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深秋。黄昏时分。天气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雨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躁、怨愤的气息。
数百只麻雀觅食归来,栖息在村前的一棵大白杨树上,“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争论不休,似乎要争出个子丑寅卯来。近前,方听出一点“眉目”(为方便叙述,以下麻雀的对话均用甲乙丙丁等代替)。
甲脸红脖子粗,一串连珠炮按捺不住,早已出膛:“亏了他家先人了,事咋能这么做?说是硬化水泥路,全村六社咋只有两社沾了光,一家伙从村头硬化到村尾。天阴下雨,人家再也不像咱们继续与稀泥打交道了。”
“唉,他爸!你还别说,更奇怪的事你怕不知道——阴坡庄不光全社的路硬化了,工程队还专门给两户引出专线,两家各硬化了近百米,直接通到了家门口;有一家连圆形停车场都给硬化好了。”乙唉声叹气,话中愤怒里夹杂着几丝羡慕……
丙接过话茬,一顿夹枪带棒:“要我说,上头的好经硬让底下的一些歪嘴和尚念歪了。有些坏怂总要变着法子给自己多捞些、多占些,好像不这样就显示不出自己是个当官的似的。你光说给那两家修了专线,那两家都有大神罩着呢。一家有人在省人社厅高就,另一家有人在兰州市财政局当差。这爸侄两个都是处长,手里都有不小的实权呢。想溜沟子的人多着呢。你照人家能照得上?挣死你都撵不上!假如人家是太阳,咱充其量连星星都算不上!不过,话说回来,让众人咒先人、骂祖宗的事还是少做——把老百姓有限的公共资源强占、挤占了,迟早会遭报应的!你就等着瞧吧。”
“说啥哩?提起三国乱如麻。提起如今一些当官的实在没说头!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立党为公、执政为民;什么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什么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全他妈的哄三岁小孩呢。实际上还不是为私为己,想方设法为个人捞油水、谋好处。他三爸,你听说哪个朝代当官的有如今这么腐败——连硬化路都要横插一杠,明火执仗的给自家修条腐败路。真个亏了他家八辈祖宗了!”丁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喘口气接着骂:“如果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在世,我看哪个坏怂敢这么张狂!简直没王法了——众人走的路不硬化,专给混账、王八蛋家硬化私人路,这是什么世道?”
“兄弟,你慢些生气,气坏了身子还得上医院哩!”戊慢慢腾腾、一板一眼的劝解丁,“什么世道?有中国特色的世道!啥叫中国特色?这才叫中国特色——让当官的先富、先占嘛!有权不用枉做官,人家的私人路硬化好,回家小车一坐,一点尘土都没。再说,人家的先人死了,来尽孝的官员行车既不扬尘,还有地停车,多荣光、多美气!到时主客皆大欢喜嘛!如今的社会完了,就这么个怂脸势!你我看不惯有啥治?总书记都管不了——你不看焦点访谈上在播,中央三令五申,严禁公款吃喝,可一些当官的明里暗里照样吃喝不误,甚至变着法的吃喝。现在就是有成千上万个包青天,整天用狗头铡不停的铡,也铡不完这么多的贪官——比驴还多嘛!唉,你我就是土里刨食的命!还是少操没用的闲心好。”
“我也知道白说着呢。不过,一看坏怂当道怪气人的!”“你生气顶啥?能当饭吃?你再生气,人家的私人路还是硬化了,咱走的公共路还是老样子,下雨还不是踏烂泥?算了,不说了。留些气暖肚子。回家吃洋芋片片走!”
夜幕早已降临,喧闹了一阵的白杨树上,渐渐安静了下来。麻雀的愤怒终究是枉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阴沉的天空忽然滚过一阵闷雷,蓄足了势似的、不紧不慢地下起了深秋的雨,好像是替弱势的麻雀飘洒些许同情、伤心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