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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老人传奇(七-十二)

接《阮老人传奇(五、六)》

(七)

  十二年前,何长庚老人辞官,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满腔热血回归故里,不料回乡路上染上虐疾,失去一家十七口生命,还波及乡亲,半个村遭殃,焦嫂一家九口只剩下她一人,老人学未办成还欠下人情债,他将为官积蓄全部拿出救济无辜。宿愿未报祸及乡亲,寝食难安,过思成疾。

有国长精心调治,长庚老人日渐体愈。他要亲自去给关帝上香,感谢神佑。当年遭受虐疾让老人一时六神无主,燕京的萨瞒鄂多来为他作法怯魔。为了确保一方平安,他请来了关羽的雕塑,暂时安放在自家坎下的山神庙里,许愿关帝老爷保平安赐乐业,日后再兴土木专建一座庙宇供奉。近两年他已陆续备料欲建,怎耐自个的身子越发不适,迟迟没有动工。

阮国长突然似从天而降,让老人的身体恢复很快,他感到是关帝显灵便和国长一起去坎下的关帝庙上香。屋里至高无比的关帝神塑端坐在上,周昌关平手执兵器的泥塑威严站立两旁,与这趴趴的茅草土屋很不相称。

焦嫂将点燃的达子香交给何爷,老人双手捧起燃香高高举过头,三拜三扣:“关帝神爷在上,感激神灵让阮先生从天而降,挽救何某于危难之中。何某生还之日决定即兴土木,前5天即将动工,为关帝神爷打造神宅,以表何某之忠心。请神爷保佑。”念罢,将手指粗的达子香插入香笼。然后跪地磕头,众人随后。

阮国长也点燃了一支达子香,他请关帝保佑何爷早日康复,请关帝保佑他早日与亲人想见团聚。何爷再次祷告带一家人也为阮国长祀求,愿他能与家人早日团聚。

何家待阮国长为上宾,每日好米好茶侍候。阮国长诚心执意为何爷疹治。

一日,驻凤凰城巡检督察府巡察董大人来此地巡亲,何爷知晓亲自请他来家作客。

凤凰城巡检督察府辖凤城桓仁宽甸等地,何爷请董大人是想让他在所辖之地寻找阮国长的亲人。

大牛的母亲是何爷的侄女,跟汉人婆婆学得厨艺会做一手好菜。他差焦嫂叫来侄女上灶。

  董大人虽然没和长庚老人共过事,但他很敬重老人的为人处事,自上任以来,时常来往。

  董大人一见到长庚老人气色极佳,便问如何调养如此之好,老人说正为此事向大人报告,遂把阮国长介绍给他认识,又将他寻亲巧遇,及时救治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尔后将请董大人帮忙在各地寻找亲人讲到高兴处,把和阮国长欲办学堂愿望也通通讲了出来。

  “本职早闻何大人办学堂宿愿,实在是佩服有嘉,办学堂乃国之大事事,靠个人实在是力单势薄,倒是阮先生寻亲之事确属当务之急,本职愿闻其详,不日告知各县知事在各地查找。”于是,阮国长将唤春和阮七情况细说了一遍。“待本职回去找画师将夫人头像画出先生看后,好在各地张贴。”

  国长说,“俺自幼爱好绘图作画,让俺画一张,也好免些大人烦劳。”

长庚老人听了,招呼大牛笔墨侍候。国长提起笔略略沉思一会,便很快构画出一副美女头像。大牛见了连声喊琴姐快来看,婉琴走过来看了自觉脸红,大牛小声说,他肯定走笔了才画成你了。他又偷偷叫来焦嫂,焦嫂见了也捂嘴笑着走开。国长又画了阮七的头像,然后将两张人头画交于董大人,董大人见了不仅哑言失笑。“阮先生是否这几日见惯了何家格格?”随手将这张美女图递给长庚老人看。

  “其实,其实内人就是这样的。”国长见人们用另种眼光看他,便认真地有些尴尬的解释着。

  “天下长的像的人比比皆是,如此相象的还是不多啊,”长庚老人连连摇头,“缘分啊,缘分啊。”

  “怪不得阮先生会把表姐当成夫人呢?”大牛突然恍然大悟的笑开了。

(八)

