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辽东半岛,流传着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有一位老人,历经两朝七帝五总统,享年164岁,堪称旷世人瑞。他在164岁的生涯中,曾三次返老还童……
阮老人传奇
刘福仁 邹本全
高洪令 丛志谦
执 笔 邹本全
(一)
公元一七六○年,地方誌耆寿卷载:
老人者,阮姓,国长其名也。卒时年百六十有四。原藉山东蓬莱,道光二十五年,越海至宽甸,抵关门砬子……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大灾之后的黄海之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群群海鸥在蓝天下飘飞,成双成对的贴着海面忽而滑翔忽而点水,不时发出“呕呕”的欢叫声;在偏僻的浪头港里有十几条小渔船在微浪中颖波着,浪花拍击着船板发出“啪唧啪唧”的响声;在避风的海滩上,一群男女说着闲话织补着旧渔网……
“瞧这好天气,大海也风平浪静的,谁会相信几天前发生的那场灾难,简直是劫难。”
“可不是呢,俺就说庚婧他爹,老大人好造化大,听他的准没错。”
“庚婧妈你可真会拍老大的马屁,就不怕庚婧爹吃醋?”
“庚婧妈敢情说的是实话,不是老大的造化,依咱们那天出海还能回来啊。”
“唉,俺说老大,你那天咋就看出要出事呢?”
“快补你的网吧,这会儿误了时辰可要找你哟。”
“对,老大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大伙七嘴八舌地问。
“其实,就是一种感觉,”那位被称老大的汉子笑着,“真的当时俺就是一种不好的感觉……”
这时,在船上忙活的一个小伙子匆匆忙忙跑来,将老大叫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只听老大说:“还不进去看看有没有人,愣着干什么?”小伙子刚转过身,“海碰子,要是有人赶紧叫一声哦。”
被叫着海碰子的蹦跳着向海边的船上跑去。在这十几艘渔船的旁边有一只用渔船改造的商船,海碰子见半天没有人,怀疑是自个漂来的没有主的船。
“老大!”海碰子站在船板上将双手抱成喇叭筒,“舱里臭的厉害,有人也死了!”
老大听了,撂下手上的梭子就往船那边跑,后面跟来四五个人。
“下舱里看看,救人要紧。”
海碰子和另外一汉子先后进了舱,不一会儿海碰子探出头,“八成是死了。”
“死了也得拖出舱。”老大命令着。
两个人把舱里昏死的人顶到舱口,船上的人将这人抬出去,老大试试鼻孔又摸摸脉波,“有救,还有救,拿水来,快!”
一汉子很快从自个船上舀来一瓢水,那昏迷的汉子似乎没有知觉喝不了水,老大便自个喝上一口,然后嘴对嘴的往昏迷汉子的嘴里流。流了几口,那汉子似乎一点儿感觉没有,大伙都不知如何是好,海碰子说:“算了吧,堆海里得了,那船里还有些东西就是咱们的了。”老大瞪了他一眼,“小心俺割了你的舌头!”又一个汉子说:“咱要没发现,他还不是照常死在舱里。”老大仍跪在那儿说,“咱出海捕鱼的人最最忌讳的就是见死不救,图财害命要下18层地狱的,知道吗?”大伙见老大火了谁也不敢再吱声。
“海碰子,还有你们几个,把他背到俺家去。”老大命令着。
“哦。”大伙答应着,可昏迷汉子满身都是吐出的污秽,臭味熏人。
“死人啊,还不快动手!”
这些人都住在小村里,平日半家半渔,忙过农活就投靠老大结伙下海捕鱼。眼下春播还没到,正是捕鱼的好时候。
海碰子是老大雇来的伙计。他在大伙帮助下,将昏迷汉子背了回去。老大的妻子也在那儿补网,她也跟了回去,一到家她就将海参鲍鱼干拿出来泡上水,又去院子抓田鸡杀了,准备熬汤。
海碰子从镇上请来大夫为昏迷汉子瞧病。大夫把了脉说,并无大碍,是被风暴颖晕了,等他慢慢苏醒了,喝上母鸡炖海参汤就恢复了。老大夫妻听大夫如是说放下心来。妻子说,俺汤里加了鲍鱼干呢。大夫说,那样就更好了,放心吧没事的。
汤熬好了,老大用汤匙一口口地喂,虽然还闭着眼,却知道咽下汤水,到了傍晚,他终于醒了。
“俺这是在哪儿?”
“好汉,你终于醒了。俺这里是辽东的浪头村,一听这口音俺就知道你是山东蓬莱人吧?”
“正是,在下姓阮名国长。”
“好好,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们也是缘分,你暂在俺这住几天,把身子养好了,你该干什么再说。”
“俺的家人还有船您见过吗?”
“你的船还在海边,俺们见时,船上就你一个人昏迷在舱里,已经不省人事,俺看你是风暴浪大晕了船,就这么俺们把你背这儿调养一下。”老大和谐可亲地说,“俺姓吕,大伙叫俺老大,老家离蓬莱县府20里的吕家村,后来投亲来这里打鱼为生。你家何处?”
“俺小时就住蓬莱府,长大后住离蓬莱府80里的阮家村。”
老乡见面倍感亲切。“请问兄台为何来辽东?看你那船修的坚固结实,是来经商吗?”
“实不瞒恩兄”。阮国长觉得是一场梦……
俺是去婆罗洲岛投奔兰芳国的,受朋友之邀去那里图谋新生活的。那天俺站在船头,一望无际浩瀚的大海在蔚蓝的天空下,一群海鸟飘飞,新婚不久的妻子手抚琴弦,优扬的歌声随着淡淡咸涩的海风漂向远处,船工阮七悠然的扶着船杆,船儿犁开平静的海面……这心就动,俺不由得兴致大发,即兴高歌:
潮起兮,排山倒海,
潮落兮,汹涌澎湃。
起乎、落乎?
吾自弗如。
曹公昔日颂老骥,
吾今酬志去万里。
朗朗乾坤,路在何处?
