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时间一晃过春节了,股市放假歇了几天市。下了大雪,顾及贵和一帮朋友天天吃酒,喝个酩酊。可是那心里老攒着一点:“来年有个好收成,我那金杯啊,八块钱就卖,不用到十块了。”李华民和隋立清春节请顾及贵喝酒,终于把顾及贵买什么股票的事用白酒给灌出来了。但是买了多少数量,他却是一个坚强的革命者,决不对外透露一个字。
喝着酒讨论着市道,李华民听顾及贵说是买的金杯股票,立即开言道:“那个股不行,一是不活,再一个是没什么前景,标准的垃圾股。”顾及贵不高兴了,心想:你买的股都是黄金,我买的股全是垃圾,显得你聪明吗。心里不服,就想看他是个什么章程:“你买的什么股?”
李华民说:“我从来不买工业股,光那块国有资产就把我吓住了。到分红扩股的时候,分给你一些草籽儿、铁锈,不分的时候全是老鸹屁。我买的商业股,豫园和国脉。”
顾及贵说:“国脉不也是属于工业股吗。”李华民说:“两回事,它内容多,我估计顶多半年就能起来。”
隋立清说:“老昂子给我推荐说买原水呢。”顾及贵说:“别听他的,长江水有的是,它那国有股以后卖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铁锈渣滓。早晚能全流通了,值不了几个钱。”
隋立清听了后不满意了:“我看你那金杯才值不了几个钱,一堆小厂子合起来的。从日本引进的设备,人家淘汰了的。你顾及贵明白那么多事,这点事儿还不明白吗。”
“它长到过二十二唻。”顾及贵分辨着。
李华民接口道:“那是从前,那时候股少,上市的不多,现在一百多家了显不着它了。”
顾及贵说:“它有个和通用合资的项目。”
“别听那个,”李华民劝顾及贵:“我看你还是割肉吧,早割不疼,晚割剔骨。”
顾及贵笑笑:“不能割,得能忍得住,靠得住才行。”
李华民说:“以后越来越不好弄了,改了T+1以后没大有股票说是窜的挺厉害了,都差不多。”
隋立清还是不断的称赞股评的:“人家股评的说:涨停板限制中小散户,机构限制不了。老百姓才挣多大点儿利呀,关键还是大户和机构呀。你看着了吗,一干就是几千手,一干就是几千手。”
顾及贵接言道:“那个看起来才舒服,别管谁输谁赢干的就是惊心动魄。一戳一戳的不招人喜,一天一个股干进去多少亿,第二天又都出来了,还是这个过瘾。”
隋立清说:“那个可是套了一大批呀。”
顾及贵说:“说那个,论不着了。瞎戳,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
2)“你说政府能把股市停了吧,”隋立清问:“我怎么看着这里头事儿太多。”
“停不了,”李华民说:“你看企业从银行里往外贷款,再难也得还,可是贷进去就很难收回来。从股市里圈钱就不一样了,没有还的那一说,那是你自己愿买愿卖的事。老百姓那个钱你夯进多少去,都与政府没关系。早就告诉你了,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老百姓有多少款啊?全国好几万亿。这些钱要是从银行里直接打到企业里去,说不定打了水漂,银行还得对社会负责。你老百姓自己拿钱去投资了,国家给你提供个地方,你不能说挣了钱是你能耐,输了钱是国家坑了你吧,也不能全是你的好事儿了。”
隋立清说:“国家不开股市谁往里放钱啊。”
顾及贵说:“不懂了吧,这叫给资金找出路,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那个钱老存了银行里,国家帮着你循环,那叫国家资本主义,老百姓得不到实际利益。有了股市,财政、税收这两块都跟着沾光,最起码光银行每年支付利息这块负担就卸掉了不少。几个方面一平衡,抗风险的能力就大了。整个股市破产了,国家也破不了产。先即着大头算,国有资产占百分之七十,翻牌重来啥事儿没有。所以说股市不能关,还得大大的开。”
李华民说:“现在这市盈率可是够高了。”
顾及贵说:“股少,市盈率就高。本来块儿八毛的东西,一下就卖到好几十,弄上好几千支股票放到股市里,来他个全流通。你看市盈率高不高,根本没有国有股占百分之七十这一说。股票最高就是一块多钱,这个市场就应该这样承受才对。一弄弄到好几十,那就有点胡说了。跟伏尔豪斯差不多,什么也没有。一堆烂菜问你还跟吧,你一跟就全倒给你。你站在旁边看,就没这事儿。”
