该坐今天下午的飞机回来。

  他又问,「那妈妈为不给爸爸打电话?」

  雯雯皱起小眉头,「妈妈说,手机坏了。可我知道妈妈在说谎。」

  陈永伟不由绷紧了身体。雯雯接着说道,「有一次妈妈,晚上打电话,后来她叫起来了,然后她就把手机丢垃圾桶了。再后来妈妈哭了,说要带雯雯住到外面。妈妈还说,旅馆的电话也是坏的。」

  陈永伟不明白电话坏了是什么意思,苏眉一定遇到了无法同女儿说明的问题,他可以想象母女俩当时的无助,当下便心疼地把女儿圈在怀里。片刻后他继续低声问道,「为什么要住到外面?」

  「因为妈妈病了,」 雯雯抬起头,小脸上尽是担忧,「妈妈说,住到外面,病就会好的。」

  「什么病?」

  女儿努力思索着,「很严重的病,只有住到外面,然后等爸爸回来才会好,妈妈说的。」

  她反复说着这几句,陈永伟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复杂,以雯雯现有的思维能力无法描述。

  他叹了口气,陪女儿说了会儿话,虽然有心事,但父女俩都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陈永伟似有感应一般睁开双眼,入目是一堵灰白的墙壁,昏暗的灯光把它打成了青白色。而身下传来的凉意提醒他,自己现在正斜倚在水泥墙面上。

  又来了?

  陈永伟虽然吃惊,但他很快就稳定了情绪。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虽然整件事处处透着诡异,但他这些年在社会上也算经历过些许风浪,知道越慌越乱,只有保持冷静才能找出端倪。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挨个楼层去找出口,而是静静地在原地等待。他相信,自己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无论是谁,一再地将他送来这个地方,一定有其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陈永伟仔细听着,脚步声有两种,一种是高跟鞋咚咚咚的踩地声,还有一个似乎是平底鞋,沉闷而有力。

  他听见门外有拉扯厮打的声响,隐隐伴有女子戛然而止的惊呼。随后应急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身材纤细,身着通勤装的白领丽人被一个矮壮,穿着灰白汗衫的男人强行推搡进来。

  不是苏眉。

  陈永伟暗暗松了口气。但很快又蹙起眉头,心里隐隐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扭打着进门的两人对陈永伟这么个大活人视而不见,女的依旧奋力反抗,可矮个男人结实健壮,一看就是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白领丽人的攻击根本阻挡不了他的侵犯。陈永伟知道自己目睹的并非第一现场,极可能是某个案件的回放,但即便如此,亲眼目睹一名妙龄女人被暴力袭击,仍然让他觉得胸闷压抑。

  女人很快被粗鲁的摁倒在楼梯上,她的口鼻被捂住,眼泪横流,勉力发出的呜呜叫声似乎在求饶。矮个男子只顾埋头逞欲,残酷的强暴场面让陈永伟忍不住撇开头去,只听到衣裙的撕裂声,女人的呼痛声和快速的肉体撞击声。

  可接下来的声音令他差点惊得跳起来。就听见从打开的门外传来一记稚嫩的童音,「妈妈你看,里头有人在打架。」

  这是雯雯的声音!

  陈永伟惊恐地意识到女儿竟然也与这事有关!他迅速抬头,瞥见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那熟悉的身形,分明便是苏眉!

  这时被强暴的女子趁歹人不备,奋力挣脱开口唇,朝着门外使劲大喊,「救我啊!」

  回应她的只有门外女人刻意压低的只言片语,和快速远去的脚步声。陈永伟可以想象苏眉一边嘱咐女儿噤声,一边扯着孩子迅速离开的样子。

  矮个男被身后的声音吸引了注意,抬起头向后望去,白领女趁他分神的瞬间挣脱出一只手,一边哭叫着,放开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抽在男人脸上,尖锐的指甲甚至在他脸颊上留下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痕。

