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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春

    天刚蒙蒙亮,父亲就起床了。脚步声很轻。但多子还是醒了。其实他早就醒了,只不过是为了不惊动父亲才闭着眼睛硬躺着。父亲离开睡房到厨房的时候,多子就也开始穿衣了。

    这是一个似暖乍寒的早晨。虽然年内已经打春,可这天气仍然不见暖意。春节期间一直下雪,直到前天才开始有个笑脸。看昨晚的天气预报得知今天也是个晴朗的天气。不过多子对天气的好坏并不关心。他想:今天即使大雪纷飞他也要离开这个家。自从接到还在广东打工的姐姐的电话以后,他就掰指头盼着离家南下这一天的到来。他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留恋,一直默默地做着一切。

    “多子,你过来一下。”妈在隔壁房间喊。多子走进去,妈的眼睛红红的。她说:“多子,到广东得听你姐姐的话啊。好好工作,别让父母耽心。另外你把你的棉袄穿上,天太冷。” 多子一再解释广东那边的气温很高,人们还穿着夹克衫。但妈还是固执地要求多子穿上棉袄。多子不情愿地穿上。他想:到宛城市以后可以把袄放在哥家里,反正这老棉袄是不能穿到广州去。

    多子吃过父亲做的早饭地早晨5点半,远远地能听见公鸡报鸣的声音。多子记得小时候就是听公鸡打鸣来上早读的。那时候他和村里的伙伴要跑几里地到另一个村小学去上课。多子现在想怎么那时候就有那么大的毅力和志气。倘若是现在他才不会那么苦地折磨自己。比如上大学。自从哥哥姐姐上了大学以后,多子就成了一个父母教训的对象。母亲总数落他:“瞧你哥你姐多有出息。就你个败家子,连个中专也没考上,全家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多子说:“妈,都和我哥我姐一样,谁侍候你呀。他们一年才回家几趟?平时你不是全指望我这个不中用的人。”母亲就说:“就你最没出息,还嘴犟。” 多子说:“说不定你还指望我这个没出息的养活呢。”母亲说:“你再油嘴滑舌,明个我把你丢在屋里进城享清福去了。” 多子笑嘻嘻地说:“好啊,妈,你几时去呀?”

    多子在母亲面前一幅油嘴滑舌的样子,可一旦哥哥姐姐回到家,多子就像耗子见了猫,能藏就藏,能躲就躲。有时不幸被哥哥姐姐喊住,他就像犯人见到法官,一哆哆嗦嗦的样子。低着头,眼睛盯着脚尖,声音像耗子哼哼。多子打心眼里并不欢迎哥哥姐姐回来。因为他们一到家,多子就会变成一个打杂的。夏天为他们端凉水切西瓜,冬天为他们劈木柴生炉子。还得替他们端吃端喝。哥哥姐姐就会笑着夸:“多子真是长大了,真懂事。”妈妈也跟着笑。可多子笑不出来。他知道人们拍马屁是为了让马跑得更快。多子感到哥哥姐姐就是那些拍马的人。可是多子一出家门,人们见到他就会问起他的哥哥姐姐。这会让多子的虚荣心大大地满足。这时候他就会为他的哥哥姐姐骄傲,心甘情愿做他们的弟弟。他仿佛觉得占了哥哥姐姐多大的光似的。

    在多子的心里,他自小敬佩的人就是姐姐。虽然姐姐经常把他和哥哥训得摸门当窗户,但他还是佩服姐姐。姐姐的学习成绩特别好,总是参加乡里、市里的比赛,又是班里的班长。一到星期天,他们家就挤满了学生。他们写过作业后就会听从姐姐的吩咐帮助他们家剥玉米、花生、捡麦子里的虫子、米里面的沙子之类的家务活。而姐姐一般是不干活的。她把椅子放在他们中间像老师一样地讲故事。他们有时听得痴了就忘记干活,姐姐便不作声了,他们就会意识到姐姐生气了,便加快干活的速度,姐姐便继续往下讲。虽然那些小伙伴们都干了活帮了他家的忙,但他们还是很感激姐姐。姐姐的口才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在县里当局长的姑父从来不在多子家吃饭。每次和姑母回来总是在当支书的叔父家吃饭。尽管一见到姑父他们回来,多子的父母也总是慌忙上街买菜,可往往等他们做好去叔父家请的时候,姑父已经在叔父家端着碗了。多子的父母便会难过半天。多子看着父母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多子想,姑父他们恐怕什么时候也不会到他家喝一口水的。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再加上他们姐弟仨要读书上学,家里的经济总是拮据。

    多子没想到,姐姐有一天竟把姑父请到家里,而且帮他们家办了一件大事,也从此改变了家里的境况。事后人们还经常说起姐姐那天的情景。

    那是一个周末,上一中的姐姐回家过周末。看到父母又在厨房里愁眉不展。一问才知父亲去请姑父遭到拒绝,父亲感到很没面子。乡下人待客很热情。家里来了客唯恐照顾不周。若在城市,请不来拉倒又省心又省钱。可在乡下来了客不在自家吃饭,主人会觉得很没面子,也因此多子的父母心里很难过。多子的姐姐小若得知这些,嘱咐父母做饭,她自己去请,一定能够请来。