隋立清说:“这不到头来还是坑老百姓吗。”
3)顾及贵说:“谁都知道,坑你的是你自己。你不贪那个好事,哪个能坑了你。人心不足蛇吞象,早晚叫大象踩死。谁也放不下这颗心,非得输净了才踏实。赢了还想赢,赢了还想赢,这个热闹就有的看了。”
“得给自己设个损益线,向上我就挣个百分之十,向下我就损百分之十。”李华民说:“多了我也不贪,亏了就赶紧止损。”
顾及贵说:“这个不好控制,今天一个涨停板你卖是不卖。明天开盘又是个涨停板,连着三天,你获利百分之三十了,你说你是什么心态?反过来说,连着三个跌停板你都卖不出去。第五天腰斩了,你是割肉呢还是看着?我告诉你吧,只有买支柱产业的大盘股一起跟着喝汤,落也亏不了多少。”
李华民说:“那个可挣不大着钱,半年多才磨蹭一点。”
顾及贵说:“快起快灭,兴奋的头上,老天爷那大巴掌就来了。这不你看,我还没找好东西南北一下子就顺进去了。”
隋立清又问:“你到底买了多少。”
顾及贵哼哧、哼哧的勉强的回答:“喝酒吃肉,等唱了翻身道情,咱就不是只开大席的事儿了。
4)这股市就像是皮影戏,那买股票的人就好似皮影。总有一只手在上下吊着你,让你伸胳膊、踢腿、低头、耷拉架。这不,大盘开始变了颜色。好在是春节刚过,大伙都不在乎。顾及贵买的那个金杯成了两块三,他干脆就不去股市了,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整天无所事事的怎么办?这岁月可总是得要打发的,百无聊赖的顾及贵开始去逛山、练书法、学英文,这一大把岁数开始学,不是为着要弄个什么名堂,实在是因为百无聊赖所致。他暂时不用为着三餐发愁,也不想穿着名牌到人多的地方去展览。朋友想起来就一起喝个酒,五湖四海的都去过了,也不稀罕什么。他只有一个心思的想着股市能热闹起来,让自己解放出来、发达起来。
李华民已经买上汽车了,不是轿车是小面。别看是小面,也比隋立清和顾及贵风光。隋立清是上班族,顾及贵是闲汉族,也就是城市闲人,除了三餐别无他事。什么单位也不要他,他就是想去看大门,人家也不要他。从哪方面讲,他都过了岁数。他给自己找原因,为什么成了这样,是为着愤世嫉俗还是别的,这原因不太好找。他离巴菲特的水平越来越远,那条路对他根本就是封闭的,从来也没开过门。他高估了自己的智慧和运势,把自己一步一步逼上了狭途。
5)人总不能闲着,尤其是在顾及贵这个岁数。正是该当大官的岁数,挣大钱、喝大茶的岁数,包小蜜的岁数,勾心斗角你输我赢的岁数;孩子上学、买房子置地的岁数,拿红包、吃回扣如火如荼的岁数;弄个假文凭评职称的岁数,觉得天下应该有老子一半的岁数。所有的狗屁,顾及贵一样也没有。
可顾及贵过去有个相好叫齐玉珊,现在北京城里折腾着开了买卖。一日,打电话约顾及贵去北京看看,一是让他散散心二是弄点事儿干。这一下顾及贵就暂时别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股市,收拾了行囊去了京城。
齐玉珊跟顾及贵有过一段男女关系,不太浪漫。顾及贵大她好多岁,又因为老大无成,钱上差点也就无果而终了。可是两人还经常的保持着联系,问侯个平安与否。齐玉珊离开顾及贵后就结了婚,男方是她大学的同学在京城教书,齐玉珊也跟着到了北京。
北京的金山上地方太大了,吃穿用度不是其他地方能比的。一个大学里的老师能有几个钱养老婆,两个人的经济状况就有了点不得劲。好在是齐玉珊大学毕业后,做过一段电脑生意,结识了不少业界人士,就在中关村也租了一片门头,倒腾起了电脑配件。那个地方周转的快呀,没几个月就有些忙不过来了。于是想找个人帮着照看一下,思来想去就又想到了顾及贵。于是给他挂电话问候,知道他没什么事儿干,就约他进京帮着看店,另外也好支应着点生意。顾及贵当时是百无聊赖,进不能成生意退不能享清闲。股市里的皮影戏又给他松了线,什么时候再吊起来还不知道。正烦了个不知所措之时,齐玉珊的邀请无疑让他有热天吃凉西瓜的感觉。