七尺男儿,自当求索……
俺正唱着,突然一声轰响,船儿当即跌进深渊,俺险些掉进海。刹时,风起云涌,黑云密布白类浪起,船儿失控随波翻腾,一会儿颠上几十丈的浪尖,一会儿迭进浪谷深渊……阮七大喊,老爷、太太快进舱!俺拉着唤春爬到舱口,俺用力扳开舱盖,没等进一股强劲的海浪将俺推进舱里重重地撞在铺板上,顿时昏了过去……
“听兄台之言,山东是否又闹了灾荒,俺吕家就是因灾荒投奔辽东来的,你一个有文化的人远离家乡去大洋岛谋啥新生活?”吕老大有些不解。
提起去大洋岛谋求新生活阮国长心绪好起来,他见老大侠胆心肠便讲起往事。
(二)
“不瞒您说,俺的祖父年轻时追随明朝末年袁崇焕将军来辽东,他老人家参加过宁锦大战。后来袁大将军冤狱致死,祖父因受牵连被降职故里。俺自幼生在莱州府,六岁进学堂,七岁时父亲病故,十五岁时本该考取功名,祖母力主弃官经商千般阻拦,到十七岁时祖母临危乃遗言不作官要经商,这年秋继父送俺去信和号商铺学徒。二十岁三年学徒期满,继父为俺娶妻张氏。因继父是俺的叔父,说服母亲让俺分居去老家继承田产,因俺自幼读书不思农耕,又对经商别有情趣,便留下张氏打理农田,俺仍回信和号做事。至到50岁,山东寿张王伦起义造反,而朝廷迟迟不能平息,农民起义军混战,兵荒马乱,信和号的生意日下,母亲催俺回乡务农。俺虽人在家里,心却眷恋商海,就在农闲时,四处行医卖些小货。母亲见俺心不在焉,张氏打理农事有方,便同意俺去一家学堂教书,俺与同事孙荣交厚。
去年春天,在兵乱中去了海外的孙荣返归故里,邀请俺一道去婆罗洲岛教书。听他说,婆罗洲岛上有个兰芳国,幅员千里,人口百万之众,资源丰富,民情纯朴,富庶安定。俺说那不成了桃花源吗?他告诉俺,当地都是一些华人,因不满清政统治,逃到这里,这些华人团结自强,同心协力,深得当地土人的欢迎,便组成了民主的共和的政体国家。据他讲那位掌管国家的大唐总长罗芳伯就是广东嘉庆人,因其对朝廷的文字狱不满,祖业已弃,学又不仕,至到中年一事无成。他说在这黑暗的时代,即使中得一名秀才举人又有何用?大丈夫在国内无所作为,便应远行海外,觅一干净之地,为吾汉族男儿吐气,怎能整日处在异族淫威之下供人鱼肉!这罗芳伯的话正应合俺的心理,特别是罗芳伯掌了大权后,不称王当皇帝,推崇民主选举,他的大唐总长的位置就是大伙推举来的。定都东万律,从中央到省、府、县四级官吏均由民主选举产生,政务裁决,由大家公断。境内国民真是置身于世外桃源。师友所言正是俺心目中向往一辈了的憧景,特别是教育方面,举办汉文学校,聘请儒士执教,以传统中国文化为重点,设立学校,这些学校全都公费,连当地土人也以孩子学汉字为荣。朋友就是受国家之托,回故里请儒士的。知俺向往新生活心不死,就来请俺。这让俺的沉闷的心一下活发起来,却也让家里人闹腾起来,先是妻子张氏百般阻挠,她说你年轻时俺什么时候阻挡过,你求学经商任教俺任其自便,如今你已过古稀之年,叫俺怎能放心?再是两个儿子阻拦,让古稀老父出外谋求生计,让外人骂不孝,日后怎能立家?朋友说可以全家举迁,到那里一切由他安置,这又遭到族人的反对,一时间来家游说络绎不断,朋友在这住了20天见无法与俺同行,便留下一封推荐信走了。朋友走后,俺眼瞅有志难酬,心火聚升,百火攻心……
“兄台,截您话,您说夫人古稀之说缘何?”吕老大瞅着阮国长问。
“她是说在下,愚弟现已七十有四矣”。
“多少?多,你说七十四?”
“愚弟正是七十四岁。”
“无怪嫂夫人担心。可你,古稀之人怎会这般模样。”他叫来妻子,“老婆你过来看看阮兄长象多大年纪?”