  长庚老人信奉缘分,国长夫人酷似自己的孙女,让他越感到自己与他投缘。长时间没碰酒杯的他,席间却多喝了几盅。董大人见老人高兴借机向他推荐了鄂多萨瞒。自打那场瘟疫夺走了半个村人的生命,何爷都要把每年两次请萨瞒作法驱魔作为大事来办。董大人知道这两年老人对作法驱魔不感兴趣,虽然在没发生灾疫,但作法摊派的费用还要他找名门大户出。“这次我说的鄂多萨瞒是给太后老佛爷驱过魔的,神法灵通得很呢。”董大人小心地又讨好地说。

  “老鄂多来我这里也有十几次了,每年都来驱魔作法。今年我决定把关帝庙建起来,他来了,好吗?”老人脸色冷了下来。他觉得汉人的神要比旗听管用。

“天上的神都是一家,都为百姓平安。”董大人说。

“我朝自顺治帝始就倡导满汉一家,鄂多老萨瞒不会不知,关帝神爷神明,更不会怪罪的。”董大人说,“只是又增加了一份支出。”

  “这些年总共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两。罪过呀,罪过呀,都是老夫的罪过。”

  “何大人千万莫这样说,您也尽心了,这地方也真的成太平地。以本官看,关老爷和萨瞒已经联手保佑平民百姓了,这也是您的功绩,是您请来了关帝神爷,又每日香火不断。这是大清能稳坐江山的保证。”

  受汉文化传统教育的长庚老人在突遭虐疾残害伤及村民时,他请萨瞒作了三天三夜的法事,想到汉民的损失,他又请了汉人的神汉跳大神并供起了关羽塑像,祀求汉神保佑,他又听汉人大仙指点,将后花院栽满桃树,以为大家避瘟驱邪。

  “董大人何大人莫怪国长多嘴,这次俺路经太平湾,那吴家的格格生了疮,原本土方就可治好的病,偏偏信奉汉人的大仙旗人的萨瞒,让小病酿成大患,差点把命丢了。有病不求医却听信邪说,这种愚昧让人痛心,真该开化思想。”国长见二人都在听他说话,又说,“当年顺治帝请了英国传教士都不肯听他防治天花的学说,险些丢了康熙帝的命,改变国人意识真不是容易的事。”

  “是啊。”长庚老人意味深长道:“改革国度就得有孔老夫子列国游说的韧劲。”

  董大人也说:“是啊,孔夫子学子三千才只有七十二贤士,看来一家子就算办起学堂,新思想的传承也难,当今识时务者当明哲保身。本职明日就回府,望阮先生与亲人早日团聚。”

  “有劳董大人费心。”

  “何大人托办之事,本职定会尽力。”

  董大人走后,何长庚老人对国长刚才的言谈觉有不妥,把他叫到跟前说:“当年康熙帝感谢英国传教士汤若望的救命之恩在他还政不久,即平反了天命一案,肯定了汤若望的洋学说,可康熙驾崩,雍正继位后,洋人之法再次遭到抵御,萨瞒邪说重返后宫,延至如今,老鄂多曾与老夫有过交往,去年他得到太后老佛爷的赏赐,董大人叫你明哲保身,以后先生说话莫可过激,以免祸事上身。”说得国长连连点头,世事炎凉他怎能不知。“大人说的是,国长当改之。”

  长庚老人很喜欢国长的性格,但他以亲身经历,不得不警告,他见国长虚心接受又怕伤了他的心,“从今天晚上起你不要再去船上住宿,我这里屋也宽敞婉琴和焦嫂收拾过了,你就住那儿,咱们两唠喀也方便。”

“谢谢大人关照。”其实国长早有这想法,只是不好开口。他现在弄清婉琴不是唤春,是要在这儿等下去听音信的。何家主屋五大间,除了接待来客的堂屋,老人住东间,婉琴住西间,焦嫂住西间里屋,两间偏房做厨房,老人的东间里屋一直闲着。

