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果涩果都是果--水妖浅淑
尽管天已经晴了数日,但积雪仍层层覆盖住这个宫墙内一切的建筑物什,没有任何要融化的痕迹,但这就是这个宫墙的真面目,层层叠叠包裹着里面的荒唐冷漠,以一副富丽堂皇的模样面对着那些不知内幕的人的眼,遮住阳光留下永远的黑暗。
红瓦白墙,这就是一直困了她三年的囚笼么?
如果当初不是一心想修成形体变成人类,如果没有遇见他,如果她不会背弃葵妖族跟他走,如果不舍弃妖身化身为人,一切......就会不一样吧?可是哪里又会有如果,路是自己选的,一步错步步错,这都是命。
浅淑怔怔出神,突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我,怎么会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五百年的道行,正是一个葵妖变成水妖恣意妄为的时候,却在遇见他的那一刹那,执意放弃妖身变成人类,三百年的修为付之东流......但人类世界……却也不过如此。如果当初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还会不顾族类的阻拦一意孤行么?还会去找那个被族类排挤的巫女竹息么?
回忆像翻开的书卷,往事纷纷在眼前闪现,让她觉得此生就像梦一样短暂。有那么一瞬间,浅淑真的以为她会全心全意去爱一个人,和他共同厮守,相约白头,但是再坚定的“以为”也不过只是“以为”。
这个黎明前的黑夜是无比仓促而令人绝望的,天幕黑沉沉的洒下来,像是被巨大的绸布整个包裹起来,浓密厚重得令人喘不过气。尽管歌舞升平,尽管锦衣玉食,尽管......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却终是荒淫奢靡的,这不是属于妖的,也讨不来妖的欢喜。宫墙内的一切繁华鼎盛在她看来都是荒漠,甚至是将人推入一个看似美好精致的金丝笼里,等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是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浅淑抱着尚在睡梦中的还不足三岁的孩子,希望这个冬日的夜能再长一些,但这个宫墙围绕、守卫森严的金笼子却是巨大无比的,不管多么不顾一切用尽全力,却好像在原地踏步一样逃不出去,她不禁停下脚步,环望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只觉心灰意冷无限绝望。
当一个人为了追逐心中的梦想不顾众人阻拦,当一个人满腔热血勇往直前......是不是要等到心灰意冷,才会想起回头?是不是要走到退无可退,才能想起家乡?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水妖,终于还是在时间的冲洗中变了模样。然而,爱情最终剩下的,就只有恨和苍凉,此番心境过后,迎来的恐怕就只有遗忘。遗忘,爱的艰辛,恨的苍凉。
黎明前的黑夜,浅淑屏退了内侍,抱着她的孩子漫步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仿佛要将这白墙红瓦里的一切都印在心里,又仿佛,想要从记忆中一一抹去。
前方出现一盏黄色的灯笼,昏黄的烛光从纸糊的灯罩里透出来,照亮了周边一片小小的领地。
那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不比宫里其他的内侍,她只听从浅淑的指派,尽管她们之间曾经因为一个男人而差点决裂,但是,相较于宫中的其他人,她们之间维系的关系,是不可分割且只能相依为命的,朋友或者敌人?她们自己也不清楚。从三年前她们一起进宫开始,她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而不同寻常。尽管无数次的针锋相对下来,浅淑都处于下风,她恨这个紫衣女子之极,但是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够求助和信任的人却只有她,这不可谓不是一种讽刺。
抱着孩子跪倒在她面前,浅淑面上的神情充满着恳求,实际上除了这次,她从未在任何人前这样低过头,即使是失宠以后,慕玉甚少再来暗香阁,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去竭力挽回过什么。但是现在,她就这样抱着她和慕玉的孩子,跪在这个昔日又是朋友又是敌人的人的面前,仰头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冷漠的脸。
紫衣女子眼见她跪在自己面前,只是淡淡的问:“怎么,走到绝境了?”
她肯先开口说话,说明就还有希望,浅淑面上一喜,道:“灵素,我已经无路可退。”
紫衣女子的眉心有一颗美人痣,容貌很是普通,但是就是让人感觉很舒服很亲切,她波澜不惊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我能帮你什么?”