他妻子不好意思走过来,看了看,满脸通红的说:“就三十吧。”当听丈夫说七十四时,她连连摇头说:“说死到家了也没人相信,四十也不会出头。”
阮国长笑了,认真道:“吕兄台对俺有救命之恩,俺怎能儿戏?”他见夫人摇头走后,继续他们的谈话。
俺这一病不起,可急坏了内人张氏,她四处求医仍不见效,俺心里明白,俺这脑子里想心里装的全是兰芳国,昏睡中仿佛已置身那里,醒来时依旧在家,真是百愁断肠,茶饭难进。终日沉睡不醒。眼见三个月了,这一日阮七出海逮到一只乌金色海龟,内人加了几味壮肾健骨草药熬了汤,一勺勺喂俺。谁知道奇迹出现了,当俺病到百天后,灰色的头发变成了现在这模样,后来已有脱落的牙齿全口全脱落了长出一口新牙,俺也觉得浑身活繁得满是劲儿。内人十分惊讶说给其它人知,大家见了都说俺返老还童了。俺在镜子里见了也觉得神奇。于是去兰芳国之心又起,内人道此仍天意,天意不可违,你去南洋吧俺不在阻拦。他又说可你毕竟年过古稀,一个人不远万里去俺还是放心不下,让俺陪你,可俺也是七十岁的人了,力不从心。全家举迁,又不踏底。于是她找族人商量为俺娶了二房。二房妻原本是俺家使女,唤春时年十九岁,四岁时父母双亡,内人见其可怜,帮其安葬了父母,又将她视为已出,用心调教,唤春聪慧贤淑,深得族人宠爱。内人为能照料俺,与其先结为金鸾,后张灯结彩吉日婚嫁,她说老爷信念动天,俺们大家就成全他吧。自去年秋婚后开始做好去婆罗州岛的准备,本月初三起航,未成想落到这一步。”
吕老大说:“这次海难也是百年不遇,阮兄吉人天相,逢凶化吉,遇难必解。二夫人和船工也许上了岸,因地方不熟转了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在这儿调养好身子,等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俺还是回船上等他们吧,假如回来了不见俺,会着急上火的。”
“船在海边有人照看,在这疙瘩您尽管放心,兄台明日再去不迟。”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老大陪)阮国长便急急来到海边,上半天船仍不见唤春和阮七,见船上的东西一件不少,特别是舱里衣物银两俱在。他拿出十两白银送与吕老大,吕老大坚持不收,阮国长急了:“仁兄与俺有救命之恩,有恩不报非君子,又赶上海难,愚弟略表寸心,兄如不收是要让俺做不仁不义之人。”吕老大见其诚恳只好收下。
就在二人推推搡搡之时,阮国长说俺听到琴声了,阮七唤春就在这上头。虽然已是上午九点钟,海上仍被浓雾遮掩得百步不见其水。吕老大说,俺怎没听到琴声,那上头是鸭绿江,江雾和海雾连到一块,一时半日不散,人怎么会在雾中?阮国长侧头听听,是真的就是唤春弹的曲子,她这是找不到这里,用琴声唤俺,吕老大知道留不住他,“阮兄别急,近期常有倭寇偷袭,鸭绿江入海口直到东尖头虎山头都有官军严加把守,让在下送你一程吧。”于是他唤了海碰子摆来脚船在前边引渡,他和阮国长撑起风帆随其后奔向入海口。
(三)
鸭绿江支流有条瑷河。湍急的瑷河入江时将大量泥沙带进鸭绿江,常年累积在九连城的对面江上积成一个岛子,将鸭绿江水分开,人们叫它二河涧,二河涧在水的中间,中朝两国行驶的船只到这里都各自在靠自己的国家一面航行。海碰子将阮国长的船引到朝鲜一面航行。海碰子将阮国长的船引到朝鲜那面避开九连城官军。
“这鸭绿江发源长白山,人们说的关东山三件宝都出在这上头的山上,顺鸭绿江逆水向上有个宽甸县,传说当年老罕王8岁时在河边上玩耍,巧遇上一个穿红兜兜的小红孩,两个人玩的很开心,一连三天都到一块玩。那天回家晚了,他向大人讲了在河边遇上小红孩的事。大人问小红孩住哪儿,说他不告诉俺。他的大人便给他一轴红线让他再遇上时将红线系到小红孩的脚脖子上,看他家住在那儿。老罕王再遇到时乘机将红线系好,他跑回家告诉了大人,大人们顺着这根红线找到山上,原来是棵老山参。罕王的家人将这棵九匹叶长成人形的山参挖了出来,见在这棵山参的周围还有一些两匹叶三匹叶的,他们怕以后参长大了再来挖找不到,就凿了四根石柱子埋在那里做记号。挖出的这棵人形山参是振国兴邦之宝,后来罕王长大果然当了大清朝的皇上,埋石柱地方成了皇家御参园。”吕老大手扶舵杆叙说着故事。“你瞧,高丽国这面青烟燎绕,乐声绵绵,那是高丽先人为纪念唐朝大将军薛礼建的庙宇,那林密的石崖上的庙堂里就供着薛礼的雕像。每年的端午节高丽人都要举行盛大庙会,俺们常摆渡去看热闹。”
“知恩必报,这高丽人不失仁义之邦呢。”阮国长感慨着。
“小日本就不行喽,老有倭寇入侵。你瞧九连城,城城都有官军驻守。往上看有座象虎头状的山头,那里就有明朝永乐年间修的长城防御外侵之敌。”
越过二河涧,江雾散去,山头的官军营房便清晰可见,却不见夫的影子。
“阮兄要上岸寻找二夫人,最好在太平湾靠岸,然后以陆地返回打听下落,就能避开官军查问,千万小心,被官军逮着看你是外地人是要罚做苦役的。”吕老大余情未尽,阮国长也有些不舍,“找到二夫人,如去婆罗洲岛一定先去俺那多住些时日,让内人给你备盘缠,一定啊。”
按照吕老大说的再遇上象二河涧这样的小岛,形状像龟头的就是太平湾。越过了安平河入江口又越过大蒲石河入江口,离太平湾就不远了。太阳落山,天将黑了下来。他想靠岸问问。恰有一兰布包着头的妇人拐着篮子从江边起身走开,他叫了几声不见回应,便急忙抛下锚跳下船追了上来。
“大姐,小大姐,请您站下……”
那妇人转过头,“哪来的毛头小子这么没大没小,叫我一声玛嬷再说话。”
阮国长不知玛嬷是什么,有求于人只好叫了:“好玛嬷,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叫太平湾?”
“知道了还问,跟我走吧,别站在这儿磨蹭。”
郁郁葱葱的一字山岗下,是几十户人家的堡子。几十缕袅袅炊烟在夕阳余光中升腾。
“好玛嬷,俺打听一下行吗?”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哪那么多废话!”这妇人挺厉害,“你没见我急着赶路回家吗?”阮国长这才发现这位大脚妇人是走得挺急。
“你有事?俺能帮上忙吗?”阮国长说着去拽她手上的篮子,那里面装着他刚刚洗过的衣服。
“你要能帮上忙可就好了。好吧,你去瞧瞧也好,看看能不能帮上忙。竞想讨老娘的好!”这妇人嘴上不饶人。阮国长只好跟在后面。
在堡子头里一处套着石头墙的门楼前,一群小孩跑来跑去,见妇人走过来赶紧躲开站在一边看着她身后的陌生人。大门是敞开的走进院里有七八个汉子围着一盆炭火在烤手上的羊皮鼓,一边烤着一边用鼓鞭敲着,发出“嘭嘭”的响声。妇人麻利地将湿衣服晾在靠院墙边上晒衣绳上,边晾边喊阮国长,“哎,你要找什么人?就问问这些人吧。”
“见没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女人,这么高的男人,女的有20岁,男的40来岁。”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众人见他说一口山东话,有些听不懂。
“我看你是想噌饭吃吧?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说你是哑巴又不象,今晚萨瞒来给我孙女做法事,你也跟着吃一口,有什么事明天跟萨瞒说。”说完她便进了屋,阮国长杵那儿了。
在院墙边上有几个人在磨铡刀或往木梯上绑磨得锃亮的铡刀,阮国长觉得挺奇怪,他便凑过去问干什么。
“等你看看就明白了,这都是旗人的玩艺,萨瞒做法事,用这东西搞上刀山。”见阮国长不明白的样子,又说,“还有下火海呢,到时候好好瞧瞧吧。”
“做法事为啥?”