洗完碗筷,焦嫂急急忙忙去了后山坳。昨晚她做了一个梦,醒来想着梦中的事不觉心悸起来。当年何爷请来关帝占了山神庙堂,将山神牌位放在偏屋,她就觉得不好,后来她征得何爷同意,又为山神在后山坳里选了个地方,用木板钉做个小庙将牌位放进去,每逢年节她都去送香火拜祭。这次她知道可爷准备重建关帝庙就想起山神庙的事,昨晚上躺下时心里就发毛,睡着时先是关帝站在她头上说,“吾乃普渡众生周游天下无须定居一方,你家主人欲吾困扰此地是致吾于不义也。”说着扭头而去。她惊得一身冷汗,回忆着关帝的每一句话,他那赤红的脸变成酱紫色,明显是对老爷做法不满,她正想着一白胡子老头走来道:“吾乃山神是也,当年你家主人让关帝强占吾的神位,吾谅关帝为佑本土百姓安宁,又难得你的一片好心,不和你家主人计较,如今他又要兴建关帝庙宇,将吾凉在一边,实在欺人太甚,吾的住处本就苍凉,置吾于风口冷落于不顾!”说着打起抖子来,“这样对吾,莫怪吾降灾惩罚!”说完随风而去。焦嫂从梦中醒来,突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想说于何爷,又有国长在旁,决定去山坳看看。

她来到山坳,大远就见木制的小庙被风周到山脚,独山神牌位还歪扭立在那儿。她慌跑上前,白胡老头向她吹一口气,一下子将她吹下山底。

直到傍午不见焦嫂来家,婉琴心急就去山坳,结果见焦嫂躺在山底,衣服被刮破,有几处伤还淌着血,人已昏迷在那儿。她拼命呼喊,喊不醒又没法丢开去找人,急的哭起来。大牛见婉琴没找回焦嫂赶了过来,两人拉不动扛不动,大牛返回去叫人。

焦嫂从昏迷中醒来,想起了发生的事,就向何爷哭诉了事情的原委,而后恳求道:“老爷您就放下建关帝庙的念头,我愿出钱修个石着山神庙,不然二神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何爷听了半信半疑,婉琴说:“山神本来就忌妒关帝的,这会又要建新关帝庙,偏偏破旧的山神庙又被风周到山下,山神哪能没有想法,就托梦给焦嫂,怕她办不到这又吓她一下。珐玛,关帝既然有话,咱就依了他,倒是该给山神修一个石头庙让他有一个住处。”

何爷听孙女说的合情合理,就说:“那就依了神明,等石匠来了凿一个石头山神庙。”

焦嫂听何爷答应修山神庙,精神一下好起来,她见国长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阮先生你说神仙真灵验,瞧我浑身立时就不痛了。”

阮国长笑了:“焦嫂说的是。这地曲马菜挺多,一会儿俺去给您拔一些捣烂了烀上,连摔青的地方也会变回原色,您会感到更轻松。”

焦嫂乐了:“那感情好。”

修关帝庙的工程停了下来,何爷只留下三名石匠,在山上劈石凿山神庙。阮国长闲下无事也跟着去山上,发现这山上有中药材,就满山的去找,结果发现了几十种,其中有10几种还属名贵中药材,他便采挖了一些。他从信和号归乡里,便经常上山采集药材。采回后根据药用进行凉晒和制作。

他想这里有这么多药材,扔在山上太可惜,让大家都动手,闲下来也能有收入,采集下来大有益处。

阮国长想起在信和号做生意时受老板派遣在辽南金州与昌隆商行做生意的事,激发了做生意念头。寻亲之事已有官府帮助,自己完全可以边寻亲边做些生意,不能白吃何家的。于是他将这想法说于何爷。