“过一会儿,我会从琉璃宫的宫墙上跳下去......”浅淑的脸上带着笑,将怀中的孩子向上平举了举,声音轻的仿佛呢喃:“在我跳下去的那一刻,我希望你用障眼法遮住他们的眼睛,救出小葵,带他回神水湖去,永远都不要和宫廷之人扯上关系。”
被称为灵素的女子嘴角扯起一抹笑,有些意味不明:“你不想活命?”
“你知道,他在小葵未出生前给我下了胎毒,此毒不解,小葵的一生必不会好过”,浅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光,仿佛一具被抽走灵魂的人偶:“慕玉命人炼制了一种药,服用之后会法力尽失,在服用之前,我将剩余的灵力全部过继到小葵的体内,这样,至少他会依靠这两百年的道行好好活着。我已经完全失去自保的能力,以后这个孩子若是没了我的庇佑,必将生不如死寸步难行,他必须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
“‘虎毒不食子’,纵使再狠,他还不至于为难这个孩子”,灵素的心里仿佛有了微微的动容,她弯腰搀扶起浅淑,安抚道:“这是他的骨肉。”
“你别忘了,从这个孩子出生开始,他就一直将他看作一个怪物”,浅淑摇头,站起身来,白皙美丽的脸上满是苍凉:“我独自住在暗香阁,本就令皇后和琉璃宫的嫔妃们很是不满,再加上现在失了宠,纵使慕玉没有将我打入冷宫,但现在的境况与打入冷宫又有何分别?不管是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总有一日,这种不平衡会裹挟着狂风暴雨而来,局面将不受控制,到时候,即使是他,也无法保全这个孩子。”
灵素点头:“我答应你。”
本来面色平静的浅淑突然失控的啜泣起来,哽咽的道:“我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一天。”
“我也没想到”,灵素的面容上带着点笑,平和的看着浅淑:“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只是恨自己,为何会和你一起爱上同一个男人,明明知道不值得,但我又不能杀了他,更不能杀了你。”
听她说完,浅淑的面上逐渐出现一丝希冀:“我们还是好姐妹么?”
灵素笑着点头:“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泪水无声的滑落,浅淑在哽咽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灵素的神情有些怅然,然而只是片刻,她便笑道:“当年义无反顾的跟你进了宫,现在自然不能再回神水湖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应该会留在宫里......你呢?真打算就这样了解了自己?”
“如果可以,我想回神水湖去,但是你知道,不可能”,浅淑摇头,泪扑簌簌往下掉:“先不说族类们还会不会接纳我,没了三百年道行,我已经与常人无异,又失了他的爱,这样活着太难,灵素,你能明白的对不对?”
灵素的面上闪过不忍:“你真的甘心?”
浅淑带着泪意的眼顿时充满了恨:“‘时至今日不识君’,如今,我只要小葵健康自由的活着。”
灵素惊诧的道:“难道,你要以葵妖族的名义施咒么?”
浅淑点头:“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灵素的脸上充满着震惊与哀戚,不可置信的道:“可是,你想清楚没有?一旦这个咒生效,你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魂魄将彻底从世间消散,再也没有来生,永失轮回。”
浅淑笑了,有些戚戚然道:“无所谓,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我死,只有这个赌咒生效,才能保全水葵,才能让他安然无恙的离开。”
“如果你执意要施咒,没有我的帮助,也可以让水葵安然无恙。”
“不,一定要万无一失,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灵素的身影骤然从眼前消失,浅淑低下头来,看向怀中仍睡得香的有着深碧色头发的小男孩。
“孩子,是母亲对不住你,母亲……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到这个艰难的人世。”
有火把自远而近,夹杂着人声和脚步声渐渐逼近,浅淑知道,她无处可逃了。那个她深爱过的男人被簇拥着、众星捧月般站在她的面前,面色淡淡神情冷漠,可尽管这样,他的声音却是极尽温柔的,像他们初初相遇之时那样。现在,他对着自己伸出手,神情依旧专注,声调依旧温柔:“跟我回去。”
浅淑抱紧怀中的孩子,咬着嘴唇摇头,见他的眉深深的蹙在一起,再次道:“跟我回去。”
“不。”浅淑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充满惧意的哆嗦着,只坚决的不停重复一个字:“不!”
男人叹息一声,似是惋惜:“这个孩子不应该来到世上。”
浅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如刀绞,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
“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浅淑哭肿了眼睛歇斯底里的强调,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虎毒不食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无情的人?