“唉,说起来也怪可怜的,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腿根上长了疮,两年了越治越坏,现在连动都不能动,瘦得皮包骨就剩下一口气了。”那汉子继续说:“吴家请了萨瞒,来了七八天说是癞魔附身,就是癞蛤蟆成了精,今晚做法就是驱癞魔的。吴家好菜好酒伺候着,也真是,两代了就这么一个丫头,长得可招人稀罕呢,可怜见的。”
“没找汉人大夫瞧瞧,扎古扎古?”
“找了,这一上一下,连县城都去了,可就没断准是什么样的疮。”
阮国长58岁时也在腿根上生了个疮,开始认为是伸个疙瘩,老不见好就用草药烀、膏药贴,结果越发重了,疙瘩红肿成大包,继而肿胀起来,都动弹不得,最后大包鼓破了,浓血流个不止,恶臭恶臭的,眼见那条腿废了。是常去信和号购物的一位妇人给他传了个民间土方治愈了他的疮,后来他又用这方治好了几个人,就从那时他对医药产生了兴趣,开始收集民间验方,还找来医书学习,与大夫切嗟医术,逐渐的他也能为人疹病开方子了。
“治疮疥俺倒有些方子,可不知这孩子患的是什么疮?”阮国长试探着问。
“那感情好,你等等我去问问。”那热心汉子放下手上的铡刀就去了上屋。不一会那位让国长叫她玛嬷的妇人跟他走了过来,“就是这位先生对我说的。”
“我说过,你一会就跟这些人一块吃口饭,我不会赶你走!”妇人惋了阮国长一眼,转身就走,“真是添乱!”
“好玛嬷,你让俺瞧瞧吧……”国长说。
妇人像是没听见似的,进了上屋。
吃过晚饭,院子里拢了一堆碳火,火堆旁立了绑了12把铡刀的梯子。萨瞒身穿神衣,头戴神帽,脚踏神靴,腰系腰铃,一手执神刀,一手执神杖,12名助手,脸上抹了黑狗血,一手执羊皮石鼓,一手执着鼓鞭,腰上也挂着一串腰铃,脚穿一色皂鞭。只听萨瞒一声令下,众人念念有词,围着火堆边敲起羊皮石鼓边跳着舞着唱着不知是什么歌儿转了起来,鼓声铃声一时俱响。赶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大院,院墙上边趴满了人。转了两个时辰,头戴神帽花冠的萨瞒大喝一声,打了个飞腿踏上刀山,众人喝彩,助手们跟着噢噢直叫,萨瞒从刀山上飞身下来。这时有一个人端来一大海碗白酒递给萨瞒,那萨瞒端着酒碗拜了天地后,喝了一口直奔下房屋子,从敞开的窗户跳了进去,口吐火舌,不时的喊叫着,他接连喝了几口酒,吐出的火苗呼呼响,在屋里炕上炕下闹腾了一阵子,助手们也从窗户跳进四个人,不一会将女孩用褥子兜了出来,那女孩惊叫了几声没动静了。萨瞒先从门中出来,捧起事先备好的一锅热好的野猪油倒在火堆上,火苗扑扑的窜起来,野猪油淌到哪火苗窜到哪,四名助手兜着女孩过火,女孩又一次惊叫起来,那声音喊得让人毛骨悚然。只见萨瞒又喝一口酒吐过去,火苗立刻从女孩身上燎过,女孩又一声尖叫,萨瞒扔掉手中酒碗,手舞着递过来的神刀再次冲向绑铡刀的梯子,像蜻蜒点水,萨瞒穿着白布缝制的袜子的脚在十二把铡刀上唰唰踏过,登上梯顶,大喝一声,众助手一齐呐喊,在围观人们的一片惊叫声中,萨瞒像一只燕子轻飘飘落了下来,然后来到兜着的女孩身旁口念咒语,手舞神刀,追赶着,什么离开女孩,一直追出大门十几丈远的荷花池子,将带火的酒碗抛进水里。尔后从怀里掏出两道符,贴在两扇大门板上,法事做毕。
就在萨瞒追出大门时,女孩的妈妈哭喊着冲上兜着的女孩,“英格格,我的英格格啊,英格格好可怜的孩子……”那四位助手将女孩兜回屋放在炕上,无论她的妈妈怎么喊怎么叫,那孩子一动不动。女孩的玛嬷也走过来叫着,她试试孩子的鼻孔还有呼吸,她呼一下离开屋去拽刚进大门的萨瞒,“快救救我的宝贝孙女,快呀!”萨瞒被跟头把式的被拽过来,他用手摸摸脉,扒扒眼口念了一会咒语后说:“癞魔驱走了,她感到从没有过的舒服,她现在需要安静,”他用宽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你的孙女得救了。”
(四)
在萨瞒口念咒语时,阮国长乘机挤进小屋,望着女孩苍白无色的脸,或不时稍有艰难抽动的身子,他断定是由于惊吓后出现的昏厥,是病人最危险的时刻,如不及时救醒,很可能一厥不起。
“好玛嬷,让俺瞧瞧,俺怕……”没等阮国长说完,那妇人便盯了他一眼,“你饭也吃了也该回你船上,别在这添乱了!”