何爷很赏识国长的见解,联合几家大户办起商铺,一面大量收购药材兽皮,一面组织船队由国长亲自带人从水路去金州昌隆商行进货。

何爷是这里的老户,且威望远播乡间,他这一号令,大户纷纷响应,出人筹资,商铺很快办了起来。

关门砬子沟门是沙姓族人居住的地方,沙姓老辈哥七个,由老王主事,兄弟团结,日子殷实。一向崇拜何爷的为人。近闻何家收留山东郎中,有起死回生之术,早有结识之意,闻听何爷办商铺便来搭伙。这沙五爷哥七个,就他这支人丁不旺,他生了独生子,儿子又生了独生子,起名珍珍把他当成宝贝。珍珍三岁得了奇病,肚子一天天见长,如今十一岁了,除了个肚子长的皮包骨似的。他一见何大人身边的大牛就说:“这是大牛吧,与我家珍珍同年同月生,大牛十一岁能伺候大人身前身后,我家那个十一岁的全家人忙活他还来不及。”在向何爷说明搭伙入资后,又将孙子求医的事说了。国长听了道:俺们合伙做生意就是一家人了,令孙有病国长自当用心医治。沙五爷听了倍加感激。何爷拉五爷上房说话。五爷说天色将晚,阮先生答应下来,我明个一早派车来接。国长说俺自己走就行。他说十几里的山路怎好劳先生大驾,何爷说,大家都一家人不必客气套,明天就明天吧,上午切脉清晰些。沙五爷要用车接国长也是让国长知道沙家的实力,当然也是为抬举阮国长,说,“阮先生也是爽快人,那就这么定了。”便高高兴兴告辞回家。

(九)

  五月初六的头一天,盛富的萨瞒到了,主事鄂多要来拜访何大人。老人让大牛去沙家叫回阮国长陪客。其实国长被沙家用马车接去后就住在那儿,差不多有半月没见面,他觉得有些想何爷,才好借这机会回来。

  珍珍的病是肚腔腹水属于慢性病,慢性病需慢慢调治,不能一下子将复水排出,这半月效果明显,五爷就更不让他走,每日好饭好菜伺候,三餐都由五爷陪着,闲暇五爷陪着说话。

  阮国长离开沙家回到何家时鄂多主事已经来到何家了。

  “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阮先生,就是他救了老夫的命,又让我健康活下来。”

  鄂多说:“先生医术之高让人佩服。先生可知离这百十里山路有个叫石柱子的地方?”

  国长:“您说的可是当年老罕王埋的石柱子?”

  鄂多:“正是那地方,如今是当今皇上的御参园,有官军看护。那里出的老山参不仅是镇国之宝,更是调养身子的贵重药品,或入药或泡酒均有疗效。康熙爷天花逃过一命身子骨弱得很,汤若望弄不到西洋参就用了柱参,其功效强于西洋参,康熙爷年过七十。雍正帝却不相信,不肯用此参调养身子,年不过半百而驾崩,乾隆爷坐了皇上接受先皇教训,用柱参调养身子也是年过古稀,古稀之年微服下江南娶了江南美女被人传为佳话。自那时起石柱子便被划为皇室禁地,严加看守。防止百姓挖取。像何大人这样病初愈的身子有些御参进补定会事半功倍,及早康复。”

  站在一旁伺候的大牛说:“阮先生我和你一块去偷挖一棵来。”

  鄂多笑了:“那地方可不是想去就去的,有官军守着,捉到了轻者罚终生苦役,重者要杀头的。那些山参还有棒槌鸟护着,你去采挖时,棒槌鸟就会啄瞎你的眼睛,不让你靠前。”

  大牛急了:“那怎么办呢?”

  鄂多说:“我听宫里的公公说,挖柱参要先采集九百九十九颗天麻籽。天麻籽长得象参粒,去挖参将天麻籽撒给棒槌鸟吃,它吃上一粒便会全身麻木,飞都飞不了了还能啄人吗?”

  大牛:“那就先采天麻籽吧。”

  鄂多:“小孩子哪里知道,这天麻籽不是哪都有的,而且只有天桥沟有,只有天桥沟的才能麻倒棒槌鸟。”

  大牛:“天桥沟是什么地方?”

  鄂多:“是登天经过的地方。”

  大牛:“登天?谁能登天?”

  鄂多:“我也不知道,听宫里公公说天上的采籽仙女每年九月下凡间,到天桥沟采回天麻籽交给太上老君炼丹。

  大牛傻眼了,拽住国长胳膊:“那可怎么办呢?”

  国长却笑而不答。

  大牛更急了:“您说呀,怎么办?”