中关村地方好啊,那是中国的科技地方。好赖先不说,每天倒腾的那些东西就像小山一样,周转的银子像流水似的。南北一条街上,无数的英雄儿女起伏着,刹时的富贵、刹时的悲凉。光那个揣着硕士文凭,整天没事儿混着玩儿的就有好几千,按人口密度讲,那应该是个拔了萃的地方。顾及贵这个岁数的一个半文盲,到了那里也就只有看大门的份了,这还是齐玉珊看着原来情份照顾的。
6)顾及贵到了中关村后,在齐玉珊开的小店里安顿下。看着进进出出的年轻人都跟自己差着辈儿,就觉得有些不大得劲了。才去的当天晚上齐玉珊和她的丈夫还有一个大学讲师是她丈夫的同事,四个人找了个小饭馆坐下,齐玉珊说是要给顾及贵接风。吃着喝着顾及贵有些不自然起来,身上那个不舒服就甭提有多不自在了。
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两个男人都抱了这个女人,只是其中的一个不知道还傻笑着敬酒。顾及贵心里觉得对不住人家,唉,这个世道真是,老顾怎么能成了此等人,超越了朋友的界限。嘴上只是不能说,心里可别提有多别扭了。就后悔不该来了,可嘴上还瞎吹着自己挣过多少钱,在江湖上如何开过眼,以弥补自己先天的不足后天的缺乏。
齐玉珊的丈夫对顾及贵说:“要不是有齐玉珊的支持,自己也到不了今天的事业有成,要不是她的鼓励自己也早就回故乡了。”顾及贵的脸上也现出了傻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齐玉珊面无表情的听着,让顾及贵觉得这里是不能久待的。从哪方面讲自己都是个多余,多呆一天就能多消灭一分自己做男人的尊严。
这个社会结构本来就不允许有这种畸形的状态出现,假若说使一方面硬要面对这种局面,那他所牺牲的就不只是自尊了。在人格和道义上他将成为弱者,这不是顾及贵的为人初衷,也不是他所要的生活。因为这毕竟不是基诺族的走婚,也不是母系社会,这是法定的一夫一妻制的现代文明家庭形式。
别管男女婚外恋如何,在大众的嘴里都是不允许的。顾及贵感到了心情的沉重,第二天赶紧离开了中关村。这才又让他重新感觉到了舒畅,那心情就如同卸掉了重担的一般,尽管没了事做,可比在那里傻呆着要好。人是必须得有些自觉和自尊的,还是回家吧。
7)宫少平从奥地利回来了,他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回来过。这次回来后先找了纪国力,又让纪国力联系了刚从北京回来的顾及贵。三个人一起聚了聚,没约其他人。因为宫少平不愿见更多的人,他不愿让过多的人知道行踪,他甚至也不愿让纪国力和顾及贵知道自己做什么生意。他俩虽说同他走的近,但也只知道他是做进出口生意发了点财,至于有多少,二人却绝不打听,因为这是对别人隐私的尊重。
宫少平是久居国外,这里的住房空闲着,三人酒饭后就到了他的居所喝茶闲聊。宫少平问起顾及贵的近况,顾及贵借着酒劲就都如实的说了,又劝宫少平掏钱买股票。宫少平听后说:“中国的股市现在刚起步还不成熟,自己整年的在国外,倘若买了股票亏盈都不知道,等于是把钱扔了。等以后不想在国外混了,回来养老的时候,再弄个百八十万的买股票玩儿。”听了这话让顾及贵有些艳羡不已,当初宫少平还不是和自己一样吗,如今开口都讲拿百八十万的玩儿。自己才拿了四万块钱买了一支股票,就有七八个月的不得劲,什么时候才能有百八十万的玩儿呢。
顾及贵听着宫少平的话心里渐渐的产生了些不平衡感觉,不免就想开口骂人。在座的就是他们三人,总不能骂人家吧。骂谁呢?于是想起了那个过去常听自己瞎谝的齐玉珊。也不管是半夜还是凌晨,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她在北京的家里,借着酒劲对她开口大骂了一顿。算是把个无名火出的差不多,骂完把电话挂了。那边的齐玉珊还在梦里,突然接了这样一个电话难免摸不着头脑,立即就往顾及贵家挂了个电话,哪里找人去啊。
这时的顾及贵却在宫少平家恢复了平静,喝着茶同宫少平谈起了维也纳的音乐会。又想着发了财以后也到奥地利去,听一场原汁儿原味儿的音乐会。纪国力只关心自己跑东跑西的买卖,其他的生活形式一概不关心。他也不喜欢股票,他觉得那东西不是他玩儿的,打麻将他赢得时候都很少,别说股票那么繁杂的节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