“俺怕,怕……”
“快让这汉人走!”萨瞒冷冰冰地说。
有两助手将阮国长拽出屋。
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阮国长寻着来时的路向江边慢慢走着,他突然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在指责他,见死不救非君子,这孩子的生命危在旦夕,他有些犹豫……
“哎、山东汉子你在哪?”他刚刚上了船就听人喊,这喊声越来越近,他断定就是喊他。“哎,俺在这儿,在江边船上。”
原来他离开吴家不久,孩子就开始抽搐了,萨瞒也慌了,这时那位热心的汉子说:“大婶,孩子都这样了,那山东汉子好象懂点医,就让他瞧瞧呗。”孩子母亲也说,都这样了就让他瞧瞧。玛嬷更心疼孙女,每抽搐一下她就觉得刀子在她心上拉一下,“都怪我也没问问人家姓啥。”
阮国长被请回来,玛嬷迎上前:“我这没修养老婆子,有眼无珠,先生千万莫怪我的粗俗,救救我的宝贝孙女,这一病没好又添一病……”阮国长二话没说马溜上前扒了女孩的眼皮看了又看,又拉过他手看了看手指。拿出从船上带来的银针在他的头上手上几个穴位扎上了,女孩不抽搐了,他才切脉,然后开了方子。玛嬷立马让人去李家药铺抓了药回来熬上了,天亮时,女孩醒过来,病情稳定下来。
吃过早饭,阮国长见女孩完全稳定下来,他欲看看她的疮,没等女孩的家人拒绝,萨瞒就坚决反对,他说这样会坏了他的法术,会有新的癞魔重来附身。女孩的父亲和玛嬷也怕癞魔重来也不肯让阮国长瞧疮,只有女孩的母亲觉得这山东人在孩子即将抽背气的时候能救过来,就看出他的身手不错,说不定医到病除,可她也犹豫了,旗人有个规矩,第一个见到女人身的男人将是这女人的男人,这孩子疮生在大腿根上,想躲避是不可能的,女儿才十三岁,这汉子不到四十也三十大多,肯定早有了家室,一旦治好了怎么办。可阮国长坚持不察看是不能乱下药的,先前的大夫从来都不看患处,问问就下药,这先生要看,也是情理之中。一时间僵持下来,萨瞒做完法事本该收场走的,听阮国长要瞧病,他原本为孩子受惊添病险些伤命丢了面子,如再让别人治疮,他岂不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于是不走了,说要看孩子后果。阮国长觉得赶上了就当尽心到底,虽说暂时没生命危险,谁知她那疮已腐烂到什么程度,会不会象他当初险些废了一条腿呢?他犹豫再三,想走,女孩母亲又拦着。这面意见不统一,孩子那面病情恶化,突然发起高烧来,说起胡话来。“额娘,珐玛叫我去,我不想跟珐玛去……”女孩的爷爷已经过世七八年了,他叫孙女去,那不是另一个世界了吗。女孩母亲急眼了:“她额附,她玛嬷顾不了那么多了,救格格要紧,萨瞒您到说话呀,怎么办?”
萨瞒冷笑一声,“都是你们听了汉人邪说坏了我的法术!”
阮国长认真地道:“治病要靠吃药,大夫要下药就得瞧病症,没看患疾怎能疹出患得是什么病?没有针对病症下药怎能医好?昨天夜里孩子是受了突然的惊吓导致抽搐起了惊风,如不及时救治,孩子就会因抽搐气断而亡,现在孩子又昏过去了,俺认为是腐烂引发高烧所致,不知萨瞒有何高见?”
“我不懂你说这些,我只知癞魔附身就会让人疾病缠身,格格前世用癞魔的子孙就是癞蛤蟆籽儿喂了自家的鸭子,如今它是来索命的。”萨瞒说:“你破坏了我的法术,还强词邪说,我要去官府告你对神不敬!”
女孩母亲哭叫着:“英格格醒醒,英格格你不能扔下额娘啊……”女孩的奶奶也动摇了:“萨瞒我不能眼瞅着孙女不救啊!”说着她把阮国长拉到另一间屋去。
“先生,你能娶我孙女当媳妇吗?”
“不能。”
“你救人救到底,我们旗人的规矩是第一个见了女人的下身的男人就是这女人的丈夫,她那疮你躲避不了。”
“我们汉人是讲不忌疾医,大夫只是为疹治瞧病。”
“我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
“大婶,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是那位热心汉子走过来说话,“治好病再说吧,再说了旗人也可随汉啊。”
那边女孩母亲哭叫着。“额娘就听田三一句劝吧。”
“那就难为大夫了。”玛嬷终于说话了。
阮国长察看患处,鼓包已经破碎,溃烂的脓血腥臭味直往嗓眼钻,半条腿已经红肿起来,如抢救不及时便会腐蚀腿骨波及全腿。他断定是血漏,由于拖延了治疗,光用土方怕是不行,于是开了方子又从船上拿来离家时带来的药丸,他打发人从山上挖来七色条子熬了水清洗患处,然后将药丸塞进疮孔。女孩又服了药退了烧恢复了神志,一家人甚是欢喜。
三天后,奇迹出现了,在炕上躺了一年多的英格格能下炕自己送屎拉尿了,气色见好。
阮国长又察看了患处说,再有七天就可全愈。他要在这期间去大蒲石河沿岸打听一下唤春阮七的下落。
乘国长不在,吴家大人讨论英格格嫁给国长的事。按说按照旗人祖宗规矩,国长是第一个见过女儿下身的人,又是救命恩人,从祖训、从报德,女儿都该嫁过去,可英子额娘就想不通,看自己的这位如花似玉的虚弱女儿嫁一个大她几十岁的男人,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不敢对女儿说,却还是让女儿知道了。
“额娘,我不要好,就这么死了算了!”
