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敏，你和谁亲呀？”
“和爸爸亲。”
“爸爸哪里好？”
“爸爸哪里都好。”
小敏敏七岁半了，聪颖伶俐，活泼可爱，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覆盖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像极了橱窗里的洋娃娃，分外惹人疼爱。值得一提的是，小家伙从小对数字就特别敏感，这点足以让妈妈引以为傲，总说是遗传了她的。
小孩子没个准儿，和谁呆久了就跟谁亲。小敏敏几乎是拴在爸爸的裤腰带上被拉拔大的，妈妈是附近一所中学里的数学老师，平日忙于教学备课，自打孩子出生没多久，她就将喂奶啊换尿片啊，还有让她顶头疼的哇哇哭啼等等，一股脑儿丢给了爸爸。
爸爸生性不安分，找工作像打游击战，不停地换。末了，索性什么都不干，回家一门心思带孩子，逢人便自诩为超级奶爸。难怪小敏敏无论谁问都会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和爸爸亲，也就不会奇怪开篇时的那番对话了。
墙上的日历一页页翻过，换了一本又一本。转眼间，小敏敏长大了，该上幼儿园了。早上，只消把打扮得像只孔雀的宝贝送上幼儿园的接送车，爸爸就闲了。闲了，便有更多的时间看电视上网，还可以趴在床上继续睡觉，爱怎么消遣怎么消遣，多惬意呀！这反倒让他浑身不自在起来，于是就琢磨着做点什么小生意，尝尝自己做老板的滋味儿。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干就干，没几天功夫，学校对面“出炉”了一家“敏敏礼品屋”。各式各样的商品罗列摆放在透明的玻璃橱窗里，招徕不少学生和经过的路人。开业没多久，初尝甜头。爸爸看在眼里，喜上眉梢。白天美滋滋地数着钞票，晚上就咬着妈妈的耳朵大谈“满腹生意经”，好不得意。
上了幼儿园的小敏敏，生活圈子大了，接触的人多了，也更活泼了，每天变着花样玩，却唯独对爱迪奥特曼情有独钟，到底不会腻烦。放学后，车子一停在爸爸的店门口，车门还未打开，她就隔着车窗嚷嚷着要看爱迪奥特曼——一套反复看过多次的碟子。
这不，她这会儿正坐在电视机前看得入迷呢！还不时模仿奥特曼打怪兽的动作，学得有板有眼，活灵活现。爸爸则巴在柜台边，捧着账本百看不厌，这可比什么爱迪奥特曼的要好看多了。
这时，一位学生模样的男孩走了进来。“上帝”来了！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搁下账本，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搓着手，装作和蔼可亲的样子迎上小客人。
“老板……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爸爸，缓缓从背后伸出手，说：“你还记得吧，前天在这里买的水晶天鹅，七十五……”
爸爸像受了打击一样，收敛起微笑，面有不豫之色。他完全明白男孩的用意。
“老板……最近手头紧，你看着给吧。”男孩的脸窘得通红，不知所措地摆弄衣角。
“这卖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再说了，又没质量问题。”爸爸眯着眼接过他手里的天鹅，仔细检查了一遍。
“五十，怎么样？”男孩稍稍放宽了心，鼓足勇气问。
“五十？！”爸爸显然是嫌价高了。
“好吧，四十给你，我拿了钱马上走人！”男孩爽快地让步。
“呵呵！”爸爸干笑两声，做了个否定的表情。“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一转就成二手的了，照你这价，我没法卖。”
男孩低下头，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
“这样吧，三十五，行不？”
爸爸转身向柜台走去。男的眼睛随之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叔叔，你说吧，能给多少？”
“说了，你拿回去吧！我要不到这么高，毕竟都好几天了……我只能出二十五。”
“二十五？”男孩有些吃惊，无意间提高了嗓门。
小敏敏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来，她好奇地朝这边望。爸爸对男孩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叔叔，加五块吧，三十……”男孩不死心，可怜巴巴地央告他。
“我只能出这么多。”爸爸斩钉截铁地说。
男孩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眼角有泪花闪过。他痴痴地抚摸着天鹅的翅膀，第一次感到它是那么地沉重……
“哈哈，料到这小子急需钱用。”爸爸得意地用布擦拭天鹅，并在一边翅膀上贴上一张全新的价格牌，继续说：“宝贝儿，等妈妈回来后，我们一家三口晚上下馆子去！”
小敏敏踮起脚尖瞄了价格牌一眼，上面赫然写着“120”！她呆了一呆，若有所思。眼前原本高大的身影在一点点萎缩，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覆盖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显得更加漂亮了。
终于，小敏敏小嘴一咧，哭出声来。
“怪兽！”她用粉嫩的小拳头在爸爸腿上不停地捶擂，“我最讨厌爸爸了！”
说完，一边委屈地抹着泪水，一边朝对面学校跑，哭哭啼啼地找妈妈去了。
爸爸像触了电般浑身一震，手一滑，长着一双翅膀的水晶天鹅坠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