  男人立刻暴怒,恶狠狠瞪向身下的女人,陈永伟在那一瞬看清了他的脸,普通的长相,甚至可以说是憨厚,然而这张脸孔却因表情阴狠而现出浓浓的杀气。

  这样冷酷的眼神,绝不是普通见色其义的歹徒!这是陈永伟看清凶徒面目后的第一反应。

  果然,矮个男子在盛怒之下,想也不想便一把捁住了白领女的脖子,粗厚的手掌发力,女人的喉咙里立刻发出了可怕的咯咯声,她很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不由豁出全身力气挣扎反抗,在一阵疯狂地扑腾后,高跟鞋被蹬落,抓挠的双手也垂了下来,指甲缝里满是肉屑,矮个男的脸上、脖颈间多了好几道深深浅浅的血痕。而身下的女子却已没了气息,瞪大的双眼里写满泪水和仇恨。

  陈永伟无力的靠着墙,滑坐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凶徒沿着楼梯飞快地跑了,临走前还不忘从地上散落的物件里拾走了女子的皮夹。很快楼道里恢复了宁静,只余陈永伟一人对着惨死的女子枯坐。

  他颓废的坐在地上,身前不远处是被蹬落的高跟鞋,略一抬眼便能看见女子青白的脚掌。

  苏眉见死不救。

  就在此刻,陈永伟都记起来了,苏眉和他说起过这件事。怎么可能不说呢,一个朋友圈狭小的家庭主妇,丈夫是她分享秘密的唯一人选。

  她说,今天雯雯上少儿英语班,晚上接她回家时,我们撞见了一个男的非礼我们楼里一个女的。

  她说,我不敢去帮忙,我肯定打不过他呀,而且雯雯还在边上,搞不好还要伤害到雯雯的。

  她说,不是我不想报警,万一那个人逃掉了,他肯定知道是我报的警,雯雯在电梯口说过话的,他肯定听到了。

  她说,老公我真的好怕,楼里的小姑娘死掉了,警察都来了,没抓到那个男的。老公你说他会不会回头来找我灭口啊?

  老公,你忙完这个项目,赶紧回来吧,给我壮胆。

  老公,我好怕啊。

  陈永伟泪流满面,苏眉说的这些,淹没在她每天絮絮叨叨的各种烦琐小事中。而自己呢,前一阵子为了拿下估值千万的项目,为了争取这个央企大客户,他没日没夜的改标书,跑现场。苏眉倾诉也好,抱怨也好,他都归咎为女人的小题大做,每每都敷衍着答应,却从没真往心里去。

  是我的错。他想。如果我多花些心思在她身上,如果当时自己能够陪在她身边。也许这一切都可以避免。

  突然,耳边传来怪异的咯咯咯声,让沉浸在悔恨之中的陈永伟回了神,他诧异的发现眼前女子的脚掌正在微微的抽搐,难道,她还活着?

  陈永伟刚想起身上前查看,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对,苏眉明明说这姑娘死了,警方都介入了。想到这里,心中不禁警铃大作。

  他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女体突如其来的抖动。随后又猛然意识到,如果这是幻境,为何自己还没回到现实?

  这个念头一起,陈永伟感到自己的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他抬眼看了看 8 楼大开的应急门,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当即决定大着胆子跨过女尸跑回 8 楼。

  这不是真的,都是幻觉,是回放。他深深吸气,一边不停的自我暗示,怕什么,眼一闭跨过去就是了。虽然不停给自己打气,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迟迟跨不出去。

  咯咯声更响了,好像谁的喉咙被卡住却拼命想出声一样。猛然间,女人原本下垂的头颅又直立起来,透过高高耸起的胸脯,死死盯着陈永伟

  那眼神中,除了满满的恶毒,还有发现猎物般的兴奋。

  妈的!跑!

  极度的恐惧就像一针强心剂,唤醒了陈永伟的求生本能。

  他人高腿长,只两步便跨过了女人横在地上的手臂,然后极快地跑到门边,眼看就要跨出大门,就在此时,身后猛地炸出一记恐怖的嘶吼,高亢嘶哑,却直达心扉,如同鬼啸一般。一同响起的还有肉体在地面上快速移动的摩擦声。

  陈永伟被炸响的吼声惊的腿一软,身形一滞,后背的汗毛都仿佛感受到极度的危险而竖立起来。他心中大呼不好,紧急时刻,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幼童哭声,整个狭小的空间因为这突来的童音而扭曲起来。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