  国长:“俺能怎么办呢?去挖参就是偷,偷了御参被官军抓到,不被砍头就做苦役,就算你弄到了天麻籽也是白费力的。”

  鄂多:阮先生说得是,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何大人当真要用参入药,下次我去京城做法事奏请老佛爷开恩赐一棵不就行了。”

  何大人:“老夫区区一小民,怎动老佛爷的心?请鄂大人放心,有阮先生为老夫出药方,慢慢调治,一定会及早好起来的,不烦鄂大人劳心,鄂大人有这份心就多谢了。”

  大牛:“那鄂大人的话不是白说了。”

  何大人:“小孩子家多嘴!”

国长:“鄂大人没白说,让咱知道了不少事。”

珍珍的病基本上好了,去金州的船只也打造了两只,加上阮国长带来的船共三只组成了船队。五月十九日起航顺鸭绿江而下,直到金州湾,航行18天,六月初七抛锚上岸。昌隆商行老板一向对信和号和阮国长尊信守义倍加满意,很快与阮国长达成易货协议。国长不意久留,船装满后连夜秉程往回赶,虽然赶上顺风,但逆水行舟还是比去时整整多了10天。

自船队出发后,商铺便开始装修,于今装修已毕。船队靠岸,商铺便张灯结彩挂牌纳货。吉日开张,远近山民成群结队,肩挑背扛,用兽皮药材粮食换回自家需用商品,商铺实行可买可易,钱货通用,生意甚是红火。阮国长在商铺里摆了一张八仙桌,为购物求医者免费诊治病痛,一时间购物求医兼之,人们络绎不绝。

                   (十)

  一轮浩月当空,杏树下婆娑倩影。婉琴穿着砍袖旗袍端坐在石橙上,两条细腻嫩白的大腿裸露着,倾情弹起她心爱的七弦琴。这静静的夜晚,流淌着这柔情似水的琴声,勾起阮国长思妾心思。忙起来便淡忘了,闲下来便思心难熬。特别每天看着似唤春却是婉琴,欲言却不能的时候,屈指算算来何家也有三个多月,官家张出的寻人榜如泥牛入海,顿时觉得愁肠翻搅,心焦如焚,她会去哪,真的会没入大海?他想起了那一刻,不由得轻轻念到:“庭院深深深几许?

  春桃堆烟,帘幕重数。

  泱泱绿水船无游处,山高不见来时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浩月,无计留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婉琴知道这是宋代词人欧阳修的一首《蝶恋花》,描写富贵家女子思情人的,便将琴停下,倾耳静听,不觉心动,这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男子呀。于是她念起欧阳修另一首词,念了两句便自弹着自唱起来:

  “几日行云何处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

  撩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唱罢琴住,转身冲国长吐了一下舌头莞尔一笑。

  国长听了好生喜欢,顿生爱恋之情,好一个情窦初开的多情多义的才女。

  “汉皇重情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何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她听他将杨姓念成何姓便接上故意大声念道: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阮君侧。

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阮国长吟诗兴发,二人一齐接着合咏道: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缤花颜金步摇,芙蓉帐里度春宵。

  春宵若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婉琴咏到这句才发现国长不知什么时候不念了,刚才涌动诗兴一下变成了甜绵绵的春意,顿时满面桃花羞滴滴的低下头……

  阮国长一下想起五十年前的往事,信和号掌柜女儿小翠那年也是十七岁,他喜欢唐诗也喜欢宋词,她给他抄了一首深情委婉,读之不厌的词人严仁写的《木兰花》,他便抄了这首白居易长恨歌,他故意将杨姓改成姑娘的和姓,结果让那女孩情窦初开浮想联篇,他那时已与张氏结婚并生了长子阮文,害得女孩生病卧床,至今想起悔之末及。如今自己已是糟糠之年,怎能与豆寇年华的何姑娘玩起这般游戏,一旦伤了姑娘的心他怎能对得起情投意和的何爷。婉琴见国长沉思不语,以为他忘了词,便站起来咏道:

  “承欢待宴无间暇,春去春游夜专夜,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金屋……”她见他不念,还在沉思,感到奇怪,便从石凳上起来到他的身边:“对不起,都怪我,你的唤春真的象我?”她想打断他的沉思。

