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舞伤

  在这个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每个人都戴着伪装的面具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因为如此,所以它越发显得附庸与浑恶。

  

  天空有一块白,恍若一个漆黑的山洞里突然出现的一束诡异光芒,给人的感觉惶恐无比。

  

  她叫雨,今年十九岁,高中毕业她从家中逃了出来。

  

  在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她显的似乎是多余的,偌大的天地之间,她孤零零的站在原地,无助的像弃婴。但是她知道不管以后的生活有多么的艰难,她都必须坚强的活下去,哪怕垂死挣扎。

  

  她在酒吧找到一份工作,当服务生。她的美丽给很多人的视觉带来了快感,特别是一些龌龊的男人,眼光总是猥琐的在她身上游离。可是仅管如此,她都必须不露声色的给他们端酒,倒酒,穿行于他们身边。

  

  她不是一个不自重的女孩,只是生活所迫,她放下了做为一个女人所有的自尊,默默的承受着那份本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痛苦与折磨。在生活困窘的面前自尊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十六岁那年,她的父母离异,她被法院判给了她妈妈。一年以后,她的母亲改嫁给了一个开车的男人。他们的婚姻像古时候的政治婚姻,母亲并不爱那个男人,她只是想找个生活的依靠。而那个男人也不爱自己的母亲,他想要的是找一个女人给自己当佣人,洗衣,做饭。这样的日子不知艰难的维持了多久,那个男人开始嫌弃自己的母亲,开始是不断的咒骂,后来成为拳脚相加,她的母亲常常被打的三四天起不了床。终于,在雨十九岁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容忍继父对母亲的毒打,在他睡熟之后,她用水果刀刺向了他的心脏。

  

  她眼睁睁的看着继父的血液从血管里喷出来,他甚至没有挣扎的机会,连续刺了十二刀,母亲吓的失声尖叫,她吓的扔掉凶器跪到地上面色惨白。

  

  事后,她的母亲叫她离开,越远越好,结果只有两个:一个是她坐牢,一个是她母亲坐牢。

  

  酒吧里重金属的摇滚乐声音大的似乎可以撑破整个酒吧。很多人闭着眼睛,表情麻木的沉沦在这声音中,仿佛想得到某种慰藉或救赎。

  

  这时坐在吧台上的一个男人走向她,从一开始他就在注意她,一个外表看起来无限寂静的女子。

  

  他顺手将手中的酒递到她面前,然后说,这是我请你喝的。

  

  她把目光从酒杯上移到他的脸上,那双似乎永远也没有焦距的眼睛深的不见底,像一个迷宫。

  

  对不起,我还在上班。她面无表情。

  

  那我等你下班。他一口气喝完了整杯酒,脸部的轮廓显的很深。

  

  随便。她说完继续端酒。酒吧的音乐开始停下来。

  

  晚上十二点,她如虚脱般的换了工作服走出酒吧,长长的秀发遮住半张脸。

  

  下班了?他真的在门口等她。

  

  她有点吃惊,你还没走?

  

  你说随便,所以我选择等。他耸耸肩,冲她笑笑。

  

  有时候你等也未必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她嗤之以鼻。

  

  是吗?他凑进她的脸,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没兴趣。她说完就转身,似乎在考验他的忍耐限度。

  

  他突然掰过她的身体,强吻住她的唇。接着下来的是一股血腥味,他的唇被她咬破,他疼的立刻后退了一步,她看着他的窘样,肆意的大笑起来。

  

  你到底想怎样?他无奈的说,一只手抹抹嘴上的血丝。

  

  除非你能说一句让我感动的话。她似笑非笑的说,她想,如果他敢用一副傻样对她说‘我爱你’,那么她会狠狠的踹他一脚,然后对他说,你可以滚了。

  

  他并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的方法来为难自己,不过他是一个敏感的人,他知道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于是他走到她面前,靠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想我们是一路人。

  

  她眼睛里闪烁着失望与恐惧,他说的话出乎她意料之外,同时,她担心他发现了什么?可是她的表情兀自冰冷。

  

  我想你需要一个人的照顾,这样够了吗?他继续说道。

  

  她看着他,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好,我答应你。最后她妥协了。他并没有她想像中的愚蠢,她喜欢聪明的男人。

  

  那么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雨。你呢?

  

  唯。

  

  或许在某一瞬间这些都是上天冥冥之中的评骘,第一次她觉得幸福离她不再窎远。

  

  他们开始同居。

  

  她在他的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公寓里住了下来。她辞掉了在酒吧的工作,每天做好饭等他回来,像一个乖巧的小媳妇等待丈夫回家一样,这样的生活让她感到史无前列的安全。

  

  天天对着电脑工作的他回到家一脸的疲倦和憔悴。这时她会把泡好的龙井茶递到他手里,然后心疼的问,还好吧?