  陈永伟回过神,发现自己一身冷汗站在 602 敞开的大门前,雯雯的哭声正是从门内传来的。

  「雯雯!」 来不及多想,他冲进卧室抱起痛哭的女儿。雯雯看到陈永伟,反而哭的更加大声了。

  「爸爸也生病了!」 她哭着说出惊人之语,「爸爸生了和妈妈一样的病!爸爸也会丢下雯雯消失的!」

  女儿的话顿时让陈永伟痛不欲生,他立刻知晓了苏眉在这间屋子里的遭遇。他一向胆小怕事的妻子,在面对这恐怖又匪夷所思的一切时,会有多么的害怕绝望!甚至苏眉的经历会远远糟糕过自己,毕竟她承受了枉死女子大部分的恨意,以致连试图联络丈夫都办不到。陈永伟无法想象苏眉是怎么撑下来的,是为了女儿吧,濒临崩溃的妻子为了年幼的女儿,硬撑着等待丈夫的归来。

  可我现在回来了,你又去了哪里?

  陈永伟疲惫而痛苦地闭上眼,心中满是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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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陈永伟在马路对面的小区里租了一间屋子,并带着母亲女儿住了过去。原来的 602 室也并未出租,而是在大门上贴了一张醒目的纸条,上面写着,「眉,如果你回来了,来 ** 小区 * 楼 *** 室,我们都在家等你。」

  这个消息自然瞒不住小区的其他住户,讨论最为热烈的除了成日里搓麻跳舞的老头老太,就是苏眉原先主妇圈里的朋友了。她们往往先是对苏眉的失踪唏嘘一番,然后便兴致勃勃地做出各种猜测。最让人好奇和疑惑的并不是苏眉的无故失踪,而是陈永伟把 602 空置,却举家在外租房一事。

  「那屋子肯定不对劲。」 主妇们发挥了无穷的想象力,「说不定男的把女的杀了,藏在屋里。女的冤魂不散,闹得一屋子人不得安宁」。

  有人立即提出异议:「不会吧,那干嘛还在门上留条子啊?」

  「你傻呀,做给别人看的呗。」

  「眉姐老公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吧。」

  「坏人脸上都写着我是坏人吗?」

  刘欣也站在人群里,见其他人讨论的唾沫横飞,心里隐隐泛出一丝愧疚。如果当时自己多问苏眉两句…… 算了,哪来那么多如果。

  在一片议论声和指指点点中,陈永伟保持着每天下班都先回 602 室的习惯,他期盼着有一天打开门,能看见苏眉在屋里笑盈盈望着自己的画面。他从未如此渴望能听见妻子说一声:「老公我回来了。」

  可日复一日,陈永伟见到的,只有屋里的越来越多的积灰,和一室的清冷。

  这天陈永伟照例在 602 里坐了一会儿,同往常一样,苏眉并没有出现。他默默起身离开,刚一落锁,不想却听到隔壁 601 内传来的争吵声,

  「怎么要一百块?之前不是说好了四十的吗?」

  陈永伟听出那是小张媳妇的声音。然后丈夫小张压着嗓子似乎在同人商量什么,过了一会儿高亢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你这是抢钱啊!物业来通个小水道也就五十,你张口就是一百?!你怎么不直接去街上抢啊?!」

  门呯的一声被甩开,一个旧的发亮的斜跨布包被猛地扔出门外,小张媳妇愤怒的声音随后传出,「要么拿着 40 块走人!要么直接滚蛋。」

  别看小张媳妇平日里对丈夫言听计从,面对外人却是半点不吃亏的性子,尤其现在自家男人就在身边撑腰,她的胆气就更足了。

  陈永伟有些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回避的时候,门里有人开口了,

  「就是一百,」 通下水道的男人终于回应了 ,他的声音低沉,并带着浓浓的口音,「不然打死你们。」

  小张夫妻瞬间静默了,连陈永伟也被那个男人话里强烈的杀意给怔住。为了 100 块钱就杀人,听起来不可思议,可门里那个人的语气却让人觉得他并不是危言耸听。

  那人讲完这句,便慢悠悠出门拾起地上的包,末了还抬头瞟了陈永伟一眼,似乎对于自己强行抬价被旁人目睹什么的完全不惧。

  然而那一眼却把陈永伟定在了原地,他见过这个人!

