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经历了很长时间才将它完成,这期间遭遇了我人生最不堪的劫难。那是不能言欲的耻辱。我以为我会沉沦。会离开这人世。每夜每夜的失眠,加深了的绝望,感觉停止呼吸了才会好过一点。
像婴孩来临时,赤裸裸的,一无所有。不同的是,我已身心俱伤,且无法痊愈。无法关注任何事,也得不到倾诉。先前建立好的人际网全部瓦解。喝了酒回到冷清的房间,赤身裸体的躺在床上。抽泣着。哭喊着,这种时候却没有一个要思念的人。
《我们》描写了两个女孩真实的心路历程。命运始终是不同的。蝴蝶可以等待蜕变,花儿急于盛开,早早枯萎颓败。无法避免,不能更改。写到有点眉目的时候,突然就不愿意再动手。直接现实的残酷让我退却,以及对文字产生了质疑。但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因为不甘心,因为自己那该杀的要强的个性。
没想过要安排她们的命运,只觉得她们理应朝那个方向走。
此文吸收了我大量的对生活的观点和理念。也许它是无法被理解,可是却能让你感觉它就在你身边发生着。亲切而又残酷。可以这样理解,那两个年轻的生命是我现实生活的结合体。我非常热爱她们。
写好时,跟《双重》一样。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我不用再继续了。终于可以走出来了。多好啊。
作为代表我内心印记的一文,它给了我身边的人事做了一个彻底的交代。不论无法理解我还是不想再留在我身边的人们。小浅不会做任何挽留。我爱你们。没有任何形式的爱着,并且在时间上可能会持续很长。
当我一个人在深夜行走的时候依然什么也不想,静静的,哼着歌一直往前走。我的远行还未停止。
相聚
原来一个人可以瘦得那么厉害。两个月足足瘦了5公斤。她说,每次照镜子就发现自己又不是原来的模样。这种现象是可怕的。我不喜欢这样。我笑着取悦她:这年头流行骨感美。到厨房倒了两杯果汁,用托盘盛出来。你真是越来越讲究了。她接过杯子认真的说。习惯就好。她示意让我坐下,然后拉直我的腿。把脑袋枕在上面,整个身体躺在地板上。
每个人都在改变,我们也不例外。
这次不要走了。留下来,我们一起。
不行,我不习惯与你生活。
你可以自己住,至少我们可以常聚。
你认为有这必要吗?你知道,我迟早都会回来的。
你让我觉得自己象个车站休息室。
习惯就好。她在学我说话。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怔怔地看着她,完全被她的笑容吸引住。四目相对。她用手抓住我的头发往下轻轻的扯。
我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用手遮住她睁得很大的眼睛。她的唇依然很软,很甜。青蓝,你是我的恶魔。她的手开始不听话的乱动。先是钻进我的衣服,爬向后背,解开文胸的扣子,再回到胸口,手指有节奏的调弄。我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她说,浅,我想要你。
浅,我想要你。是个男声,我惊醒过来。睁开眼,看到燕青的脸。
我知道自己再一次梦到青蓝。
我推开燕青,穿上他的旧TEE借口到阳台透气。后面发出声音,他跟着我走出卧室。燕青,我要搬回去住,青蓝回来了。她与你联系了?没有,只是个人的预感。你们女人所谓的第六感?是的,没有出过差错的第六感。
我说燕青你29岁了,你该成家了。无论青蓝还是我,都没有理由绑着你。我们先前都在拖累你。
不用几日,青蓝发来邮件。
浅,不久之日我将回去一趟,请你帮我打理好。兴许住上一两个月,届时定会给你带来麻烦,望能体谅。
最近一直能梦到你,梦到我们的童孩时代。冬天的时候,从学校逃学出来手牵手到附近的田野玩,累了就躺在稻草上睡觉,并且能够很快睡着。那时的阳光温暖。这会想来,都觉荒唐,怎能象个男孩般玩耍呢。
过些日子便是我的生日。你知道,我是不在乎形式上的东西的。但这段时间想和你在一起的想法非常强烈。早在一个月前,就已替上辞呈,大概这个月底就能赶回去。
等着我。宝贝。