  

  是的,宝贝。他放下手中的茶,抱住她。

  

  咯……,快去洗洗吧,洗澡水已经热好了,今天晚上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清蒸鱼。她从他身上跳下来,笑着说。

  

  好的,那我去了。他刮刮她的鼻尖,走进盥洗室。

  

  她望着他的背影笑了,温暖的灯光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黑夜带走了白天所有的嘈杂,从高楼往下看,所有的车辆都像蚂蚁一样慢慢向前匍匐。

  

  她蜷缩着身子,在黑暗中她梦到继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周围死一般寂静,恐惧顿时蔓延全身,她紧紧的抱着自己,身体不断的发抖。

  

  雨,怎么了?唯打开床头的灯。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雨紧紧的抓住被子的一角,眼里闪烁着泪光,额头上全是冷汗。

  

  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需要知道。唯把她从被子里拉起来,按住她的双肩坚定的说。

  

  她全身冰冷,脸色苍白,刚刚那个梦是她永远的孽债。她推开他的手,强作镇定的说,你很在乎我的过去?

  

  是的,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会觉得很痛苦。他抓抓自己的头发,猛烈的摇摇头。

  

  她端起床头的冷开水猛的喝了一口,感受着她从喉咙流向胃的脉动,那种彻骨的凉让她感觉清醒。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和我结婚吗?她放下手中的杯子静静的看着他。

  

  什么?他有点不可思议的望着她,语气一下冷起来,你在和我讲条件?

  

  不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爱我。她轻轻牵动嘴角,神情无比平静,口气有点自嘲。

  

  我不想谈这个,明天我还得上班,睡觉吧。他敷衍的用一句话带过,关掉床头的台灯。他不想与她多说,他怕她会一直纠缠下去。

  

  这是一场没有销烟的战争,最后谁输谁赢,她都没有权力眉高眼低。

  

  时间荏苒,日子没有一丝变化,她依旧每天做好饭等他回家,他依旧提着笔记本电脑上下班,只是她不再多说话,变得更孤僻。

  

  他察觉到她的变化,然后有一天他问她,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没有。她轻轻的摇头,摆弄着手里的钥匙,睡发遮住了她半张脸。

  

  可是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隔膜。他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她面前。

  

  我只想结婚。这是她最后的一点点尊严,她不想让外人觉得她是一个坏女孩,仅管她已身临其中。

  

  不可能,我不会和你结婚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厌恶。然后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走进房间,四周空气凝结般,他始终在乎她的过去,只是她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她是个杀人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也许这个地方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是她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和他在一起,而他呢,也许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陪伴的人。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种互利关系,要知道一个杀人犯是不配得到爱情的,永远也不可能。

  

  第二天,她收拾行李离开了唯的家,她没有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包括唯给自己买的衣服和那两只长尾巴金鱼,还有房间钥匙,她统统都没有带走,是因为她不想再欠他什么,他们从此两清。两年的时光从此不会再有续集。

  

  离开唯的家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没有打电话给唯,因为她已经决定拿掉这个孩子。

  

  做手术那天是她21岁生日,躺在手术台上的她痛的失去了知觉,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

  

  她在一间三十多平方的房子里她继续着她的生活,这时她的工作是在全市最豪华的夜总会里当歌女。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来到这里的人,男的,女的,成年的,未成年的都喜欢听她唱歌。她用那副带着淡淡哀伤的嗓音演唱自己喜欢的歌曲,仿佛每唱一句都在诉说着一个故事,那么贴切直抵人心。

  

  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站在舞台上,素面朝天,这是她现在唯一还算纯洁的东西,绿色的眼影在她眼皮上泛着光。

  

  雨,你唱的真好。在后台叶对她说。

  

  为了填饱肚子,我能不唱好吗?她似笑非笑,对着化妆镜卸妆,嘴唇失去口红的点缀显得苍白无色。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忧伤?你应该有一个很好的人生,过着很好的生活。叶心疼的说。

  

  生活?什么才叫生活?我只需要生存,生活和生存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生活是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所说的词汇,而我们这类人只要能生存便足矣。她停止卸妆,目不斜视的盯着叶。

  

  是你太小看自己了,你有权力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给你生活。叶突然抓住她的手,满眼的柔情。

  

  你言重了,是我配不上你。她早明白他的心意,他是个好人,可她却不是,从离开唯的那一刻,她便知道,像她这种人就该受到报应。

  

  你不可以这样说你自己!叶有些激动。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的过去。雨平静的说,经过这么多事,她学到最多的就是怎样平静的说自己的事,哪怕在这里面隐匿着无数悲哀与痛苦。

  

  你的过去不重要,我要的是我们的将来,一切从头开始不好吗?叶把她的手抓的更紧,弄得她有点生疼。

  

  从头开始,谈何容易。我不可能忘掉我的过去,那是刻骨铭心的,这么多年来,它们已经深深的浸入我的血液里,成了一种习惯。她脸上有一种自讽的神情,只是很快归于平静,像一潭死掉的湖水。

  

