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叫童莲,她的母亲我的堂姐在生她弟弟时难产死了,没有见过光明的弟弟也随母亲一起去了。父亲再婚,她被外婆领回了家。
我们那儿吃小毛鱼时一般是把鱼头直接掐下来扔掉。记得一次她站在一堆被遗弃的鱼头边看了好久后,突然来了句:“我多像被扔掉的小鱼头啊!以后你们就叫我小鱼头吧!”
按辈分我是小鱼头的舅舅,但小鱼头是从不喊的,不仅仅是因为我只比她大几个月,还因为我们是老铁。吵嘴打架是常有的事,但关系却依然很铁。与泥水混了几年后我们就上学了,小鱼头一直名列前茅,我就差多了,所以她帮我写作业,我帮她打架,我们过得很快乐!然而随着小鱼头久不生育的后母生下童家唯一的香火后,她就被父亲接回了家。就这样小鱼头离开了我,也离开了她的童年,那年她刚刚十一岁。
从此小鱼头成了地道的小家庭主妇,伺候着全家老小。小鱼头生活的怎么样,没有人告诉我,但我知道小鱼头经常因为被打而跑回外婆家;三十多里的山路,漆黑的夜,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跑回来只能给小鱼头一时的安慰,第二天一早又要赶回去(外婆老了,已经没有能力抚养她了)。
在小鱼头受磨难的同时,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当我上高中后,听说小鱼头跟别人出去打工了。当我上大学的那年春节我见到了小鱼头,已成大姑娘的小鱼头亭亭玉立,没有粉饰却朴素得异常闪光。七、八年了,她见我的第一句却是:“小舅舅回来了!”瞬时我知道:小鱼头已经不是以前的小鱼头了,说话中的那份客气把我们无所顾忌的童年远远抛去了,我愣住了!旁边一个近不惑之年的男人站起来打招呼把我拉回现实。我们客套了几句,他们就走了。通过母亲的介绍我知道:小鱼头春节后就出嫁了,那个男人是她的未婚夫。重新回忆发现岁月在那人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而小鱼头是那么光鲜纯洁,多少有些遗憾。“谁叫那男人有钱呢,谁叫她后妈就看上钱了呢,看破吧!”这是母亲看见我的表情对我说的话。母亲是了解我的!
春节后小鱼头果然出嫁了,嫁到一个很远的采石厂。婚后的日子是幸福的!“那男人会疼人,这下那孩子终于脱离苦海了!”(母亲的原话)婚后一年小鱼头有了小小鱼头。母亲说小鱼头日子过好了,养白了长胖了。我一直没见着白白胖胖的小鱼头。
再见小鱼头时,她变得我不敢认了,黑瘦得脱了形,声音沙哑而无力。我才知道一次采石事故夺走了她短暂的幸福,男人没了。埋葬她男人的同时也埋光了她所有的钱,也埋下了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母亲看着小鱼头离去的背影一边抹泪一边说:“这孩子命苦啊!”
又过了几年,突然有一天一个人跑来告诉我:小鱼头死了!我惊愕了一会儿随即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