交了两个月的房租。把先前她用的物什一一取出来摆好。这个房间象是准备迎接它的另一位主人。利用下班时间把所有东西都擦洗干净。买了植物,鲜花。一个26岁的单身女人,一个人付房租,微薄的积蓄。有个多年暧昧不清的男人。
凌晨两点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我在车站,你来接我。
我赶过去,在马路的对面就看见她。这个长期在异乡奔波的女子,非常瘦,手上还带着我送给她的银镯子。她亦看见我,开心的叫我的名字,一手拿着一个旅行袋,一手高高的举起摆动。我穿过马路,上前与她拥抱。她说,见到你真好。
一日一夜的车程让她非常疲劳,换上睡衣便早早睡去。早已熟悉彼此的一切,身体倒在其次。
她苍白着脸来到我上班的地方。早晨的时候她说她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她从手袋里掏出化验单,我接过来看,同样脸色苍白。我说,你哪都不要去,再这乖乖坐着等我下班。她点头,顺从的从旁边找到一张椅子安静坐着。
下班回家,我们选择了步行。
就在下班前,我与我们的老大发生了争执。只为争取到一个星期的休假,甚至以辞工为要挟,虽然很过分,但她还是答应下来。
我牵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她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同样低头不语。
化验单上的三个英文字母让两个人哑口无言。
HIV。我在想,这该死的家伙可能连怎么牵扯到病毒的都不知道。终于,她终于要为自己的任意妄为付出后果了。只是,这惩罚未免太沉重了。
我趁她在洗澡的时候把所有的积蓄都搬出来,加上银行的也不过是四位数而已。根本不够,再多也不够。
浅,我们去爬山好不好?好。
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她走得非常快,并不常运动的我无法跟上,试图牵她的手,她总能巧妙的躲过。还没到半山,我已经没有气力再往上爬了。我喘着粗气说,我们停下来吧。她冷笑一声。你是个那么那么自私的人。什么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执行,完全没有考虑旁边人感受。我解释,我真的累了,连续工作了十一个小时本来就已经超出了身体的负荷。她继续说,你不知道要埋怨我,不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算错到无法弥补你都不肯扇我一道耳光以示警戒。即使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在乎是不是?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我并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隔了良久,只见她蹲在路边低着头。我从包里取出香烟,用打火机点燃。才九点钟,山下的灯火闪烁,身旁是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长得并不是很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习惯了淡漠任何事物。麻木的工作,家里摆放着的一大箱空烟盒,电脑里有青蓝发给我满满邮件,这些都是我的所有。朋友亲情并不多,物质也无太多要求。有自己的喜好,并不轻易会改变。情绪来了就在家喝酒。是廉价的红星二锅头,青蓝说,那是男人的酒。
我想,这次青蓝回来真的打扰到我了。浅,我知错了,我不要死,不要离开你呀。
在月光下,她看起来非常脆弱。我感觉到她的恐惧,试图安慰她,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与她同样害怕和不知所措。
