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苍白(五)

  1)第二天清晨,顾及贵告辞回家。宫少平劝他:“对小姑娘不能张口就骂,就是不来往了也是好朋友,你这样子大伤人家的心。”顾及贵知道是挂电话骂人的事,也不多言。

  宫少平从来都是怜香惜玉的,可不是个真情种,只不过游戏而已。

  顾及贵可是个情圣,他从骨头里都舍不得齐玉珊。因为他每当想起她时,从两肋到后背一直又从后背顺着腰通到脚尖,有一种说不出的隐隐的痛,好像是什么人说的痛彻骨髓的那种感觉。他以前认识过几个女人,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恐怕只有齐玉珊了。他把这个看作是上苍对他的熬炼,可能是自己从前对男女关系不太尊重的缘故,上苍就派个人来熬你的骨头,这感觉太长了。齐玉珊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干什么都顺利,办事、事成,挣钱、钱有,就是平时几个人打麻将,齐玉珊站在他身后,他顾及贵也是和牌的时候多。自打齐玉珊离他而去后,他放屁都砸脚后跟。那挣钱的道也是,他想钱,钱不想他,你想想他能不难受吗。

  到家后的顾及贵刚想要睡一觉,电话铃响了。他已记不清昨天晚上的事了,还当什么人有事找他。一接电话,是齐玉珊带着哭腔的声音:“姓顾的,我告诉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顾及贵啪的一下把电话挂了,接着铃声又连续的响起,顾及贵不想接可忍不住又接了。还是齐玉珊的哭腔:“姓顾的,我再给你说一句话,今生再也不见你了。”顾及贵又一下把电话挂了,什么也不说把电话线拔了,过了一整天才再接上。他睡了一整天,他给自己和齐玉珊之间设了一道墙像雾一样的。彼此双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但是却穿不透这层雾。才待要走近,那雾就渐渐的浓了,谁也看不见谁。双方都在寻找这堵墙的门,却始终找不到,寻找更多的是顾及贵自己而不是齐玉珊。早两年要是有了钱,说什么也要把她取为正了。可是偏偏有了几个钱后人却另有所归了,这就是造物弄人叫你不得安生。顾及贵岁数一大把了,努力的想忘了从前,从前的圣人在这个岁数上都明白事儿了,凡人这个时候却是越弄越糊涂。

  2)晚上顾及贵醒了后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慢慢的晃动着头两边看看,又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腮。哎!活着。起来吧,得弄点吃的让自己这百十来斤继续存在下去。

  下床,接上电话线,洗脸、刷牙,让脑子转起来,人生又翻了一篇。

  刚清醒过来,电话铃就响了。他有心不接,可是心里还念着齐玉珊。他用左手摁着话筒,心里在斗争着:说,说什么。电话可是不等他,一个劲的叫着。豁出去了,她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说话,就全当给她赔不是了。想到此抓起电话一听,不是齐玉珊,他那颗心才放下了。电话是他一个哥们打来的,叫马力,在莫斯科耍货倒腾皮夹克呢。这也是才回来,念叨着顾及贵,打电话言语一声,干吗呢?喝酒呗。

  顾及贵收拾了一下去了马力家。别看他干什么事儿都不怎么样,可是认识的人真不少。马力从莫斯科回来不比宫少平了,洋烟、洋酒带回来一大堆,准备给弟兄们派发,举手投足显着发达。

  顾及贵进门的时候,马力正同他哥哥马明大谈着莫斯科近期的变化,还兴奋着哪。卖皮夹克的怎么走货,物价如何的高。赌场开了有多少家,繁荣兴旺气候宜人,一片生活的美好等。见了顾及贵先发烟,两条“三五”过来,再来一炮“拿破仑”。顾及贵接过来放在一边,嘴里嚷着:“开饭吧,故事慢慢讲。”

  这时马明他内弟也来了,带上马明的媳妇五个人有马明招呼着去了饭店。坐下后马明的媳妇问顾及贵:“顾及贵啊,你那个从前老跟着你的,眼睛会说话的小姑娘去哪了?”

  “谁眼睛会说话?”顾及贵知道她问的是谁,只是不想再说。才不痛快了又要勾起,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马明看出来了,赶紧打着圆场:“扯淡,都是用嘴说话,谁用眼睛说话,别扯那个。听我兄弟说莫斯科。”

  马力接过话去继续着莫斯科的风光行情。喝着小酒听着故事,马明和顾及贵的那颗心就开始动了起来。马明不关心市场和生意,他嫌那个来钱慢。他喜欢股市和赌场,可他现在没进股市。原因是他觉得那节奏把握不好,又太慢,闪一下好久过不来劲,所以那精神头子都放在赌博上。

  早几年马明也去过莫斯科,对那里的赌场是情有独钟,他向马力询问最多的也就是莫斯科的赌场了。

  马力一一的给他作着介绍说:“莫斯科现在有赌场一百二十多家,中国人常去的是列宁格勒、皇宫和尼格瓦戈瓦纳。”

  马明问他:“玩轮盘的多还是别的多。”