  如果这是你拒绝我的理由,那么我不能接受。叶失望的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她看着他疲惫的身影,眼前一片潮湿。

  

  一个爱她的人她不爱,而一个不爱她的人却将她伤的最深。唯一直没有给她过电话,仿佛消失般,这就是这个城市最残酷的人性,表面光鲜华丽,内心邪恶无比。

  

  在黑夜中她又看到继父死去的脸孔,唯冷漠的眼神,母亲痛苦的表情,听到孩子无助的哭声,这些无法摆脱的恶梦像诅咒般,让她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罪人。她开始绝望,于是她便用痛来麻醉自己,用小刀一刀一刀的在自己手碗上划口子,直至痛到昏迷。第二天醒来,血已凝固,伤口变成黑色。

  

  伤疤,别人给的耻辱,自己给的坚持。

  

  她没有选择留在唯的身边接受唯的施舍,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她伤口上撒盐,哪怕是自残她也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谁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救世主。这是她得到的真理。

  

  叶送了一枚戒指给她,她收下了。并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她应该尊重他,他是好人。叶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和唯的眼睛截然不同,她在叶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坚定与纯洁,而不是唯眼中那股抹也抹不散的雾,让人觉得神秘,捉摸不透。她喜欢把晰白的手指放在叶的眼睛上,对他说,这样真好,可是它却不属于我。

  

  他拿开她的手,抱住她说,这是属于你的,永远都是。他在对她承诺。

  

  她望着他笑,眼眶热热的。

  

  似乎很久没有接触到阳光,她有点怕光。仿佛经过一个世纪抵达的阳光,给人的感觉恍若隔世,她怕的是它会把她所有的丑陋暴露出来。

  

  她喜欢风,因为风可以带走什么,却做不到暴露什么,从指间无声的穿过,飘向远方,抑或回到起点,什么也不会发生,静静的,触极不到的,也是安全的。

  

  她把叶送给她的戒指放在放化妆品的小抽屉里,戒指是白金的,上面有钻石,在阳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它散发出来的七彩光芒,她用手指轻轻掠过它,仿佛可以听到它从遥远的地方发出清脆的响声,静静的。

  

  秋天发黄的树叶随着风飘向远方,然后掉到地上打一个漩,路边的梧桐树旁边有一群蚂蚁正在搬家,一只,两只,三只……夕阳成了灰色,缓缓的往地平线坠落。

  

  叶穿着白白的衬衣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整洁的小道,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王子,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他会是全市最豪华的夜总会老板吧,也许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到出淤泥而不染。

  

  雨,我们结婚好吗?叶突然停下来,眼神坚定的对她说。

  

  知道吗,每次听到你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特别疼,我想我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这些的。她皱着眉轻声说,她一直很感激他不问她的过去,可是她凭什么得到如此待遇?

  

  我说过,我想给你幸福的生活,只要你愿意。叶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望着他,如此洁净的一个男人现在正在向她求婚,她觉得是自己的幻觉。好。她是答应他的求婚了,只是内心空荡荡的,似乎被掏空般,她的胃又开始疼痛起来。

  

  雨,你看这棉被的颜色喜不喜欢?

  

  雨,我给你买的衣服试试。

  

  雨,今天晚上我们去拍婚纱照好不好?

  

  雨,这几天累吗?

  

  叶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像放电影片断似的在她脑海里不断回放。

  

  她打开抽屉想把叶送给她的戒指戴上,可是却突然找不到了,她把所有的角落都找遍了,可是依旧不见戒指的踪迹,她开始着急,最后在她找了第三遍之后,她放弃了。她坐在地上,哭了,那是不好的预兆。上天从来不准备给她幸福。她没有把戒指丢了的事情告诉叶,她知道他一定会安慰自己说没事,也一定会再给自己买一枚。可是她觉得没有必要了。

  

  在这个世上很多事情是注定的,仅管我们竭力所能的想要避开它,可是它却悄然而至,让人猝不及防,以至于很多痛都是我们承受不来的。它们肆无忌惮的宣扬自己的伟大,上帝爱民如子却不能容忍一个她,那些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会被上帝无情的带走。

  

  在他们定婚的前一天,她带着行李离开了,依旧没有留下支言片语,像离开唯一样淡然。只是她自己知道在这个世上,她亏欠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一个是就是叶。她无从选择,她是孤独惯了,曾经那些她不敢碰触的伤痕终究还是不能从她的记忆里抹去,她的内心受着无止境的折磨,她不想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给叶看,她不想看到他心疼的眼神,心疼的让她的丑露一点点瓦解。

  

  这一生她注定飘泊,无日无夜,就算伤痕累累也无法驻留。手碗上的痂已经脱落,留下浅浅的印。一切都会过去的,而那两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男人也注定被她湮没在记忆里,不再想起。

  

  而另一个结局是:雨拖着行李站在自己两年前来的那个地方,两个警察向她走来。“小姐,请出示你的身份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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