  阮国长虽然年龄已过古稀,可他浑身充满活力,正象他让人表面上看到的年龄,一个不过四十岁的壮年,更何况他和唤春还属新婚。在这月丽星稀树影婆娑的宁静的夜晚,他性情奋起,说,“是的,你们俩不只是象简直就是一个人!”他顿了一下,“俺真想把你抱起来,转上十八圈。或者扛起你象马儿一样奔跑。”婉琴听了又惊又喜,她害怕被别人知道却又觉有种亢奋在涌动。“别,别别,焦嫂她……”她边说边往后退,“焦嫂她没睡呢……”他象一只猫扑上去抓住欲飞的小燕,在院子里旋转起来,旗袍的后摆像翅膀展开,凉爽的风掠不去炽热的体温却舒服得让她喊出声来,她不由自主地搂住他的脖子……他旋转得更快了。一会儿她觉着升上云端,一会儿迭入无底深渊,飘飘如仙……不知什么时候他停止了旋转,脸上的汗水滴到她的脸上,她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挣脱着像燕子一样飞了,他双手扑过去却抓了空。他知道她飞进了她自己的西屋,他有些傻眼了,落魄地站在那儿……“唉唉”是焦嫂的声音,焦嫂没睡,她在房阴处扇着扇子。

(十一)

珍珍的病好了,出落成活蹦乱跳,快快活活的半大小子。沙家人喜出望外,沙五爷觉得先前请了那么多大夫没治好,这次阮国长妙手回春不光是医术还有他给珍珍带来的福运。于是他几次来何家请长庚老人做媒,让珍珍认国长干爹。老人也劝国长多个朋友多条路,认了干亲就又近了一层。

六月初十是黄道吉日,一大早沙五爷领着儿子儿媳、孙子赶着马车来到何家。三套马车披红挂绿,一进家门事先预备喇叭班子吹起欢快喇叭,何家办喜事招来了周边的邻人来看光景,土屋院子站满了人,沙家人从车上卸下八只大礼盒,由何爷主持在关帝爷塑像前珍珍行了三拜九叩大礼。认亲礼毕,何家准备了酒菜,招待了沙家人。

  国长想起了吴家格格英子对五爷说:“俺想留珍珍多住几天,带他去太平湾吴家认认干姐姐。“他除了挂念英格格,更是想暂时离开何家,缓缓他与婉琴姑娘前几天发生的尴尬。沙五爷当即答应,并对珍珍父母说,明个备些礼品让珍珍带着,托亲家的福,咱沙家人气兴旺起来了。

  阮国长带着珍珍上了自己的船,顺江而下,不日来到太平湾。船靠岸时,有人叫阮阿玛,国长望去是英格格和几个孩子在江边捞蹦蹦虾。国长拉珍珍来到英格格的跟前:“这就是俺说的英格格,叫姐,快呀。”珍珍有些害羞的叫了声姐。英格格一把抓住他的手:“弟弟,好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叫珍珍珍珍”。“啊,珍珍,真好听。”“阮阿玛,让珍珍和俺一块捞虾吧。”国长点头帮珍珍挽裤腿。小孩子见面自带三分熟,一会功夫便玩到一块了,国长给他们提着虾篓,这几个孩子更认真了,虾篓满了,孩子跟在国长身前身后,蹦蹦跳跳好生欢喜。没等到大门口,英格格便大声嚷开了:“玛嬷,我阮阿玛来了!玛嬷,阮阿玛来了!”

  正在院里掐云豆的玛嬷迎出来,一见国长裂嘴笑开了:“今个一早鸦雀就嘎嘎地叫,我们还念叨阮亲家,现在在哪儿,有音信没有?快请快请。”

  “玛嬷一向可好,俺就是惦记着格格,”

  “玛嬷,你看,阮阿玛还给我领来个弟弟,叫珍珍。”

  玛嬷拉住珍珍的手:“珍珍,好听的名字。”

  “他是俺的干儿子,让他来认姐姐的。”国长说。

  一会功夫,吴家屋子人满了,阮先生来,上次疹过病的没来得及感谢的,这回想请他瞧病的。大人们在屋里问这问那唠喀,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上了。