    据说,姐姐小若到了叔父家以后,笑着对姑母说:“叔父是你的亲弟弟,咋,我爹就不是你亲兄弟?”姑母一看很吃惊,小若又说:“既然都是亲的,能在我叔父家吃饭,就不能到我家吃饭?”姑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姑父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和小若打招呼:“哟,大学生今儿过星期了。”小若笑着说:“是啊,知道风把你们吹过来了,想回来披披你们的虎皮吃顿好饭。可姑父只怕我们家穷灰落在你身上了。”姑父的脸也红了。婶婶说:“小若,你这妞,真不会说话。你姑父他们轻易不来。”小若说:“婶婶,你也别忙了,我父母都已经做好了。我专门来请姑父姑母哩。要是请不去,恐怕我今天得饿着肚子上学去。”就这样,姐姐小若连讽刺带拉呱把姑父姑母请到家里。饭后,姑父要多子的父亲跟他到县城先赊帐提些货回来,在村里办一个百货商店。后来百货商店还真开起来了,母亲成了百货商店的掌柜,父亲管进货,生意很红火,父母脸上也有了笑容。事后听姑姑对多子的父母说,姑父说这小若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说不定他们俩将来还要指望她办事呢。也就是因为姐姐小若,姑父改变了对他们家的态度。

    几年后,哥哥和姐姐都上了大学。毕业后,又有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父母也希望多子能和哥姐们一样有出息,可最终多子还是让他们失望了。多子在农村帮父母耕地、浇水,基本上代替了父亲。比起别的同龄人来说,多子比他们要勤快懂事得多。可父母一见到多子就唉声叹气,动不动就拿哥哥姐姐来教训他。开始多子觉得父母很势利,认为谁中用向着谁,后来多子知道父母省吃俭用给哥哥送去3万元的积资房款后,又觉得父母很虚荣。因为多子经常听到父母对邻居说,果子的房子多大多高多好,言外之意就是说他们的儿子果子多么多么有本事。而事实上,哥哥只是南阳市一个很普通的职员而已。

    姐姐当初也分在南阳。后来她停留职去了广州,后来又跳槽到深圳。现在为深圳某化妆品公司的企划主管,月薪有五仟圆。姐姐为家里买了一台大彩电又装了一部电话。村里人都夸姐姐有出息,多子也很高兴。姐姐一直是他最敬佩的人。

    “啪啪。”外边传来拍门的声音。

    多子问:“谁呀?”“多子开门呢,我呀。”多子听出是邻居二奶的声音,有点不高兴地过去打开院子的门。二奶只有奶孙二人。上学时多子和二奶的孙女香春还是同学。别人欺负香春他还总是护着。在镇上读中学回家过周末,他也总是到二奶家串串门,还帮二奶提提水,劈劈柴什么的。可自从听母亲说二奶想把香春许给他的消息后,当时就冲着母亲发了火,“我就是将来当光棍,也用不着你来操心。”多子对二奶家厌恶起来。

    二奶进来以后,径直走进厨房,将衣襟里的几个鸭蛋、鹅蛋放在案板上,对多子的父亲说:“多子要出门了,也没啥送的,我煮了几个咸鸭蛋甜鹅蛋,让多子路上吃。”多子的父亲赶忙站起来:“二婶,你身体不好,吃了补补身子,娃们路上带的有吃的。”多子也走过来说:“二奶,你拿回去吧,我带有面包和火腿肠,饿不着。”多子的母亲在里屋喊多子,二奶顺势也来到里屋。多子妈吩咐多子给哥哥带的麦片、营养粉给二奶拿了些。

    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卖豆腐”的吆喝声。多子挖一瓢黄豆准备出去换豆腐,碰到过来提水的五娘。多子接着水桶走过院子开始压水。五娘也走进里屋和母亲拉家常去了。只听五娘说:“要儿子啥使处,舅倌们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二奶说:“你那几个娃们过得都不错嘛。也给你脸上争光了。”五娘说:“争光他那娘那个脚。只管自己有吃有喝,谁还管我这个老婆子。还不剩当个绝户头哩。”二奶说:“你这驴嘴不是骂我哩。”五娘一听忙说:“唉呀呀,二婶,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知我这心里憋得慌。昨天老三娘家来了一群人把我收拾了一顿。老三那兔娃子连个屁也不放。你说,这要儿真是罪孽。真气那时候没把他按到尿罐里。”二奶说:“你还受窝囊气,谁不知你是咱张庄的‘惹不起’”五娘一听,“不拍了,二婶光会挖苦人。”说着踮着小脚走出堂屋。到厨房以后顺手拿了两根大葱一溜风走了。多子早把她的水桶拎回她家了。

    吃过饭,邻居有志来到家里,让多子把她女儿的毛衣毛裤捎过去。有志的女儿丽子已经去广州一年多没有回来了。多子想广州那么大地方,谁知能不能找到丽子。但他还是答应了。不多时,村里已有好几家让多子捎东西了。多子的行李包又多了两个,背起来真像个远离家乡的打工仔。本来他还想轻装上阵,把去广州当作一次旅行,谁知行囊暴露了他的身份。

    站在南阳的火车站,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向前移动,多子的心里变得沉重起来。这么大的人潮涌下广州,到时自己能有一份合适的工作吗?火车进站了,多子想,现在不想那么多了,再说不是有姐姐在那儿安排接洽嘛。开春,毕竟是件好事。开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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