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二龙争珠
出了六和寺,爽婷便要回家。柴谅紧握住爽婷的手,道:“婷儿,你莫不是信了志南和尚的胡话?”爽婷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既是无缘,倒不如早些散了吧!”柴谅道:“此番皆属志南和尚信口雌黄,不必放在心上。”爽婷道:“志南和尚乃杭州名僧,他既这般说了、让人如何不信?你是君、奴家是民,不可能会有好结果的。”柴谅道:“我却不信,你我若真有心相爱,又有谁能分开我们?”爽婷抹了眼角泪珠,道:“奴家拿不定主意,王爷若有心、可愿再去舍下让吴姬做主。”柴谅道:“我们自己的路,为何要让旁人做主?”爽婷一转身,道:“去不去在你,奴家话已至此。”柴谅不想失去爽婷芳心,唯有答应。
这是柴谅第二次来爽婷家,一切如旧。门前一株大柳树,院外便是西湖。院内有一丝瓜藤,一眼甜井。大堂两张椅子、一张桌子,想来便是爽婷、吴姬姊妹二人吃饭时用的。若有客人,爽婷便坐门槛。依旧如此,爽婷煮饭、柴谅烧火。柴谅吸取了上次教训,此番烧火倒成熟了许多。虽说饭菜五香不全,爽婷烧得却还可口。老规矩,依旧要等吴姬回来。闲来无事,二人便又聊了起来。柴谅道:“婷儿可有表字、别号?直呼闺名,实有不妥。”爽婷道:“奴家至今不知生父生母是谁,姓乃养父所说、名为河东甘公子所赠,并无表字、别号。”柴谅道:“河东甘妙生而吟诗、实为北汉奇才。‘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甘妙单一个‘婷’字即言尽卿之美貌,善哉!‘玉女其姿姝细腰,妙弋虞姬化藤蒿。’不如表字就叫‘姿姝’如何?”爽婷满是欢喜,道:“‘姿姝’便是‘姿姝’了,那别号呢?”柴谅见爽婷喜欢,又道:“姿姝之貌,醉我纸鸢至此、方才与卿相识,别号‘醉纸鸢’如何?”爽婷卧入柴谅怀中,道:“但凭郎君作主。”爽婷大字儿不识一个,她哪里晓得好坏。只是听柴谅说的顺口,便认同罢了。
少时,吴姬归、随同二人。细一看,竟是钱郁、冯延巳。钱郁自是是的柴谅,道:“柴谅,居然是你。”柴谅道:“不错,是我。惠王满脸怒色,试问因何?”钱郁接受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居然躺在别的男人怀里,责问吴姬道:“杨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令姊既有所属,如何还要嬲弄于我。”吴姬也不知其由,爽婷明明说是惠王、如何会变心韩王。吴姬将爽婷叫到一旁,道:“姐姐自幼憨厚老实,今日如何开得这般玩笑。妹妹一心为姐姐找归宿,姐姐既是有了相好的,为何还要答应惠王?一女嫁二夫,死罪也!何况他二人咱谁都惹不起。”爽婷不知错在何处,看吴姬急的额头上都冒汗了,道:“妹妹说是惠王对奴家有心,奴家便也答应了他。与他同游西湖、求姻缘签,他还给奴家取了表字、别号。至于今日妹妹所领客人,奴家并不认识。”于是,爽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吴姬。吴姬听后,方才明白爽婷连惠王是谁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韩王的身份。吴姬含泪道:“姐姐好生糊涂,韩王所说故事已言明身份,自己乃周室帝胄,柴王爷便是其父周天子柴荣。柴荣自幼家贫、以贩茶为生,一辆独轮车推出了今日业绩。周天子乃明君,姐姐与韩王交好并非坏事,可又如何跟惠王交代?”经吴姬这么一说,爽婷方才明白自己心爱的男人并非惠王钱郁、而是韩王柴谅。
