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故事纯属虚构。
正文: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你们都以为我落第了吧!真是笑话,想我世代书香,读过的书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哪有那么容易落第?我考试那年是天宝十二年,当年孙山是进士榜上最后一名,我的成绩可比他好得多。
那么你们以为我很得意?又错了。我考试成绩不错,却报错了志愿,还想在京师大展宏图呢!嘿嘿,谁知道杨国忠、李林甫之辈眼睛不是用来看人的,他们与那些和他们一丘之貉的家伙们惺惺惜惺惺呢,把我外放了。我做过幕僚,当过判官,别以为我就得志了,谁稀罕那些官儿。志都没了,还得什么志?
我这人做人也是相当有原则的,我的原则就是:不得志,便得道。想不到吧。我要到寒山寺找我当年的师傅去。
说起当年,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我出生在世代书香门第,喜欢读书不假,却也相当叛逆。我离家出走过,吃过百家饭,穿过百衲衣,那时我还是个小孩子呢!后来一个到襄阳云游的和尚见我可怜就收我为徒,再后来就带我去了寒山寺。但是,我就在寒山寺呆了一年,就被家里人带回去狠狠训斥了一顿,根本不讲什么骨肉至亲——家里兄弟姐妹二十几个,不差我一个。
在那离家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与那和尚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我师傅是谁?说出法号来你们也未必知道,但是,我师傅的师傅,也就是我的太师傅你们一定知道——寒山。厉害吧!名人呀,当时他的相大着呢!就是他把“妙利普明塔院”改成了寒山寺。当时还有个和他同行的,叫拾得,我到现在还弄不清楚该叫他太师伯还是太师叔。管他呢,反正我又没见过他们,我喜欢的是我的师傅,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和尚。
唉,还是从头说起吧!我被家里人狠狠地修理了之后,就一心读书,从十年寒窗到红袖添香,不容易啊!不过那时候家人倒是对我不错,因为兄弟们智商低,读书也没多大出息,女孩子只教她们女红,父母就着力培养我了。后来,我也算不负众望,作为一名应届生一举成名了。据说我高中的消息传到家里,父母都哭了,高兴呀。我倒没觉得多么激动。不过,不用复读了,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我这人怕麻烦。
我高中了,却没捞到大官做,父母的情绪也低落了不少。但是他们还是劝我,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步一步来吧。于是我到了一个节度使家里当幕僚。后来,安史之乱了,再后来朝廷就压制节度使了,害怕了。我刚想到跳槽,就收到了皇帝的信——圣旨,封了我个盐铁判官。也罢,用不着我自谋生计了,就将就着吧。
在我的判官任上,父母亡故了,我借机辞了官。安葬了二老,服丧三年,觉得身心俱空,大概是入空寂了。于是我又想起我小时候寒山寺的师傅来。不得志,就得道,学点佛法,度了自己,再度众生,也比整天无所事事强。
我在夏末就动身了,到了寒山寺,秋凉已经很深了。当年的云游僧已经成了如今足不出户的老和尚了,胡子一大把,全白了。我叫他师傅,他已经认不得我了,后来好不容易记起有我这么个人来。我道明来意,他什么也没说,把我留在了寺里(当然是和住持打过招呼了)。
我一住就半月,师傅什么也不教,每天就让我看霜降霜消了。一天早上,师傅说,你可以下山了。我糊涂了。那天住持也来给我送行,还微笑着说,你可以入世行了。我心里犯嘀咕,我还没出世悟呢,这样就能入世行了?后来,送行的人都走了,只剩师傅一人了,他说,你尘丝未断。临行时,他还塞给我一纸条,教我不用急着看。
盘缠是寺里给的,因为我来了就没打算回去。说什么入世行,分明就是赶我走嘛!不得志,又不让得道,郁闷!
我先从盘缠里拿出一部分来买了酒——和尚没给我酒钱,在小舟上喝得酩酩酊酊。一个模模糊糊的月亮涂抹在深青色的天上,河岸上整整齐齐地站着一排枫树,朦朦胧胧的像一排兵,等着我检阅呢?把我当将军了?江面上漂着几个淡淡的黄晕,船家说那是渔人的灯,他们在为明天准备呢!他们为明天准备,我为明天一醉,我在说醉话。不远处的愁眠山睡着了,我正愁无眠呢。
我批了件衣裳,从船舱走到船头。这里没有不得志的才子诗人,只有消尽了志气又不能了道的醉汉。那霜本应该下地上的,现在全下我身上了,冻得我连哆嗦都不会打了。我突然想写诗,又深恨那该死的乌鸦为什么不在这时凑趣叫两声。管他呢,我写了,不就有了,文人就喜欢无中生有,就是造假,你们也看不出来,是真是假,你们慢慢琢磨去吧!我就图一时痛快,也给你们留下个争论的机会,也许你们为了我争论竟能争出名来呢,那不又是我的功德一件。
我醉了,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斜斜的像是喝醉了酒。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船晃了一下,我的思路一晃就断了。月亮开始西斜了,寒山寺撞起了夜半钟。别处都是暮鼓晨钟,就寒山寺有个性,半夜撞钟,也不知道惊残了多少美梦。原来这个世界也十分慷慨地给了我不少发牢骚的机会。我低头一看,纸上已经多了两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是我写的吗?看笔迹不假,我竟不记得是怎么写上的。不错,是客船,不是来客,是归客。
诗写完了,我突然想睡觉。刚才闭上眼睛找睡意怎么也找不到,现在睡意硬是逼着我闭上了眼睛。一段长长的路,一个长长的梦开始了。
当我睁开朦胧的双眼时,没有了寒山寺,没有了老和尚,没有月落乌啼,没有夜半钟声……脑海里依稀还有一个梦的残影。眼前即是家门,那添香的红袖在门前瞭着我,吹过耳旁的风里夹杂着几声婴啼,此时所见所闻即是我的尘丝。看来,我终究要回来的。
老和尚的纸条我没有看,大概也不用看了。
2008.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