吴家两代就这么一个格格,玛嬷见孙女脸上又有了阴云,知道是为婚嫁的事,就劝道:“好格格,听玛嬷的话,祖宗规矩是谁也不能改变的,玛嬷心痛你,却不敢坏了规矩。”
“玛嬷,我不要好,我死了,额娘和玛嬷都净心了,也不能坏了规矩!”说着哭得更凶了。
格格饭也不吃,水也不喝。额娘端来一碗汤药,她上去就一巴掌打地下了……
格格为这事绝食连药也不吃,奶奶坚持无论如何不准坏了祖训,这事让热心的邻居田三知道了。
“按说呢,旗人有旗人的规矩,阮先生是汉人,其实汉人也有汉人的规矩。当今皇上提倡满汉一家,依俺看,汉人可随旗旗人也可随汉。不管怎么说,格格病治好了,这就有了第一宗的大好事,可不能让格格再有个好歹。”
“我不心疼格格吗?那是我心头上的肉,格格再有闪失,我也活不成。”英子奶奶难心透了,“可祖宗定的规矩是不能破的。”她叹口气,“不如就让田三从中作媒,让阮先生再缓些年,等格格再大大来娶。”
“长多大我都不会嫁过去!”英子很倔强。
玛嬷说:“无论如何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她三哥,这事就拜托你了!”
“玛嬷,我不活了,让我死去吧!”英子是一倔到底。
“额娘,”英子额娘哭开了,“能不能有别的……”
“有你这样的额娘,格格还会听话吗?”老太太火了,“就这么定了,谁敢再说就用家法治她!”
英子听了,一头撞墙上了,血就淌脸上了。
“给我捆起来,这还了得?省得动家法!”说完玛嬷忿忿地离开。
阮国长没到七天又回到吴家了,到家见英子头上包着布,手脚被绑着,就问:“格格,这是怎么啦?”
“出去,出去不用你管!”
国长愕然。
田三将阮国长叫到家里。“你我都是汉人,旗人有个规矩,第一个见过女人下身的人就是那女人的男人,你的为人赢得了吴家老小的信任,他们托我成全你们的好事。”
阮国长连连摆手:“兄台有所不知,国长年已七十有四,尚有妻妾二人,两儿子已长大成人,大夫是为治病,切不可违了纲常。”他见田三用异样的目光瞅着他,他便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实不相瞒,俺来这是为找人的。”
田三一听,这不正合格格心意么,他说:“受人之托必忠人之事,看你也象读过书的人,你说破天我也不会相信你是个古稀老人。”不过,如今是旗人的天下,有些事也由不得你。依我看,不如变通一下,既然你这么说,就不多余个闺女,待我商量一下,你就认她干闺女吧。”田三见国长仍有不从的意思就说:“认干闺女呢,自古就有。有话说干亲干亲全靠水淋,你经常走动呢就越走越近,不愿走动呢,也就过去了,何况你是来找人的。”
国长大为不悦:“看你也是个热心人,自能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俺即要认她,就要把她当成亲女儿!”
田三正有这个想法,便去吴家说了,国长不娶格格为妻有愿认干闺女的意愿。老太太一听乐了,“好个田三,马溜开办,少不了你的大公鸡!”
吴家请客认干亲,田三作媒捞了个大芦花公鸡作报酬。
英格格阴转睛,脸又挂了笑,又乖乖地听话吃药了,老太太乐了:“咱太平湾就是福地,福地招仙人,阮先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人,妙手回春,将我的宝贝孙女从阎王那里要了回来,阮先生托你的福,你就在这住下吧,这太平湾传说是早年有一次发大水,鸭绿江水眼见淹了村子,一只正修练的老鳖精知道了,就浮出水面挡上了,村子得救了,老龙王怪罪下来,不许老鳖精再回去修炼,时间日久,老鳖精死了,鳖头就是咱这太平湾,鳖身子就是河口镇,这老鳖精死了还在保护我们。”
“玛嬷真会讲瞎话。”英格格说。
“玛嬷从不说没影的话,不信你领阮先生去后岗大顶子望望,一看就知。偏砬子下面的河神庙,传说就是人们专为老鳖精修的,人们是不会忘记老鳖精好处的。”
十多天了,英格格果真全愈了,阮国长要去寻亲人,老太太说:“格格娘舅就在县里当差,让他帮你打听一下,总比你大海捞针的好,无论如何你要再住些日子,等英格格大好些,好陪你去找她舅,亲戚吗该帮就得帮。阮国长只好住下来。
辽东的映山红花不等山青地绿就满山红遍。一大早起来,英格格就拉着阮国长去山上撅映山红回家插在瓶子里。映山红花开正是播种季节,江上大雾向两岸迷漫,潮湿的空气,甜腻腻的花香,怡人心肺。站在大顶上,晨阳初上,俯视山下,白雾飘渺,耕牛穿梭。突然一股优扬的琴声随风吹来……
“英格格,是你二娘,是她在弹琴……”
“你说谁?”英格格怀抱一捧映山红。
“快走,俺立马去找她。”阮国长将英格格拽上肩,背走就走。
(五)
阮国长寻音追到河口时,雾已散去,他无心贪恋街上景色,继续逆水而上,他相信他的唤春就在上面。他不敢怠慢,白天随着太阳走,晚上跟着月亮转,渴了捧起江水喝个够,饿了靠岸讨些吃的来。这一日,越过湍急江水,正值晨雾锁江。两岸高山古树参天,一江春水,群鱼竞游,猴猿嘻戏,鹤啼声鸣,船在水中悠,人在峡谷中,迷雾萦绕,云雾牵手,天山合一,如梦如幻。瞬间,一道金色光束穿透薄雾,将金灿灿的光点撒在江面,一缕缕薄雾扭成细风,将那幽雅的琴声漫漫带来,循声眺望,一条巨龙在无数光束中呈现出来,是条酣睡的卧龙,涎水从两腮中流出,似淑女项上的白色飘带倾泻着,白哗哗地淌进鸭绿江中。那幽雅维妙的琴声越发清晰了,阮国长断定自己步入了仙境。在缠缠绵绵的琴声里,出现“牯哇牯哇,咯咯、咯咯”的叫声,听起来象乐手在为这边琴声击节鸣拍,真是美妙至极,阮国长放手撸杆,仰躺在船板上,轻轻地闭上眼睛,任凭船儿在江面上荡漾……