她呆在家里,不愿意出门。我买了许多食物,烟酒。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不堪还愿意善待我?在这个人情淡薄的社会,我不认为我们十几年所建立的感情不会被现在的残酷摧毁。你没有责任和理由担当。
与少年的我们相比,现在少了剧烈的挣扎。逐渐享受这种平淡,年轻时,我们太过渴望得到认可,而今跟你一起,便看到伤痕累累的我。你是我的一面镜,并且替我隐瞒了一切可耻之事。我对你一直抱有感恩的诚心。我非常诚恳的对她说。
我就站在她的身旁看着她哭,任由她哭。
她始终不愿意让我碰她的身体,并且让我帮她联系燕青,之后就是频繁出门,也不说要去哪里,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知道,她已经再为自己的决定在做准备了。
最后,在我开始休完假上班的第一天回到家。她就失踪了。她留条给我:浅,我走了。而就在当天晚上,燕青打来电话向我询问,青蓝向我借5000元。不知道有什么事。最后他说,我们要好好的待她。她看上去很不好。
我坐在阳台上,身后客厅的音响开得很大。旁边那瓶烈酒已经喝得差不多。
她说走就走了,连个道别的仪式都不肯给。
那些往事
从此,我靠邮件知道她的消息。
3月初
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日期了。
前两天去看了一次桃花开。几乎每年都让自己去看桃花。你说,喜欢桃花的人都是美丽的。下到山脚的时候旁观了一场车祸。一拨一拨的围观者。他们讨论事情的经过,没有人为那个生命感到惋惜。我从旁边走过告诉交警肇事的车牌。他们为日后的程序向我要了电话。我没电话的,你知道。
看到活生生的肉体突然就倒在地上,没来由的感到害怕。我不知道生命是什么东西。不屑又不想失去。
那些鲜血只要再淡点就与桃花颜色相同了。
现在的工作很清闲,但人工相当少。几乎无法生活下去。
大病了一场。头痛,在出租屋的床上翻滚,喊着你的名字。因为没有钱买药,我把自己昂贵的名牌衣服拿到网上卖,因为廉价很快脱手。到了夜间两三点还是睡不着,就吃了两粒安眠药,出现幻觉,以为你就在身边,伸出手触摸不到你。
你不说话,总是不喜欢说话。你一安静我就感到害怕。
少年时,我追随你。由着你。
你把我带回家。把我领进你的房间。你说,那是你的空间,只有我可以进入。我感动并一直记得。
我们抱着对方睡觉。一不小心就唇对唇。
5月5日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深爱着那个男人。
而事实上,爱情与我们之间的情谊相比显得那么淡泊。我并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意识。我害怕,从遇到你开始就害怕了。你那么自私的人,我注定不是你的对手,虽然曾经有过那么那么坚定想要超越你的决心。
你一个人就这样处理了所有事。勇敢而决绝。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你的样子。
我不想过你现在过的生活。所以一直在赚钱,一直在流浪。
从而证明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在还未完全长大时同时遇见了燕青。那时,你把我推在地上,手指着我说,燕青是你的。事实上,燕青也真是你的。但最后你却选择了我。为着燕青,我们把彼此弄得非常狼狈。
只是,这隔阂再也无法缝补了。你的我的,你要知道,先前的所有都是我们的,你我不会分开念。
我那么在乎这一切,足以说明:我也许爱你。
背着一个大包,就进行了一次旅行。
那是真正的大山,没有奇峰异景,没有观光游客。一栋两层的小楼就是小学,乃是希望工程捐助。有条弯曲的大河,河水没有任何污染,可以直接饮用。有很多水果,一季接一季。丰收年来时,漫山遍野,随手可及。那里交通不便,山民们每个月到镇山购买生活用品。尽管他们勤劳,但依然无法摆脱贫困。会说普通话的孩子喜欢和我在一起。他们领着我翻山越岭,摘花生或是用锄头刨地瓜。
每每和他们在一起,我就感觉自己很健康。
在那里住了一个星期,临走的时候,我给了那家收留我的山民100元,那是我在城市里的酒吧3天所得。而他们只有用农作物来换取金钱。