  马力说:“还是玩轮盘的多,当然别的也有,老虎机、二十一点、弗尔豪斯什么都有。”

  “中国人卖货的还多吗。”顾及贵也问他。

  “现在都是耍大货了,整架的包机,坐火车的不带了。”马力回答着顾及贵。

  酒足饭饱后后回到马明家,马明的内弟先走了,他媳妇出去打牌了。这三人泡上茶聊了一个通宵,又是天亮了顾及贵才回家。按下不提。

  3)纪国力前一阵子不知怎么着拱了个装修工程,等活干完了要结账的时候那东家却耍了滑头,这里那里毛病都出来了。又拿出了一大把单据让纪国力报销,纪国力接过来看了看,酒水、招待、洗澡各类都有,足有五千元之多。心想这个工程挣不了几个钱,倒先给他刮了一层油水去。这洗澡费里就有许多是睡女人的白条,没办法,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儿办了,就先数了五千元的现金递了过去。

  东家是个头脸人物,正年轻着往上窜。看着纪国力文弱,经常摆着谱的喷他:自己有几个同学,过去都曾如何了得,自己现在比他们厉害了,没有人能坐到像他这样的位置,以后有时间得把他们叫来坐坐。那意思里透着炫耀,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等着结账的纪国力听着他这些同学里有马明的名字,于是就告诉他:“我认识马明,你想不想见见他?”

  “当然想了,”那主管人说:“过去上学的时候是他厉害,现在快二十年不见了,不知是个什么样了。”

  纪国力说:“这么着,我给你约着见见吧。”

  他为什么撮弄这事儿,就是为着把那主管人的上进心满足一下好结工程款。

  当下那主管人就表了态:“你如果把他约了来咱一块聚聚,我就一次给你清账。”

  “一言为定”纪国力说:“你定个时间,我去跑一趟把他约了来。”

  说过几日后那主管人平常事多,经常忙得提不上裤子,好歹找了个空闲对纪国力说:“这几天没事,我也没什么会议,明天晚上找个地方会会老同学。”纪国力听后赶紧去了马明家把这事儿说了。马明听纪国力掰吃完了说:“是有这么一个同学,有二十来年没见了。正好我兄弟也回来了,打个电话把顾及贵也叫着,今天早晨起来他才回去。”说着就给顾及贵挂了电话。

  4)这顾及贵也是才同纪国力分手没多少个小时,一听又要喝酒,就想推辞。纪国力接过电话来对顾及贵说:“你别拿捏了,一块玩儿玩儿又累不着你。”

  顾及贵问他:“宫少平走了没有,还是一块叫着?”

  “别扯那个,”纪国力说:“不是一回事儿,你来喝酒就是了。”

  当下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下午六点沁芳园餐厅见。

  马明、马力、顾及贵三人按约定的时间乘了一辆出租车一起到了沁芳园。车停稳后三人前后下了车,沁芳园门口已有一干人等在那里。除纪国力、他那会计外还有明绍先、冯亦军二人,另有三人不认识。

  那三人之中一个为首的冲顾及贵走过来说:“还认识我吧。”把顾及贵问了一个懵。“嗷、嗷”、那人说:“你不是马明。”马明从后边过来拉住那人的手说:“一点没变,二十年还是那个样,华伟兄。”那被马明称作华伟的人这才握住马明的手,两个人对视着、打量着。然后说:“我说他没有你这个风度呢。”

  5)几人谦让着一同进到了沁芳园里面的餐厅里,分主次坐了一大桌。屋里空调开着,几人涮开了火锅。这家餐厅每天只开一桌,并且还得预定,这是纪国力为着要和那华伟结账特定的。火锅里只涮山珍海味没有肉类。马明不胜酒力,就让顾及贵坐在自己和华伟之间。华伟起先不愿意,为着是和老同学并肩坐着,好谈些升官发财的事。跟他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办公室主任。马明不大买他的账,也就没由着他安排。大伙风风火火的喝了几轮酒,华伟就让他的办公室主任过来,要同顾及贵干个半斤八两。

  “老顾,今天你坐了上位,俺领导和你大哥让你隔着说不了亲密话。他两个都不能喝酒,我知道,咱兄弟俩往一块凑凑,喝个交杯痛快痛快。”说着就过来拉顾及贵起来。顾及贵一看那架势非要喝个瓶底空,心想这个茄子可能是替他领导挡眼;他领导上床,他看大门的料,就不想理他。

  华伟开了腔:“小顾啊,你别小看我这办公室主任,即能闻又能舞。酒场上更是不怯,一般不是对手。”说着就对办公室主任讲:“老韩,你来两句古诗让大伙听听。”

  “美酒加咖啡”老韩唱道:“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我又喝了第二杯。”大伙鼓起掌来,这古诗唱得好。