“他是一个妖怪。”只听面前的男人轻轻吐出这样一句。
浅淑突然仰天大笑起来,断断续续,掺杂着哽咽:“那你杀了我吧,我也……是个妖怪!”
“别这样,淑儿!”男人向前几步,想要抱她:“你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怎么不是?你忘了么?我是水妖啊!”浅淑嘿嘿笑着。
“淑儿,我知道你为了我受了许多苦,可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任性?”浅淑喃喃,心中的恨无以复加,而她却只能流着泪笑:“我万万想不到,你会想要他的命,难道他是我与别人生的么?”
幸好及时求得了灵素的帮助,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但是,为了不使慕玉生疑,戏还要做足的不是?纵使万劫不复,纵使永失轮回,纵使入了地狱,也要再下这第二个赌咒,哪怕受剜心割眼之苦。
“柳岩。”男人似乎没了耐心,侧头一声轻唤,作了个简单的手势,身后便有人上前来,浅淑隐约知道他要干什么,瞪着眼睛不停向后退--她如今已是人类,加上刚失去灵力身子孱弱,怎能抵得过一个训练有素强健有力的成年男子?孩子被强行抱走,浅淑疯了一样追上去,可是面前的内侍将她拦住不得上前,她只能远远看着柳岩将孩子抱走,脸上充满着慌乱与恐惧,转过身跑着跪倒在他面前,拽着他的衣襟下摆:“求你,我求你……他是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原谅我。”男人闭眼充耳不闻,长袖一挥,只听孩子的啼哭声响彻这个宁静可怖的夜,片刻间就没了声息。
浅淑朝着那个突然静寂下来的地方望去,只看到远处的柳岩向这边走来,她顾不得面前的男人,匆匆起身想要奔过去,刚一起身却被男人拽住胳膊:“他死了。”
浅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谁?谁死了?”
“淑儿,跟我回去,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为了她们是不是?”浅淑怔忪片刻,嗤嗤笑起来:“你终于熬不住了,是她们要我们的孩子死……还是你?”
“好了别再闹了!”男人蹲下身来拭去她颊上的泪,柔声哄道:“你也杀了她们的孩子不是么?她们的父亲都是朝中重臣和别国贵族,想要平息这场恩怨,只有牺牲我们的孩子……淑儿,听话,这孩子注定不能活下来。”
“你到现在都不相信我?”浅淑诧异的抬头,脸色苍白。
男子蹙眉了眉头,但仍是耐心的温柔道:“我知道为了我你做了很多傻事,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为了你?”浅淑轻笑,淡淡道:“我害怕不值得做这些龌龊事。”
一再被挑衅与嘲讽,男子只觉帝王的威仪在众人面前荡然无存,不禁变了脸色,冷冷的警告道:“淑儿,适可而止。”
“但愿,有一天有一个人,也能让你遍体鳞伤!”浅淑泪如泉涌,疯狂的笑起来:“我以葵妖族的名义起誓,愿以剜心割眼为代价,诅咒你此生此生孤独终老--妻不贤子不孝!”
“都给我退下!”男子身子巨震,对着身后的内侍暴喝一声,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淑儿......”
“慕玉,天长地久有时尽......”仿佛自语般喃喃,浅淑觉得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然后头也不回的纵身跳了下去。
那是众嫔妃的院落,她知道他是在做给那些女人看,凄凄一笑,眼泪扑簌簌往下掉。风呼呼掀起她的衣摆,使她下坠的穿着彩衣的身影看起来仿佛一个纸风筝。
岁月无声,像一把锋利的剑,将丰盛绚烂的生命削减的残破不堪。然后,沧海桑田,满目疮痍。回忆纷纷呈现,那些以为忘记了的过去,原来从来没有忘记过。
“浅淑,嫁给我,做我的妃子!”他用那样深情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眼眸里的浓情蜜意快要将她融化,脸上的笑容仿佛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让她觉得恍惚,让她明明想笑却又掉下泪来:“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子,也会是最喜欢的那一个,我会对你好,永世不变。”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那样动听的话,从来没有谁用那样专注的眼神注视过她,那一刻,她知道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不,是水妖,没有人会比她更幸福了,她确信。后来啊,她才知道她要的不是“第一个喜欢的女子”和“最喜欢的女子”,而是他内心唯一仅有、无可替代的位置,可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却是最难的,所以她输了。
水妖只能晚上维持人形,一到白天必须回到望涯谷的神水湖中,不然法力遇见阳光就会消失露出原形,可是她想永远和他在一起,更何况他不是每天晚上都有时间,为此去求巫女竹息,献上自己三百年的修为,终化成人形,自由出入白昼与黑夜,即使是夏日的阳光也再奈何不了她,可是变成人类没有法力后,她才发现自己走入了一座华丽庞大的囚笼,再也不能做自己喜爱的事情,再也无法回神水湖,再也不能戏弄别人反而......几次三番险些丧了命。
“不怕,有我在。”在她的恐慌里,他总是带着笑意温柔的这样告诉她:“谁也不能伤害你分毫。”她听罢就乖乖点头,钻进他的怀里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管人世变更,无论斗转星移,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分开,直到他有了别的女人,直到她亲眼看见他们卿卿我我,直到第三个第四个女人出现,她才意识到,他给予她的情已到尽头。
黎明的清晨下起雪来,一片一片落在她的脸上,风烈得像尖锐的刀子,割得脸颊生疼,还带着呼呼的响声,像是生命尽头的乐谱。
“慕玉,如果没遇见你该多好。”
“如果不曾背弃葵妖族、如果不曾离开神水湖、如果......那我依然还是那个简单的水妖......”