认识了一个大男孩。
他笑起来很英俊。是一家小服装店的老板。女朋友在附近的城市上班,每星期见一次。我去买拖鞋,我们聊音乐,网络和旅行。他让我在那里上班,并给予食物。他说,你可以存够钱再走。
我坦然接受。并很快适应。
在陌生的城市。根本没人认识你。这让我感觉安全。因为男孩我认识了一些很有趣的人。与燕青完全不同类型的人。短时间内形成一个小小的人际网。对此拥有的一切,我心怀感激。如果,一切都没发生,我希望我的生活能象在这里的人们一样简单。当然。我清楚,20岁以后,我们不能再说如果二字。
那年,你跑来要求我与你一起去医院。
中途,你才说你有了孩子,必须处理掉。你叫我什么都不要问。那个下午你把我的手抓得生疼。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过问。帮着你交费,取药。你那么倔强,死都不肯承认错误。你拉我进那个房间,让我看着你。医生在你的下体粗鲁的捣鼓着。你说,青蓝,我痛。
你的脸那么白。
你说,你要记住我这个教训。
你霸道又恶毒。竟然用这种方式想让我不要乱来。
可是,可是,我不听,我因着你的变化而改变。你的沉沦给了我放纵的借口。
8月
躺在干净的地板上看完了你书架上的书,听你常听的CD,抽你买的520。偶尔燕青打电话过来,我知道他是在找你。我没有接。铃声一遍遍的响着。更多的时候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你不让我出门,你说你担心我的身体有变。你说我要听你的安排。我不知道你还要安排我多久。
每次都是这样,和你在一起便离开了,还没正式分开又想回到你身边。这样错综的感情让我很无奈。
我看着你睡容。皱着眉,你说,怎么办?怎么办?我们逃吧。我就这样夸张的笑出来。你把你那调皮的个性收拾得那么妥当,以至于现在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你的真正个性。
是什么让你改变成这样?这样的你让我感觉陌生。我喜欢你讲冷笑话给我听,我喜欢做各种鬼脸给我看。我喜欢你刚洗完澡短发全部竖起来的模样。你那么可爱。难道说那些劫难就是封闭你的理由吗?
买了昂贵的MP3,音质非常好。有时候听摇滚,有时候听纯音乐,有的时候听抒情歌。种类繁多,这也许是我唯一的享受了。我还在写字。主角总是我们,有时候是你,有时候是我。现在已经很少人看了,他们都说太阴郁,有点害怕。不发给你看,是怕你会笑话。因为这方面我总是不及你。用了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瓶香水,很喜欢。跟你一样,我也喜欢物质,喜欢在夏天的时候光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天气真热。
街上许多女孩都打着太阳伞,只有我,穿着一件TEE走得轰轰烈烈的。你也是这样,一到夏天,整个人马上就变黑了。我们总是那么相似。
一年间邮件一封封的传来,很多时候都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哪里。她不说我也不愿问。她发来的邮件象是个人日记,记载着自己生活的流水帐。也有大片的文字,有时一个字也没有。对此,我是可以不回应的,只需观看。
我与她无法长久的对话。我一直坚信着这样的理论。她是离不开我的。因为只有我才能给她那么多,容忍那么多。她来,带不来惊喜,她走,构不成伤害。数十载的记忆还很清晰,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除了学校时期的事情,我对她一无所知。她居无定所,没有正常的工作,与很多男人交往,时间上都不长久。去过很多地方,不久又会回来一趟。她那么奇特的女子,到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的离开,当然,她也不会在乎。留下的只是还存活着的人们对她的记忆 。她始终无法对过去释怀
她知道我必会叫她回来看病,于是一直逃。但最终敌不过对我的依恋而一再回来。
