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几番从黄允清处要人,都一无所获。凤菁私下里派人明察暗访,顺藤摸瓜,几经周折,终于查明秦珏母子的下落。
一阵惊喜之后,林烈豁然想到什么,神色张皇,急切地说:“大哥嫂嫂,黄允清与我林家积怨很深,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秦珏娘俩一定很危险!”林贤沉吟片刻道:“黄允清已经归降,必不敢胡来,为防万一,明儿我亲自去接。”
林烈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哥嫂面前,含泪道:“大哥、嫂嫂,秦珏她娘俩拜托你们了。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弟来生情愿为你们做牛做马相报。”
“三弟快起来。”凤菁心头嘶酸,一把扶起林烈道:“弟妹身世凄凉,又为你饱尝辛酸受尽磨难。你却一味替自己邀虚名图一死痛快,把身后的苦难全压在弟妹肩上,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他们吗!”
林烈默然无语。林贤叹道:“你真是铁石心肠,当初你狠心把娇妻往虎口里送,天可怜见他们侥幸虎口脱险,你却撇下他们不管,你真禽兽都不如!”凤菁柔声道:“三弟,嫂嫂知道你心里苦。难道你祖母你姑姑的不幸还要在弟妹身上重演吗?”林烈心头一震,祖母谈及当年祖父罹难,她拖儿带女亡命他乡, 一个妇道人家,颠沛流离受人欺凌乃至行乞街头,叫天不应求地不灵的惨状,尤其是父亲染病被迫遗弃在荒郊野外的一幕,说来肝肠寸断.姑姑韩夫人林霜,一个即使天塌下来也不改其向来含笑从容本色的人。因为年轻守寡,不得不像男人一样在江河大风大浪里颠簸撒网捕鱼,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甚至和男人一样被抽去担运沙石,天不亮出门摸黑回来,他亲眼看见祖母一面为她缝垫肩一面流泪,而姑姑只是幽幽地叹一声:聪云还在该多好啊.那苦涩的声情忧郁的眸子闪亮的泪花在林烈善感的心灵烙上了一个难以磨灭的影像。
凤菁接着说道:“姑姑一心掂记着你,她得了这消息,欢喜得不得了。她说千万好好劝你,她早年守寡受够了苦,可不能叫弟妹再受这份罪了。”“为你,姑姑什么都不顾了!”林贤气呼呼地说,“你执意不肯归顺,她还要逼羽琪把你救出去,你把整个宁远府都连累了。”
林烈心头一阵撕裂似的难受,与先朝决裂,背叛父亲和昔日情同手足的战友需要何等巨大的勇气,他进退两难。他声音打颤:“大哥,我身不由己啊!”孝义二字重如山,他迈不出雷池一步。
林贤看透了他的心思,道:“二叔所以名扬宇内,群雄折服,万民景仰,是因为他横扫塞北,声震殊俗,使边塞安宁,百姓安居乐业。如今韩窈袭击了关西十八州,又要挟皇上要并吞宛南以北十五城,扬言以举国之师交于林元帅统领为宁嘉复国雪耻。关内关外盛传,吕致将军初战不利,不是败在韩窈手里,而是栽在林元帅手里。”“天日昭昭,自有公论,乌云蔽日,终有散时。那些无耻之徒摇唇鼓舌造谣诽谤的阴险勾当掩盖不了我爹一世英名,他们不过是蜉蚍撼大树,不自量力罢了。”“三弟,你若归降,与我们一道讨伐韩王,二叔的不白之冤自然真相大白。”“怪不得萧鉴把我的兄弟都杀光了,独留我一条活命,原来他真的怕爹替韩王卖命,拿我当人质!”
“三弟,你实话实说,为萧蓥这个荒淫残暴的狗皇帝白白牺牲,你屈不屈!?”林贤盯着林烈的脸,叫道。林烈扭开脸,避而不答。“三弟,难道具名忘了天图关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吗!”林贤紧逼一步,深深地刺痛了林烈的心。
十三年前浸透血泪的一段仇恨漫上心来,当年他才六岁,林辽为了使肩负着重大使命的朝廷钦差姬明远从敌人的追捕里逃脱,情急之下,指使他在一个幽深奇峭他惯常戏耍的山洞里与强敌周旋。姬明远脱险了,而他却落在追兵手里。敌人以他为人质要挟天图关守将林辽,林辽不肯为儿子弃城。敌人又生毒计,他们在林烈身上下了慢药,然后送回林辽身边。每到药性发作,林烈就浑身如蛇咬蝎蜇,又似烈火蹿身,再后几日又如眠冰卧雪,渐渐昏沉。林夫人聂筱璇虽是江湖药仙聂思彝之女,并深得其父真传,但一连用药六天都无济于事.而林辽一旦让出天图关,背后何元帅的主力部队将受到重创,面他只得忍痛吞声,拒绝了敌方交换解药的条件。筱璇殚思竭智却无能为力,她怀抱手足冰冷昏迷不能醒的爱儿,跪在父亲灵位牌前,声声哀告,泪水涟涟。濒临绝境之际,她豁然想到先父在世时曾炼百毒神丹给她服用以防她像她母亲一样炼药时为毒物所害.此丹足以抑百病驱邪毒,她孤注一掷,把自己身上的血注入孩子体内。林烈得救了,却永远失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