“老爷,那叫声是石蛙,公的叫咯咯母的叫牯娃,原来是人变的,是一对相爱年轻人变的。男的是石家放牛的,女的是石家千金小姐,两人相爱受到阻拦,小姐投河溺死,小放牛的闻讯赶来叫声咯咯一头投进河里,后来两人变成石蛙就这么相互呼唤着……真的,这石蛙通人性,专为有情人滋补身子,当今皇上老子和他的嫔妃们专食这个。”
“你怎么会知道?”阮国长从船上爬起来。
“俺和二夫人来这里就听人说了,你瞧二夫人弹罢琴就去捉石蛙,她说一会儿老爷就会找来,你快往上看。”循声望去,果然一男一女正在河里哈腰翻石头,“阮七,俺可找到你们啦。”话音刚落,人却无影无踪,“阮七,你们在那?”“老爷俺们在这儿。”咯咯咯的一串笑声,他听出来啦,是唤春在笑。“唤春别急,等等俺啊。”“知道了,快啊。”那一男一女又出现了,阮国长跳下船趟着水奔了过去,突然那女的滑倒了,那男的见了不但不去救扶,反先前走了。“阮七你个该死的快拉俺啊。”“二夫人俺怕老爷见了吃醋呢。”那男的真的走了。
“这个混头,哪有见死不救的。”阮国长心里骂着跑了起来:“唤春俺就去!”等他跑到了,人却又没了。他呼喊着:“唤春你在哪儿?阮七你听到了吗?”群山呼应迷雾散去,妩媚的阳光暖阳阳的,阮国长四下张望,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六)
阮国长捧起清清江水洗了几把脸,他断定唤春和阮七就在这儿。他下了锚,上了岸,一阵阵优扬的琴声传来,他停下来,果然不错,是老夫人教唤春弹的第一首曲子,这声音就在河边的山坳里。
小山包连着山脚下,一座不大的土屋,矮趴趴的,房盖上的苫草已被雨水打出了几道沟沟,露出黄土来,沟沟里的草已经返青。声音就是从这儿出来的。走近了,看清了,小屋大院,院子是用黄泥沙子铺垫出来的,没有围墙,没有栅栏,敞敞亮亮。一条伸向河边的小道是从乱石中拣出来的,河卵石是白的,沙子也是白的,要不是路边砂子中长了青草是很难辨别的,小道直通河面上的圆木桥,木桥是两根圆木捆在一起搭在木制桥墩上的,桥墩子是木制的笼子装满了石块。桥的对面是田地,大田地新出禾苗还没遮掩。地皮,水田里有两付牛犁犁田,能听见吆喝牛的声音……
阮国长站在院子里,土屋静悄悄地几缕达子香的轻烟从敞开的窗户飘出。他轻轻唤了一声;“请问,有人吗”他一连喊了三四声不见回音,却听见土屋后面的琴声。循声望去,土屋后面是一个坡坎,坡坎上面是一园桃林,满园盛开的桃花香飘四溢,勤劳的蜜蜂和多情的彩蝶在花从中忙碌着。被雨水打落的花辨顺着清亮的小径从屋后直流到屋前,成了鲜花的小径,树上树下火红一片。阮国长踏上鲜花小径,进入桃园。园子的尽头是一座青砖绿瓦的大屋,一座紧挨大屋旁的偏房前有一棵一抱粗的杏树,黄亮亮的叶子在风中翻滚着,树下面石桌两侧是园滚滚的石凳,这是一座后花园,不用说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他忽然想起陶渊明描写的桃花园,顿觉步入仙境。他轻轻走上去,仔细端详这年轻女子,她不在弹琴却在思考着什么,她一定是知道他来了,故作矜持。好你个唤春,他蹑手蹑脚冲上去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大牛,快松开,我要生气了啊。”
阮国长哈哈大笑:“好你个唤春,你叫俺好找啊!”
那女子呼一下站起来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惊叫道:“你是谁竞敢在光天化日耍弄女人!”
“唤春,是俺啊,阮国长啊。”
“我不认识你,你……”
“别开玩笑了,俺找的好苦啊唤春。”他抓住她的手。“阮七呢?”他不肯松手。
她拼命挣扎,一不小心摔个趔趄,他眼快手麻利,一下子将她接住。她急眼了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脸上。他也急了,“唤春你这干啥呢?怎么变得这么粗野了?”她上去就一巴掌,打的脸蛋啪一声响,“告诉你,我是曾做过师爷的何师爷的孙女何婉琴,再敢胡来我就喊人啦!”
阮国长不由一怔,又仔细瞅瞅,这分明就是唤春嘛,是不是在这荒山野岭待久了中了邪,难道会真的励鬼附身?他笑笑“唤春你好生看看俺是国长啊。”他说着又走上前。
“焦嫂快呀,有癞皮呀!”她惊叫着。
焦嫂握着扫地条帚冲出来,照阮国长的脑袋就抽过去,“哪家的赖皮这么胆大包天!”
阮国长一边躲闪一边说:“开玩笑开玩笑。”但又一下意识到,是否真的弄错了。可这天下没听说更没见过长的这么像的两个人呀,“真的……”
那叫婉琴的完全像惊恐的小鹿一样钻进焦嫂的怀里,身子直发抖。
“看把格格吓的,该死的野男人癞皮狗,看我怎么教训你,格格不怕,不怕。”
阮国长十分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
“婉琴姐,何珐玛,晕倒了!”
“不好,是大牛在喊。”焦嫂说,“听见了,大牛这就去,癞皮暂且放了你,咱们快走。”焦嫂拉着婉琴向山下跑去。
“俺也去吧。”阮国长见有台阶下,又有挽回面子的机会,便快步冲到他俩前面,大牛见人下来,便头里跑了。
阮国长到了老人跟前,先摸了脉,又掐仁中,等婉琴二人到时,老人已苏醒过来了,他将老人轻轻抱在怀里。
“老人还要歇息一阵子,”他坐在湿地上说,“不打紧的,是心血不足引起的,缓一缓就会好。”
婉琴见他说得在理知他是个懂医之人,又对爷爷这么精心,刚才的怒气消了一半,“这位大哥,你这不是很懂事吗。”焦嫂也说你这人真让人看不出。国长不好意思的笑着。他着实糊涂了,这到底怎么了,明明就是唤春么,怎么变成婉琴呢?