燕青打电话来告诉我已经知道青蓝的行踪。一再强调,她若是来寻我就好好待她。为此,我打消了搬家的念头。去工作的地方往往要坐一个小时才能到达,这对我而言很不方便。但她能联系到的我的只有这个家。
谁都能猜到她会来寻我,尤其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
因为等她。我必须每天上网。以确定能不能收到她的邮件。手机每天开着,只为等她的一句话:我在这里,你来接我吧。家里的钥匙放在她知道的地方,以免她突然到家的时候没有人给她开门。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等,而且习以为常。
我想我终究弄清了一些事实。事实上,她打从一开始便没有与我在一起的想法。仅仅是把我当成过度的河船。需要我的了便来寻我,想独处就一走了之,甚至可以远走他乡,毫无音讯。而我本身,所想要得到的却是想知道自己的极限,又或许,我只是想找个人对他好而已。在那三角关系解脱出来之后,我便无法爱任何人。燕青或是青蓝,这两位在我生命中曾经是最重要的人,现在再出现已是无关痛痒。
一个人的成熟标志是任何人与事都无法引起他心里的楚痛。而我,在得悉青蓝患此病时,竟能冷静处理所面对的种种突发状况,并想要为此承担下来。与年少时的孤僻,倔强相比,更喜欢现在的自我。日渐成熟的思想将我带往另一个领域。
归来
一个雨后的下午。我回到家。她已经躺在我的床上。穿着我内衣内裤,裹着一个小毯子。洗手间有一大堆要换洗的衣服。我把衣服扔进小型的洗衣机里,开启,转动。门口有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打开看,并把它们拿出来摆放在地上,都是她的东西,什么都有。
我泡了两个杯面,煎了两个荷包蛋。盛在托盘,拿到床边,把她摇醒。她接过食物,并很快的把它们吃完 ,还不饱,把我的那份也吃了。接着又睡。中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第三天,她开始帮我收拾屋子,买菜做饭,等我下班,然后一起爬山。第四天,她开始说话,我请了假,一整天和她坐在沙发上听她不间断的说话。她似乎要把先前的沉默都补回来。
有过那么一次。我站在一座桥上,桥并不高,只有十几米。纵身一跳,不足以丧命。但我不通水性,且是人少的黄昏。若是真要往下跳,便可以在几秒钟只内结束一切了。
那个男人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无奈。我正逐渐脱离他生活的轨道。他已经没有能力控制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我是他唯一的宝贝,他爱我会爱到死才能结束,而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他。如果死,真能给我带来解脱的话,那给他的伤痛也是成正比的。
于是我从桥上拦下一辆的士,带着行李上了车,从此不再涉足此地。男人在我幼年的时候常对我说,乖女,你要听话。做坏事的孩子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但,很可惜。我15岁开始便没有再听从他的一句话了。
有一年。母亲向我提起死去的姑姑的事情。她说,小的时候,你爸爸最疼他了。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她。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哪怕是受了一点点的小伤,你父亲都要停下手中的活儿安抚她。后来,你姑姑长大了。交了男朋友。未婚先孕,可在那会儿工夫,她的男朋友却娶了别人。你父亲把那个男人的牙门都打掉了。当时你父亲气得三个月没有和你姑姑说一句话。姑姑死的时候还是你父亲主张把她埋在老家的森林里的。
在后来,谁也不敢在你父亲面前提起你姑姑。但实际上,你父亲也曾偷偷的上山看过她几回。你呀,千万不要走你姑姑的老路,你父亲老了,承受不来。我问母亲,那姑姑是怎么死的?
