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未醒的姐姐,苍白、安静,像一朵睡莲。我将一缕散乱的头发撸到姐姐耳后,眼光不经意间停留在了姐姐左脸颊上那一圈淡淡的疤痕上,我的心紧了下,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姐姐的左脸,思绪飞速倒到了很久以前......
我有五个姐姐,病床上的是我最小的五姐。据说小时侯害嘴(现在知道是鹅口疮),因为相信民间土法,没去医院正规治疗,左脸烂了个洞,愈合后留下了两厘米直径的圆形疤痕,姐姐因此有了“铜板圈”的绰号,姐姐的童年也因此蒙上许多阴影。五姐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我记忆中,五姐在家里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给予我的也远远大于一般人的想象。
妈妈是个纺织女工,因劳累得了肺结核,长期吃猪肝进补。二姐响应号召下乡后,每天起早买猪肝的任务就落到了五姐头上。我起床吃早饭时,五姐已做了一大堆家务,连中午的菜都洗净切好了,但没有人说声谢,好象这事就该五姐的,长大了才知道,五姐太憨。因为有五姐的仳护,我的童年就轻松、愉快的多了,呵呵。那会什么都是计划供应,什么都要排很长的队。记得有年春节,五姐拉我跟她一起排队买做包子馅的青菜(规定每人次最多买20斤,我家人多,要的多)。因为等菜场开门,时间特别漫长,我跟姐姐抗议,不想排队了,这可急坏了姐姐,哄、吓都不起效,姐姐只好用糖衣炮弹了,擅自动用买菜的钱买了根甘蔗给我。那天,因为姐姐无法说出那2分钱的去向,被妈妈骂事小,还挨了爸爸的打,但五姐始终没有说出我,不然,我的屁股上一准要挨几下。
五姐待人特别温柔、谦和,甚至有点卑微,说话急了还会打楞,但比起三姐四姐,我更愿意和五姐在一起,直到我们都成家、有孩子了,依然这样 。后来才知道,五姐的性格有很大原因是嘴上那难看的疤痕造成的。我上小学时,跟五姐同校,五姐学习很用功,成绩也好,有次国庆后要作文,我还抄袭了五姐的呢,因为一字不漏,还死不认错,五姐被我连累一起在办公室给老师狠狠批评了,但五姐从来没对我说过半句怨言,一直默默地护着我。记得刚上一年级时,有次我一堂课连续多次违反纪律,被罚课后冲厕所。课后我拎着水桶,躲避着五姐的目光来到厕所,谁知还是被她发现了。五姐问我:怎么了?我佯装小解,说:没什么啊,拎桶玩的,嘿嘿---- 五姐满脸疑惑地走了,我赶紧去拎水,准备速战速决。当我拎着小半桶水歪歪扭扭走向厕所时,五姐从背后拉住了我的桶......这就是我的五姐。
护士来给五姐量血压了,我收回思绪、起身让位,我分明看到五姐闭紧的眼角闪动泪花,“她醒了?”我自言,量好血压的护士说;好象没呢。我拿纸巾替五姐擦泪,这一擦到好,五姐的泪像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我只有拿大把纸巾等泪的份了。我呼着五姐的名字,告诉她:别急,病理活检报告出来了,是良性的,你依然可以抬头挺胸地做女人。可五姐一点不理会,竟然闭着双眼抽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我心里酸酸的陪着五姐落泪......一旁的大姐叫来了值班护士,护士笑道:是麻醉反映,但大多数人是笑,笑个不停。我突然悲哀起来,五姐一生为人和善,但命运坎坷,五姐夫一年前食道癌术后复发,放疗、化疗,辗转南京、上海......五姐忍气吞声、省吃俭用,全力伺候着脾气变的古怪的老公,自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哭吧五姐,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奉献给人的永远都是温和的笑脸,你平时连哭的机会都没有----我轻轻地试着五姐的泪,我希望麻醉的作用再持久点;我希望五姐的辛酸能随着她的泪流去、不再回。
中央空调呼呼地吹着,我感觉一阵阵的冷,下意识地帮五姐掖了下被角,流着泪的五姐嘴角微微翘了下,睁开了双眼,五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