  这一鼓掌把老韩的兴致鼓起来了,非要拉着顾及贵一起唱一起喝。顾及贵就是不起身,用手按着酒杯对韩主任说:“韩主任你先坐下,咱有情不在酒上,有文不在权上,有爱不在床上,有粉抹了脸上。我知道办公室主任是什么都能办得。”又对着华伟说:“哥哥人家,你让我开眼,我念个步步高你听听,别笑话。”华伟说:“你念,你念。”那话里是觉得顾及贵粗了八叉的坐了他跟前,他有许多扬眉吐气的话无法对马明说。这才让他的办公室主任出来讲故事,弄节目要挤兑顾及贵。当下顾及贵看看华伟头上戴的假发套就开了口:

  头

  净肉

  光溜溜

  虱子难行,

  梳拢不上手,

  尿泡、葫芦、气球,

  一轮明月照九州。

  6)念罢,端起了酒杯对众位说:“笑话了”。一仰脖喝净了,大家也跟着起了半个。然后你看我,我看你,头发都长,只有华伟是个头套,众人会意也就不直眼看他,他自己倒是觉得老大的没了味。顾及贵是不管那一套的,马明、马力也都笑笑。唯有纪国力有些沉不住气了,心想这顾及贵要把老华得罪了,自己这结账的事儿就得麻烦。忙打着圆场说:“喝酒、喝酒,今天高兴,二十年没见的老同学今天见了面了。借这个机会,我敬两位领导一杯。多谢对小兄弟的提携,先干为敬。”说着一仰脖透了个酒。

  韩主任说:“不能打岔,今天非得和老顾喝个同心不行,也见兄弟们真情。”刚说完,华伟冲他喊了一句:“闭嘴,一边歇着去,今天轮不着你充汉子。”顾及贵知道这是对他提抗议了,只当没听见。对着马力说:“咱兄弟俩喝一个,沾华大哥一个光。”说着二人满了酒净了杯。

  华伟这时也不用人劝酒也不要酒陪,自己就端起杯来一个一个干开了。几杯酒下肚,开口对身旁的冯亦军说:“咱以前待的那个部门,现在你是不知道,我可是深有体会。王晓鸣为什么坐到了书记的位子,全靠的是他丈人,他丈人临退把自己那个位子让给他了。”

  冯亦军说:“王晓鸣那小子也就是不行,业务能力和人际关系都不怎么样,后来也就仗着把张书记的女儿弄到手了才一步步起来的。”

  “亦军啊”华伟问冯亦军:“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冯亦军问:“是什么?”

  华伟说:“这就是腐败,他那点能耐谁不知道。我一看不行,赶紧调出来了,这不,现在你看,挺不错吧?就是往上走的机会不多了,要不我真想把这个位子让给老韩。”

  “谢谢领导的栽培”韩主任不失时机地说。

  “谁说我说了不算,小纪啊,”华伟这时已有些醉态了,“你明天就到我那里去,今天我见到了二十年没见的老同学。在座的就把你那工程都验了,我让会计把款付给你,咱今天什么也别说了。”又冲顾及贵说:“这个老弟是叫小、小”

  7)马明怕顾及贵不嬲这壶耍了叉,赶紧接过话说:“大贵,顾及贵。”

  “哦,小顾,你挺能喝的,以后到我办公室去,我给你写个字。”

  “行,把你的墨宝手泽给兄弟我一幅,”顾及贵说:“我回家裱起来挂了梁上,”

  “你怎么这么说,”华伟说:“不是挂了梁上,是挂了墙上。”

  “我那墙上灰太多,我怕你那字招了虫对不住你。”顾及贵说。

  “你真会说话,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嗨,老韩,”华伟又叫韩主任“今天带笔了吗,我给小顾题首辛弃疾的词。”

  老韩说:“还是改日到办公室再题吧,今天酒桌上铺不开。”

  “那好,我先蘸着酒给他比划比划。”华伟说着拿筷子在酒杯里蘸了一下,就做书写状往空里画开了。

  顾及贵看着说:“华大哥这水平一般人赶不上,能写给老天爷看的你是第一人。”

  华伟边比划边说;“这叫书空,练的是功力。”

  那酒喝得已差不多了,众人起身告辞。华伟坚持要用车送马明、马力、顾及贵三人,三人只是推却。马明和华伟谦让的当口,顾及贵已招了一辆出租车来。拉着马明匆忙地钻进了车内,摇下车窗喷着酒气对那一干站在那里的人说了一声“再见”然后绝尘而去。

  三人回到马明家,早把华伟给忘了。沏上一壶茶,又聊起了莫斯科。这回只是马力自己说,那两个弟兄听了。顾及贵听着听着在沙发上打起了盹,任他哥儿俩山高水低的讨论着,隐约的好像听着马明说:“明天他来电话你就把我的材料报过去。”

  顾及贵睁开眼问:“报什么”

  马明说:“我准备去莫斯科,你去吧?”

  “去”顾及贵回答着又迷瞪起来,那酒劲渐渐的往上涌,他只想睡。

  “你把你那身份证上的号码和出生年月日说给我听听。”马力说。顾及贵懵懵懂懂的把身份证号码背了一遍,这个酒劲再大,他自己是谁还是知道的。背完后就把自己放平在沙发上睡去了,任凭那哥俩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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