  通下水道的男人个子不高,平庸无奇的长相,甚至算得上憨厚,然而眼里却透出十足的冷意。他穿着一身灰旧的短袖衬衫,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正是陈永伟那晚见到的强奸杀人犯。

  陈永伟脑中诸多信息飞快地掠过,自家门前墙上刷的通下水道小广告,妻子回小区等自己却又去向不明。他隐隐觉得能从这人身上找到苏眉消失的秘密。

  不能放走他!

  小张夫妇俩还没缓过神来,刚刚看着还木讷沉默的水道工,怎么转眼间就变得杀气凛人了?可要平日里省吃俭用的两人一下掏出一百,一百块啊!谁家的钱是大风吹来的,再说了,青天白日的他敢杀人吗?现在正是下班的点呢!

  想到这小张媳妇的气势又回来了,她直视对方阴沉沉的眸子,不甘示弱道,「一百块我们肯定是不会给的!你再捣乱我们就报警了!」

  然后她的鼻梁就被狠狠砸了一拳,强烈的酸涩感让她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鼻血和鼻涕一起涌了出来,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传来小张的怒骂声,拳头捶上肉体的闷响和小张的嚎叫,刹那间一切都变得乱糟糟。

  小张媳妇好容易缓过来,泪眼模糊中看见隔壁的陈永伟也加入了战局,自家老公瘦小的身子抗不了几下,可陈永伟身材的高大,再加上常年跑现场充苦力的多少有点力气,二对一虽然没占到上风,但也把那壮实的管道工缠的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她很快摸出手机拨了 110,大声求救。管道工一听见她报警,忽然猛一发力甩开两人,急急忙忙冲向电梯。

  决不能让他跑了,此刻陈永伟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小张被一下甩到地上,趴在那儿直喘气,反正钱财没有损失,他也不想再追了,可隔壁的陈永伟今天怎么热心过头了,还撵着那人追个什么劲儿呢。

  两人一路扭打着摔进电梯,把里面准备下楼遛狗的一人一犬吓得直叫唤,陈永伟的腹部被那人的肘子撞了好几下,直疼的眼冒金星,却仍然咬紧牙关不放手,到了一楼又纠缠着厮打到门卫室,看门的阿姨吓得赶忙跑出去叫保安。

  陈永伟见一楼人多,便故意大喊,这人讹了六楼的钱想跑路!众人一听被缠住的是个骗子,也就放下心来在一旁围观,人一多更不利于他逃跑。若是陈永伟照实喊这是个杀人犯,估计居民们早被吓跑了。

  等警察赶来时,管道工已经被两个保安和陈永伟制住了。他正红着眼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似乎没想到自己一身蛮力竟没能逃脱。

  原本只是调解一下就能了结的事,因为双方斗殴的都见血了,于是小张夫妻,陈永伟和管道工都被带进局子里。陈永伟一路上想着怎么把杀人的事给抖出来,不然回头教育两句就给放了,以后再想找人就难了!但总不能说是自己撞鬼时见到的吧。趁着小张夫妇俩愤然声讨时,陈永伟飞快地思考着,等轮到自己被问话时,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个人是通缉犯!

  这话一出,小张夫妇和民警都愣住了,而自称刘大的管道工却突然抬头,阴冷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陈永伟,似乎要牢牢记住他的样子。这个时候陈永伟就知道自己蒙对了。随后刘大突然动了,趁着众人还在怔忡时他猛地冲向警局大门,一路上不少人都被他的大力冲撞推的东倒西歪。

  陈永伟早就提防着他暴起,所以第一个起身追赶,另外几个民警反应过来后也开始呼喝着拦截围堵,陈大虽然一身蛮力,下手也狠,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掌,没一会儿就被揪住,结结实实挨了几拳后,又被几个大老爷们死死压在身下。

  在局子里有这种反应的,通常都是犯了事的,而且不是小事。针对刘大的调查迅速展,结果也很快出来了。刘大真名陈添金,赫然列在公安内部网上通缉人员名单中。三年前陈添金在户籍所在地犯下两起强奸杀人案后逃逸至今,多年以来藏身在 S 市,靠给搬家公司打临工,小区里帮人通下水道维持生计。

  没想到一起打架纠纷能牵扯出逃逸三年的通缉犯,办案人员都大呼好运。之后的审讯也进行得很顺利,陈添金被按住时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横竖杀一个人跟杀几个都没两样,所以为了少遭罪,他交代的也很爽快。