黑夜已经彻底过去,天色亮起来的黎明却仍是一片阴冷--这就是生命的终结么?意识模糊之前,浅淑瞪着灰色的天幕,木讷的想着。
漫长的岁月抹去了那段感情,遥远的记忆模糊了那段往事,且不说高高在上的慕玉,就是这世间的平凡男子,稍微家底厚实些的,不都是三妻四妾么?她怎么就坚信自己是唯一的独特的存在?他的生命里注定不缺女人,多的是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啊。
三年前,她居住在望涯谷的神水湖里,是刚刚修成形体的水妖,懵懂无知不谙世事,终有一日在神水湖里呆得厌烦,于是深夜潜入人类的居所,偷了一件女子的衣裳,欣喜异常,整整一夜在水域城游荡,在走到一处地方时看见一群人互相厮杀,却是一人对十数人。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难免觉得新鲜刺激,可是面前的锦衣男子俊朗非凡,死了怪可惜,救了他以后就有人陪她玩了,想到此,不禁想起水域城的人都信奉鬼神之说,眼珠儿转了转,心出一计。
月色朦胧,微风阵阵,这个春日的夜晚会因为一个叫作浅淑的水妖变得精彩非常。她得意的笑,将长发全数拨到前面遮住脸,然后伸着双臂腾空而起,幽幽的荡到那些人面前,肩膀止不住的抖动,但又不能笑出声,憋得好生辛苦。
“你们看,那是什么?”正在打斗的一人惊恐的收手,唤着他的同伴。
“鬼……有鬼……”那群人这一看全部吓软了腿,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作鸟兽状纷纷跌跌撞撞的朝另一个方向跑去,可是面前的白衣男子却是不见丝毫慌张,面色平静的质问道:“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
阵阵挫败感袭来,浅淑感到很扫兴,但同时又对面前的白衣男子很是不满,落地、仰头、垂手,恼怒的反问:“你又是谁?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不想那男子彻底怔忪,喃喃着道:“你……真美……”
“登徒子!”浅淑不屑的冷哼一声,但还是很得意的仰着头不看男子一眼。
“在下慕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男子虽是如此说,却不见低头弯腰,也不见作揖,这让浅淑更加不满,于是还是充耳不闻。
“姑娘你……”男子看了一眼她的脚,犹豫着,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怎么?”浅淑双手环抱胸前不耐烦道。
“怎地不穿鞋子?”
浅淑一脸莫名,回头看他,茫然不知所以的道:“为什么要穿鞋子?”
“你不冷么?”男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神情关切专注。
“呃----”浅淑迷糊,低眼看自己的脚,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姑娘家住何处,为何这个时辰一人在此?”
浅淑蹙眉,喃喃道:“睡不着,到处溜达溜达。”
那叫慕玉的男子失笑,想是对她深夜独自一人在街头无畏晃荡的行径很是不解,可也不舍得就这样与她分道扬镳,于是温和的诱哄道:“在下有许多漂亮的鞋子,姑娘可愿随我走一趟?”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穿鞋子,但听到有人要送她东西浅淑依然很开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方,脸上扬起明媚的笑:“真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