  六月的鸭绿江正是蹦蹦虾繁殖季节。大人没空小孩子闲着捞虾玩水热热闹闹,捞的虾吃不了就煮熟了晒干,储存起来平时吃,英格格是捞虾能手,又有珍珍帮忙,虾篓满了,两个就抬着送回家再去捞。国长本想住五天就走的,来时发现河口镇对面的朝鲜青水台挺繁华,他想为商铺买些日用杂货带回去卖。可吴家人硬是留他再住几日,不想第七天头响,小姐弟闹翻了,英格格不理珍珍珍珍偏偏缠着她,老太太说英格格不听话,便打了她两巴掌,英格格反倒硬起来,“小赖皮不要脸我就是不理你!”国长将珍珍拉一边儿:“告诉俺,珍珍乖,说姐姐为什么不理你?”问了两遍珍珍搂住国长脖子趴在耳旁边小声说:“我不要她当姐姐,干爹我要她当媳妇,干爹好不好?”国长笑了:“不好,珍珍你还小呢。”珍珍摇晃国长的脑袋:“我都十一啦,栓柱五岁就有媳妇了。不吗不吗,就要他当媳妇。”珍珍说的栓柱是他四爷的孙子,头些日子定的亲。“乖乖,娶媳妇是大人的事,小孩子怎能自个做主,栓柱是他爷爷定的,你也要等爷爷给定,珍珍乖,听话,嗯?”“不吗不吗就要她当媳妇。”

“臭赖皮不要脸,丢丢丢,谁给你当媳妇?”十三岁的英格格懂事了,“不要来了不理你!”不知英格格什么时候走过来听见珍珍的悄悄话。

“阮阿玛,再也不理珍珍了,你领他走吧,”英子说着呜呜哭着跑了。

  姐姐不理弟弟,珍珍也觉得没趣,吵着要国长带他回家,国长也急着去青水台,只好与吴家告别。

  青水台是朝鲜国清水道府所在地,与中国的河口镇隔江相望。两国商人船来船往,交易甚密。

  国长将船靠码头下了锚,然后带珍珍来到集市。他先在一汉人的铺子买了糕点又在一高丽人的铺子买了糖果给珍珍。清水台是井字大街,铺子琳琅满目,街道行人熙熙攘攘,有穿着鲜艳长裙短褂的高丽女人,有穿着旗袍头戴饰品的中国女人。他选了一些日用杂货和女人用的针头线脑,让人帮忙送到船上。他看高丽人背筐,方便登山爬岭走街串巷,也买了一个。临了他觉得该给婉琴带点什么,就去串了一遍,发现玉镯晶莹剔透的可爱就买了一付,包好揣在怀里。

(十二)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阮国长将一个病得起不了炕的珍珍治成一个活泼可爱的半大小子,让长庚老人越发觉得国长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在阮国长还没离开这里去吴家的时候,乡亲们为争水田用水打破了脑袋。南北股河的水是极丰富的,可是进不了水田,水田的用水是从一条小溪别过来的,这些年一直为用水打嘴仗,后来就动了手,处理这种巡察也不愿管这棘手的事儿,出了事,就请何大人出面调停,何家也有水田在这里,为了保证公平用水,每年到整地开始,长庚老人就每天到田里去看着一家家的用水情况,今年他病倒了,没人在现场看着,有的人就耍起小聪明,结果又打起来,跑老人这里讨公平。老人问国长怎么办好?阮国长便去了水田察看了情况,提出了一个这些人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就是将北股河的水引进小溪,充分保证用水。将原来的水源加宽,谁出工谁受益。他教大家砍树砸成围坝,这样用工少施工快,大家看到这办法切实可行,就不分昼夜的干,很快成渠水足,保证了及时插秧。人们都夸阮先生有办法。

  阮国长几个月来的表现,更加赢得了婉琴格格的心。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即兴吟诗玩乐,阮国长突然将她抱起,她当时不知所措,过后想想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阮国长冷丁走了,她有时间好好体味一下她们之间发生的事,她突然觉得这就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

  长庚老人让大牛陪他去水田那里看看,人们都夸阮先生有办法。一个多么成熟又可依赖的人啊,他突然觉得心中充满了希望。

  “琴子,今年多大了?”