  陈添金承认自己一个月前在古梅小区 26 号楼内奸杀了一名年轻女性,在当地辖区内也是一件大案,因为案发时间在半夜,没有找到目击证人,小区监控设施也不完备,导致迟迟没有捉到凶手。据陈添金自己交代,当时他刚帮 13 楼的住户通完下水道,准备回家时,在 1 楼见到了下班回家的姚莉莉。姚莉莉也是 26 号楼的住户,去年大学毕业后便在一家知名会计事务所工作,因为工作量大,平时经常忙到晚上九才下班。这天她照常夜归时,却不幸遇见了陈添金。

  陈添金在 S 市躲藏了将近三年,一直没被捉拿归案,和他平日里行事低调小心密不可分。平常有生理需要了,他都会去街边的洗头房解决。但那天乍见身材高挑纤瘦,裹着职业套装风尘仆仆归来的姚莉莉时,蛰伏多年的兽欲和暴力因子却突然被唤醒,他甚至忘记了,一旦再次犯事,很可能会让自己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之下。

  事后陈添金回忆道,「我当时就觉得她特别漂亮,和我以前搞过的女人都不一样,一看就是读过书,在大公司上班的,那个时候她用眼角瞟了我一下,我就突然特别想搞她。我知道她看不起我这样的,那又怎样,还不是被我弄了。」

  之后发生的事基本和陈永伟梦中见到的一样,年轻朝气的生命被隐藏在阴暗角落的恶魔残忍的掐断,徒留女生的家人伤心欲绝。人命关天,警方迅速介入调查。但是大楼的门卫每天五点就下班了,案发时间较晚,楼内来往的人少,且并未安装监控装置。而小区里的摄像头分布较散,经常出入小区的陈添金轻易便能避开,所以案件一直没有侦破。

  然而关于苏眉的失踪,陈添金却矢口否认与自己有关,但他确实提供了一点线索。

  「我见过这女人,」 他看过苏眉的照片后这么说道,「上上周吧,有一次我去刷小广告,她就在楼下张头张脑的,好像是在找人。」

  经过反复确认,陈添金口中的日期就是苏眉离开雯雯,独自回到小区等陈永伟的那一天。

  苏眉没有等来陈永伟,却看到了噩梦中反复见到的那张脸,凶手的脸。

  「我本来没注意她,可她一见我就叫了一声,好像很怕我,」 陈添金回忆道,「我当时就奇怪,这女人怎么认识我,后来我记起来了,我在杀那个白领的时候好像被人看到过,不管是不是她,我都想着不能放过。」

  「可我没机会弄掉她,那个时候大概是下午两三点,外头很多人带孩子带狗的,我就只好慢慢跟在她后头。」

  「后来我就看着她跑进楼里,哦,就是我杀了那女人的那栋楼,大白天的撞上人的机会大,而且门卫也认得我,我就进去找了两层,没找着我就走了。」

  陈添金一口咬定自己没杀苏眉,考虑到他本就死罪难逃,现在赖掉一条人命对最后的判决没有影响,于是苏眉的下落再度成迷。26 号楼成了她最后现身的地点。

  时间进入 12 月,S 市迎来了萧索的冬日。与潮湿阴冷的气候截然相反的,是楼市因房产新政出台而乍现的火热场景。

  陈永伟从房产交易中心回来时,陈母正在给一家人准备晚饭。看到儿子进门,她急忙问道,「谈得怎样了?」

  「电梯房得房率低,又是 94 年建的老楼,中介建议的售价不高。」 然后陈永伟报了个数,陈母听后却是一脸惊喜,

  「哎呀!这个价钱不错了,赶紧把这晦气的房子卖了,然后到隔壁区的二手房市场看看,这些钱足够买个三室一厅了,离你单位也就多个几站地铁。」

  陈永伟点点头,转头看了眼正在屋里跟洋娃娃玩游戏的雯雯,眼里的忧色在看到女儿的笑脸后渐渐敛去,转而变成了释然。虽说报价比自己预想的低了些,但能带着家人离开这里,尽快开始新的生活,才是目前最迫切需要的。