是自杀,那年头的流言蜚语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你所能体会的。
我总觉得,自杀是种情节,会一直存在一个家族里。虽说自己也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但要是认真追究起来,也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的。反正,我觉得我不可能幸运到能老死。
那你死后打算怎么处理自己的尸体?我总算有机会开口说话了。
土葬,土葬是我最喜欢的。
那多不环保呀,占用国家土地资源。我想把气氛尽量调节到轻松状态。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青蓝摇头。我总觉得人的魂与魄是相连的。魂离开了魄,于是形成了所谓的死亡。魂离开魄之后,魂也许到了另外一个空间,魄却停留在我们能看得到的这个空间。也就是说,魄一直等待魂的归来。所以我认为人们应该好好保存自己的肉体,等待魂再次回归其身。
我带着她去剪发。一头的长发被店里手艺最好造型师轻松地剪落地。这样的发质连他都舍不得,询问再三才下手。我在旁边看着。叮嘱他剪的时候尽量不要太用力。因为疾病,青蓝的头发显然比以往少了很多。
期间,到药店给她买了两管皮炎平。她的皮肤总是出现过敏。加上平时不注意饮食。整个身体不时的冒出几个红斑。
她那么美丽,却从不爱惜自己。
这一年来。拿着燕青手上借来的五千元。租最便宜的出租屋。晚上到人龙混杂的酒吧当服务员。白天在黑网吧上网或是租辆自行车,漫无目的的到处逛。看过大量关于男女同性的文字的影片。查找所患的疾病的相关资料。
从不和人说话。吃很多东西。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遇到一两个酒鬼拦住她,她就拼命的往前跑。她说她觉得这样很刺激。
身上总带着一个小钱包。里面有我的照片。其他什么也没有。睡觉的时候手握着它,醒来发现它还在,于是觉得心安。
常梦到我,记挂着我是如何生活。
矛盾
青蓝在我家住了半个月。气色有所好转。每天吃干净,清淡的食物。只喝温水。睡前阅读散文和禅。到超市买日用品。不上街购物。不化妆。晚饭过后到附近的花园散步一小时。我辞去了工作,在网上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吧,更多的时间里,她帮我制作了许多小卡片送给顾客,并建了一个网页帮作广告。生意并不好,但这样能闲下来处理青蓝的疾病。
若是按照我的意愿生活下去。我们便可以长期友好相处。只是彼此都坚持自己的性格。矛盾日欲扩张。无法收拾。
她一向不喜打扫房子。衣服,鞋子,杯子和报纸,书籍杂乱无章,满地都是。但我喜欢整齐,井然有序的空间。所有她随手扔件物什,我便要跟在后头将其放回原位。
每每我用消毒药水中和自来水擦地板的时候。她就捂着鼻子夺门而出。再回来,发现仍有味道,就命我开窗。我不从,因为外边的灰尘大。她便自己动手,用力的拍打玻璃以示她的不满。
网上书店忙的时候,我需要送书给客户。而她必须在家买菜做饭。待我回到家,摆在桌上的总是油腻的青菜和令人厌恶的动物的内脏。这是绝不能容忍的。我把她煮好的统统倒进垃圾桶,然后草草的用面条充饥。无数次的提醒过她,动物的内脏和味重的食物都无益于身体,她就是不听。
矛盾升起,强忍不住的怒火。争吵在所难免。
我说,你不太任性了,稍微顺从是不会吃亏的。
她说,连你都想改变我吗?还是想拯救我?
我说,你让自己变好一点会死啊?
她说,那你有考虑过我想法,尊重过我的意愿吗?
一提起“死”她就变得格外激动。她提高音量,全身颤抖。她说,因为这是你的家,所以我尽量迁就你的生活。你喜欢花,我不喜欢,所以我必须忍受。你不喜欢化妆,我连口红都没再碰过了。你不喜欢运动,我就改掉晨跑的习惯陪你睡觉。我放下自尊来寻你,卑微的请求你收容我,我已经很努力按照你的意愿去生活了。但请你也请尊重我,尊重我的想法和喜好。
尊重?!我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两个人都愣住了。她跌坐在地上,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我手指着她的脸重复:尊重?因为当年尊重你的想法而让你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结果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因为尊重你的去留,于是让你离开我管不到你的地方,让你自己历经所有苦难。因为尊重你生活的方式,结果是让你放纵自己的生活,结果染上一身疾病。