冯延巳(903-960)·字正中,广陵人。他乃“南唐五鬼”之一,此次奉李璟之命、游说吴越联唐抗周。不想,钱俶惧怕柴荣、不肯出兵。而吴姬此次就是进宫为他酿葡萄酒,二人也算相识。冯延巳问于吴姬,吴姬照实说了。冯延巳游说未成,正愁回去如何跟李璟复命。这下好了,韩王、惠王争女人,自己何不在此做文章。煽风点火,使周、吴关系破裂呢!冯延巳谓吴姬道:“吴姬美酒、江南一绝,延巳能得一尝、自是福气。你我也算有缘,我此次若救你性命,当如何报答于我?”吴姬道:“吴姬杨氏并非大富大贵,乃一介草民、村姑而已。今番罹祸,若蒙冯大人相救,愿奉美酒尽与大人尝。”冯延巳一摆手,道:“美酒已啖尽,不思也!”吴姬问道:“大人想要何物?”冯延巳指着吴姬挂在墙上的烧槽琵琶,道:“这琵琶不错,就要它了。”吴姬不肯,道:“冯大人换做别的吴姬都答应,独此烧槽琵琶不可。”冯延巳一听是烧槽琵琶,愈加坚定了信念。吴姬不忍将自己与哥舒达的信物交给冯延巳,无奈母亲亏欠爽婷太多,爽婷刚刚恋爱、折了性命又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了冯延巳。
柴谅、钱郁本就不睦,如此一来、更是水火难容。冯延巳叫过二人,赔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君子爱美、不夺人之所好。今二位王爷同慕一女,何不以君子之礼获取芳心呢?”钱郁问道:“冯大人此话怎讲?”冯延巳道:“延巳素闻二位王爷擅诗词,我这儿有‘一字诗’一首。二位王爷若能依照格式、韵律作出一首,优者为胜。”钱郁一听是作诗,毫不犹豫的答道:“这有何难?就怕韩王不肯。”众人齐目看柴谅,柴谅道:“一首‘一字诗’,冯大人如何看出优劣?”冯延巳笑道:“在场之人皆有耳目,韩王还怕我有失公允?”钱郁道:“韩王顾左右而言他,莫不是不敢接受挑战?”柴谅不好多说什么,唯有答应。冯延巳扫视了一下四周,作诗道:
幽居
南唐·冯延巳
一花一草一庭院,一口甜井一茅店;
一杨一柳一片湖,一个女儿一儿男。
钱郁不假思索,随口吟出‘一字诗’一首。诗曰:
求亲
吴越·钱郁
一桌一椅一盏灯,一个姑娘一书生;
一笔一墨一首诗,一字一句一片心。
柴谅淡淡一笑,也吟出一首。诗曰:
越女
后周·柴谅
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眼秋波一红唇;
一举一动一愁眉,一世英雄一美人。
冯延巳一看二人各有千秋,着实佩服。钱郁道:“首尾无韵,韩王还不认输吗?”柴谅道:“冯大人原诗‘一’字十个,惠王却多加一个,试问是谁输了?”冯延巳不能辨其优劣,遂出对子一副:
上联:月下花开,时几度霜寒,落雨春晚。
钱郁思忖片刻,对出下联。
下联:日落山西,归人唤云彩,冷风烛残。
这是一幅“回字联”,反过来也能读通,其意恰恰相反。柴谅自愧不如输给了钱郁。吴姬知道爽婷心系柴谅,不忍二人劳燕分飞,也作下联一首:
下联:天上飞鹭,人心有情系,收谁柴钱。
吴姬这副下联意味深长,不仅回文、还是倒装。其意略为:天上飞鹭,该依从谁呢?柴谅还是钱郁,那便要看看爽婷心里喜欢谁了。
再反过来看:
钱柴谁收,系情有心人,鹭飞上天。
意思变了:钱郁、柴谅哪个娶爽婷呢?自然是看他们哪个有心了,有心的人自会跟爽婷双宿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