  之所以生出卖房的念头,是因为雯雯在陈添金伏法的几天后,突然对陈永伟说梦见了妈妈。

  「妈妈站在楼梯上哭,她对雯雯说想回家,可是回不了,呜呜呜呜。」 这样的梦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月,雯雯每次梦见苏眉,都会抱着爸爸大哭一场。看的陈母直叹气,不停埋怨儿子找了个丧门星。以至于后来,她甚至开始私下里联络老家的朋友,张罗着给儿子再相个媳妇儿。

  雯雯那段时间总是对陈永伟反复念叨着那几句,「爸爸我们回去找妈妈吧,她回不了家,好可怜 啊,我们去把她接来这里吧。」

  陈永伟心疼女儿,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宽慰雯雯。而每次雯雯一提起找妈妈,都免不了挨上奶奶一顿训斥,老人家觉得这个媳妇儿遇到的事儿简直就是邪性,连谈论都让人觉得晦气。

  私底下陈永伟也偷偷回去检查过,可 602 的灰都积老高了,一开门就一股子呛人的灰尘,完全找不到有人呆过的痕迹。

  他也曾考虑在 602 住上一宿,看自己能否再次进入那个似真似幻的世界,也许在那里会有关于妻子下落的线索。但他终究是退缩了,那地方简直就是地狱,陈永伟想,上次的恐怖经历令他至今回想起来,仍觉得后背发凉。再去一次,兴许就没那么好运气,直接被困在那里也说不定。而现在的他只想守着女儿好好过日子,对于找到妻子一事,已渐渐不抱希望。

  只是听雯雯说的多了,不知是出于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所感应,不久后陈永伟也开始做起相似的梦。

  他梦见苏眉站在应急楼梯口,楼道里的应急灯竟发出了惨淡的灰白光芒,打在苏眉脸上便成了诡异的青白色。他只能看见妻子黑黑的眼眶,却知道那里面是满满的哀伤。她就那样幽怨地盯着陈永伟,嘴唇开开合合,似乎在倾诉,也许在求救,可任凭陈永伟再怎么努力也听不到一个字,他站在对面,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妻子眼底流露出绝望。

  虽然不知道苏眉在说什么,可陈永伟的心却越跳越快,妻子那样的脸色,还是活人吗?

  隔三差五梦到这样的情形,又苦于无法对人诉说,陈永伟的情绪变得十分压抑,整个人的精神很快被逼向极限。那段时间他工作上经常出错,开会时更是频频走神,即使有老张帮忙圆场,可他还是从老板的旁敲侧击中听出许多不满。有些同事原先只隐约知道他家出了事,如今见他明显憔悴了不少,甚至两鬓都冒出了些许白发,更是坐实了某些流言,私底下的议论也越演越烈。

  就在陈永伟以为自己快要受不住的时候,梦境突然发生了改变。

  那天的梦里,苏眉仍像往常一样,正向他徐徐地说着什么,忽然间她的脸孔扭曲起来,同时发生一声尖利的嚎叫,即使在梦中,陈永伟仍觉得那叫声像针一样,似乎要刺穿他的耳膜,扎穿他的心脏。随后苏眉仿佛被一股大力抓住了背心,眨眼间便被扯下楼梯,消失在拐角处。

  陈永伟却看见了,那是一只长到离谱的手臂,手肘在楼梯拐角处打了个弯,便抓住了苏眉。可他就只是那么看着,或许这么久了,连他也希望这一切能够终结。

  自那以后,父女俩便不再梦见她了。

  陈永伟现在对这些神神叨叨,玄而又玄的梦深信不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早已认定苏眉恐怕凶多吉少。

  可是苏眉究竟遭遇了什么,却始终无从得知。

  直到一个多月前,雯雯在一个早晨醒来后,跑去洗手间拽住了陈永伟的衣角,小声地说道,「爸爸,昨晚我又梦见妈妈了。」

  被奶奶训了几次后,她便不敢再大声说出同母亲有关的梦了。

  陈永伟停下手里的动作,心跳开始加速,却仍故作镇定地看着雯雯。只听女儿又接着到,「我梦到妈妈在一间屋子里,她说她逃出来了,现在躲在安全的地方。」 雯雯的眼里含着两泡泪,但往日的愁色却少了许多,「她说让雯雯和爸爸不要再担心她。」

  这个消息终于让压抑许久的程永伟松了口气。

  年关到来之前,陈永伟终于找到了买家,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房子的过户,随后在一个冬日的下午,逃跑似的带着家人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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