她双手掩面。哭得很大声。我因为不忍而停止说下去。
那些让她感觉可耻的过往,历历在目,无法更改,因此不能获得救赎。她的一生都不得安宁。
青蓝决定离开我。
趁我不备,打点行装,又是留下一张纸条便不告而别。她似乎从不需要考虑我的怨言。而我也不应该有任何怨言。太过于心急,要把她改变,变得更为美好。于是不断的逼迫她,她想要逃,但找不到满意的告别的方式。
我说,你给我滚,你已经病入膏亡。
她就真的离开了。
她在纸条上说。
本以为会死在你怀里。或是你看着我死去。但似乎大家都没有耐心等待。我也知道,只要按照你的想法,我会活得很好,又或者可以增加寿命。但我认为,我不需要再残喘于世。这世间,我也就只有你可以怀念而已。
我要回家。那个在最初留下我身影的地方。用我最后的余生好好侍奉父亲。也许,他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受害者,且不能要求补偿的可怜人。
也许,我会要求把自己的尸体埋在老家的森林。我去过一次,在姑姑的忌日那天。环境不错,你应该会喜欢,会愿意常来看我的。
这次我真的要走了, 而且不能再回来。不要试图和我联系,我怕我会舍不得你。
结
来年的春天。我接到一个熟悉但很久没出现的电话。是青蓝的家里。是一个哀伤的男声,他说,青蓝这个时候想见你。你去看看吧。
我说,我知道了。找个时间我一定去。
挂了电话又拨通燕青的手机号。我让他休息的时候来我家,路途遥远最好开车来,并要加满油。
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水果面包,和酒。
去了青蓝的老家。在她的方便坐了半天,将其一些较为私人的物品一一装进准备好的纸箱。男人在房门站着,对我说,她临走前说希望你来把你想要的东西都带走。什么都可以拿。
我打开衣柜,取下那些她穿过的衣服。,折好,放进箱里。
她的相册和多年的信件都放在原来的地方。
很多很多日记本,是同一个牌子的。空白的第一页总是大大的写着几个字:浅,请你记得我。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在校时看到她手写着笔记本,她告诉我她在抄课题。
我问男人,你们会搬家吗?
他说不会,于是我舒了一口气。
春雨刚过,道路泥泞。
燕青和我都滑了几跤。最后鞋子上粘满的烂泥。
期间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
到了坟前,燕青坐在附近的大石头上。我则把带来的香烛纸拿出来。铺上一块布,放在上面。地面有点潮湿。
我恨你们,利用我做盾牌。借此掩饰和否定你们那令人蒙羞的可耻的爱情。我一直被你们所左右着。为此浪费了我整个青春,最后什么也没有得到。你们何以如此自私。
燕青对我和青蓝骂骂咧咧,并喝光了我带来的一瓶啤酒。那是青蓝最喜欢的牌子。要29元一瓶,才250毫升。因为东西太多,只带了三瓶上来。
燕青,对不起。我为我们之前对你的打扰道歉。我跪在碑前,掏出一块毛巾细心擦拭上面的灰尘。我又说,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相爱。虽说你没得到什么,但也不曾失去。不是吗?我从不觉得我和青蓝对你有任何亏欠。你走吧,不要再见了。既然你如此看待我们,那么请你忘记我们。
燕青,挥了挥手臂。你让我继续说完。又踢了一脚附近的小石子。记得我18岁生日,青蓝手指着咱俩,边哭边说我和她才是一对。我真是傻呀,愣是没发现你和她才是一对,而我呢,一直对你倾心着。
我说,我知道。至始至终你都不过是一个配角,在这漫长岁月里,是我和她搭的一场闹剧。是时候散场了。
青蓝,原谅我一直没有好好善待你。以为付出就是爱和包容。而你所对我依赖远远大于给我带来的麻烦。先前的我一直为我们的过去感到羞耻。我以为我们在一起仅仅是为了救赎彼此的灵魂而已。你流浪的这些年,我从不过问你发生的事情,让你以为这是我对你的放纵。对不起,你离开时没有陪在身边。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我自顾自的站起来,把坟上杂草一一清除。已然忘记燕青是否还在。又回到坟前。手指顺着石碑上的字迹抚摩。那是我烂记与心的名字,是我亲爱的人儿的名字。
点上三柱香,又给她倒了半瓶酒,剩下的一个人喝完。待到香火燃尽,我也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