  “珐玛真是的,孙女十七了都不记得。”

  “噢,十七了。我孙女十七了,该嫁人了,珐玛就怕这一天,剩下一个孤老头子。”

  “珐玛放心,婉琴不嫁,伺候珐玛一辈子。”

  “我孙女愿意,珐玛可不同意,珐玛决不让我的孙女待在何家受苦。”

  “孙女甘心情愿,真的。”

  “琴子,阮先生怎么样?”

  婉琴脸刷一下红到脖子,焦嫂马溜走开,“我去园子里拔菜去了。”

  “珐玛怎问这个?”

  自打那晚上事发生后,她的脑子里一直有国长的影子,赶也赶不走,想见他又怕见他,他这一走她像丢了魂似的,神不守舍。“珐玛,我也去帮焦嫂拔菜去。”她不知该怎么说,说人挺好就是喜欢他,说他还行是扁了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对他也不公平。

  焦嫂见婉琴一脸通红的走来。“怎么样?和珐玛说了么?”

  “没有,我不知该怎么说。”她在焦嫂身边蹲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就这理儿。依我看阮先生这人就不错,哪条都合适。你听焦嫂一句劝,阮先生找到亲人,这事就算没有过,找不到就干脆找你额附作媒招个过门女婿。你有了归宿,这样大人放心,大家也都放心。”他见婉琴不吱声,笑了:“你不好说等我和大人说。”

  过了二十天国长还没回来,沙五爷来了,他是有些不放心孙子,可又不好说什么,他只说来看看何大人,吃饭时他问问格格多大了,婉琴故意少说两岁,“看你水灵的如花似玉,我以为有十七八了呢。”焦嫂说女大十八变真的到了十七八,格格可就更水灵更俊俏了。

  一连几天婉琴都是没事找事往江边跑,她想当他回来时能第一个见到他。

  船装上货逆水上行本来就难,偏偏又不顺风,帆支不起来,阮国长摇不动橹珍珍又帮不了忙。国长只好靠岸雇两名拉纤工。等他回到南涎河入江口,已经离开何家一个月另两天,婉琴的嘴上起了一串水泡,她见到国长时竞不知该说什么,一转身跑了。国长见她跑了,心想她一定恨他,都是自个儿太冲动。

  国长回来后没有将这些杂货放到商铺而是每日背起背篓装上小货去卖,碰上请医的他主动施医不收分文。一日下雨,不易外出,长庚老人留他说话。国长说:“有件事俺一直不好张口。”

  老人说:“老夫早已把你当成自家人,有甚话不好说?”国长认真地坦诚地说:“令孙女婉琴聪明玲俐,贤惠文雅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老人乐了你自己找上门了。“国长不才,又孤身外乡,承蒙大人不弃视为一家人。”老人想,你这么想就好了。“俺想、想……”“不要吞吞吐吐想什么就说。”老人心想你自己出口总比我给你说主动。“说吧。”

  “俺想和令孙女拜干兄妹,您老人家不嫌弃不反对吧。”这是国长想了很久的决定,自从那天晚上发生事后,他反复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他知道那天晚上没躲过焦嫂的眼,他更怕伤了婉琴的心,他知道他已经爱上她了,他知道找到唤春的希望不大了,他也不愿离开这个家,理直气壮的住在这儿也只能这样,可他又怕长庚老人不满意,他怀里揣的那付镯子他不知该不该给她,在什么时候给她。他出外行医卖就货就是想躲避她。

  “反对?不不不……”长庚老人本以为他是在求婚,没想到会这样,“你是说?说……”

  “俺会把婉琴视为手足,对您老尽孝的。”

  “也好,这样也好。只要你拿婉琴好我就放心了,你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依靠的心肝宝贝。”老人说着竞流下两行混浊的眼泪。

  当天,老人让大牛找来他阿玛额娘还有族中婉琴的长辈和焦嫂一起去了土屋,在关帝庙前国长和婉琴行了结拜礼。国长当大家的面将玉镯赠送义妹。婉琴十分高兴,再也不用拘束了。国长去船上睡照看东西,她也去,在月光下吟诗唱歌好快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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