阮国长将老人背回家,守在身旁,见老人逐渐舒缓过来,对焦嫂说,老人舒缓过来会觉得肚里空的难受,你给打碗荷包蛋水喝,最好放些糖里,补补气血。他又为老人认真地切脉,仔细地开了方子,对大牛说:“俺也不知药房在那儿,你跑趟腿把药抓了好早点让老人服药。大牛接过药方子递给婉琴看。
“快去快回啊。”婉琴看后又把方子给了大牛。这几年,爷爷的病一直缠身,大夫教他一些护理知识,他自己又借来一些医圣张仲景著说看,见阮国长这样热心,和焦嫂交换一下眼色,心里蹋实了。
焦嫂给老人那碗荷包蛋里放了红糖端来,又给阮国长端一碗没放糖的。“吃了吧,您也累了渴了。”阮国长推辞。老人说你能见义勇为救了我,我就不能赏你一碗水喝吗?你先喝着,一会儿大牛回来去叫他额娘,和焦嫂做桌好菜,我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哪有见危不救的理儿,区区小事举手之劳,怎敢劳驾?”阮国长小心望望焦嫂,心想这都怎么了,为老人的病更为弄清事情的原委,他接下碗。
焦嫂说:“刚才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把把您当成歹人,真对不起。”说着行了道歉礼。
婉琴低下头抿嘴笑着,那意思是都怨你自己粗俗,我们才这么做的。
国长说:“是俺误把小姐当家人。”他看了一眼婉琴,“对不起。”
老人也正怀疑这陌生的山东汉子怎会突然出现呢?“请问先生尊姓大名,从何而来?”
阮国长见老人有了气色,一付善良可亲的样子,就把闻琴声寻亲人,误将何姑娘当亲人的事讲了。老人十分高兴说,你我也算缘分,快详细说说,看我能帮你多少忙。阮国长说:不急,你还病着,身体刚刚好些,不易劳累,等你吃了晌午饭,睡一会,精神恢复了,俺细细跟您说,还真要请您帮忙。老人还坚持让国长讲,国长上前扶老人躺下。
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阮国长亲自为老人熬药,端给老人服下,两人越唠越投缘,彼此都讲个人的过去和身世。
老人名叫何长庚,年轻时就供职凤凰城巡检司。他的祖辈是皇太极为保护龙兴重地,重新加以修缮辽东老边墙驻守的旗丁,他自幼好学,偏爱汉文化。17岁就享牛录薪酬,他为官清正,官微却认真,对官场上出现的满人官员骄横拔扈深恶痛绝,对汉人官员阿臾奉承明知不对却随波逐流看不惯,轻官无力正流,只好辞官办学,欲将此生报复传于门生。
院国长见老人老骥伏枥壮志不减,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将自己心仪的兰芳国和欲去教书谋求新生活的事一一讲给何长庚老人:“那日冒犯令孙女,就是来寻找走散的妻子唤春所致。”讲到高兴处,国长又将朋友的举荐信拿给老人看。
“你我也是缘份,你千里迢迢来这里又救我一命,既然与老夫有共同理想,何必远去他乡,涉洋过海,就在此地与我携手岂不更好。寻亲之事由我转托辽东备御佟文明大人在辖地寻之。”
国长遇难之中他乡遇知音,心情豁然开朗,精心为老人调治。长庚老人遇险化夷,又遇知音,身体恢复很快。他要和阮国长到屋外走走。
二人漫步来到龙头山顶,长庚老人说,“自皇太极称帝,高勾丽退居鸭绿江东,龙兴重地得到休生养息。顺治帝入关后,龙兴重地逐步开禁。记得元代诗人闫良言的《婆娑道中》诗:源泉流地脉,田垅上山腰,败石平危径,枯柴补断桥。吸引了众多饮民前来开发。”老人讲到兴处,手指江山,“你瞧,两河一江,群山环绕,土地平沃,水草丰盈,可渔可猎,可耕可牧,真仍繁衍生息太平圣地。辞官前我选中此地建屋,辞官后便由宽奠堡搬到这里,不甘伏枥。”说到这里,老人的心情又沉了下来,“当初我选择这块太平之地,先鼓励同族友人来这里垦荒居住。如今这里已有近百户人家,驻守叆阳的守备和牛彖已将这里报岫岩厅,不日巡检司的保护辖地,大家更可安居乐业。可我当初许愿,如果大家来这里发展,我可办学为大家教子之说,至今尚未实现,都怪老夫这不争气的身子。一场风暴让先生寻委到这里,实属天意。先生寻妻之事包在老夫身上,敢请先生将来与妻团聚这里,以助我办学。”
那个时候,宽甸县还没有建制隶属于岫岩厅凤凰城巡检司辖地。几千户人家尽拣土肥草丰之地居住。这里官府鞭长未及,无须交纳税粮,愿垦地拓荒者逐年增多。长庚老人以职务之便,选中了太平哨这块太平圣地,做为自个落根之地。
国长看到希望,“俺日后与亲人相聚就在这里定居,这里不仅可兴学更可通商兴商。你看这江河跑船犹为方便。”、
老人高兴地说,“先生远瞩,这条鸭绿江自古就是交通良渠,这上面有个叫小蒲石河居住地,已成为繁华商品贸易地就是以江河的优势,下游有个叫泊钓台的地方,努尔哈赤曾在那儿捕鱼垂钓,也是满人高丽人汉人集居交易的地方。延江两国集镇密布,先生如能把这些地方串连上,不仅有钱可赚,更是活繁大家的生活……”
两人从眼前到将来,谈兴欲浓。直到过了中午,婉琴来叫才回去。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