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钉子户”隐情
丽芬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荆阳日报》当记者。记者是个无冕之王,足迹天下,云游四海,深入各行各业采访写稿,白天和晚上动静结合。丽芬如鱼得水,乐不可支。她利用采访机会深入民间,收集整理了大量民族歌舞方面的资料,特别是西南一带,回、壮、苗、彝、白、傣、土家、纳西、哈尼等少数民族的歌舞旋律交融,婉转动听,动作灵巧,婀娜浪漫,包含了生活的趣味,深深吸引了她。苗族的鼓舞动作节奏性强,手的敲打,腿的踢踏,胸部的拱缩,肩的耸动,身躯的仰俯,都按固定的节奏动作,鼓声震天,喧声雷动,场面十分壮观。蜡染的苗族服饰蓝黑相间,叠裙上绣着精美的花边图案,银色的头饰、项圈、手镯、脚镯在风中舞动,发出“叮叮当当”,美妙动听的声音,令她惊叹不已。她听说苗族人原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以口口相传,但到了近代渐渐汉化,濒临失传。她们衣服上绣的花边图案实际上就是一种文字符号,现在人们都读不懂,成了无法破解的密码。丽芬意识到,拯救民族歌舞艺术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也是一件迫不亟待的事。
丽芬一心要做自己的事,桂欣却希望女儿能收收心,有意无意把陈烨带回家聊天、喝酒,给年轻人提供接触的机会。久而久之,两个年轻人越走越近,心越靠越拢,终于牵手了。
“丽芬啊,你看陈烨这人怎么样?”桂欣想探探女儿的想法,说:“你们认识也时间也不短了,该考虑终身大事了吧?”
“爸,你说什么呀?想把我早点嫁出去啊?”丽芬还像小时候一样,嗲声嗲气。
“你看你,这么大了还缠爸爸,羞不羞呀?”桂欣说:“嗯,我看陈烨不错,责任心强,工作很努力,人又勤快。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那么早结婚,我不想跟妈妈一样当家庭主妇,天天围着锅台灶碗转,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人早晚都得成家,结婚与事业并不冲突嘛。妈妈一辈子不识字,没出过门,你们年轻人都有学问,有见识,怎么跟过去的年代比呢?幸福美满的生活靠你们自己去创造”。
丽芬没吭声。桂欣接着说:“这样吧,听爸爸的话,跟陈烨结婚。国庆节给你们把事办了。爸爸可能要调到外地去工作,以后离家就远了。有人照顾你,爸爸也就放心了”。
“爸,你要去哪里?”
“国家要兴建一条地方合资铁路,筹备铁路总公司,需要爸爸过去负责施工建设。爸爸正在办理移交手续”。
“你走了,丽芳上大学去了,那妈妈怎么办?”
“新线建设条件艰苦,妈妈只能暂时留在家里,等条件改善了,爸爸就接妈妈过去。结婚以后,多回来陪陪妈妈,别老在外面跑了”。丽芬明白了,原来爸爸是想把家里一切都安排好,才放心去外地工作。
地方合资铁路,是改革开放后随市场经济发展应运而生的铁路管理新模式,由铁道部与地方投资建设和经营,它打破了多年来我国铁路建设投资主体单一的局面,初步形成了投资主体多元化的格局。
对周桂欣来说,能亲自指挥修建一条铁路横卧在祖国大地上,功在当今,利在千秋,意义重大而深远。他把这项工作当成事业的冲刺,就是累死在岗位上,也在所不惜。
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这句话一点也不假,铁路能拉动沿线地方经济的综合发展,是一个谁都想争的香饽饽,地方领导都想要铁路从自家门前通过。
这条新线全长二百六十多公里,投资四十多亿,在新线设计方案鉴定会上,就铁路的走向、选线、定点等问题,各地代表都互不相让,产生了激烈的争吵。周桂欣在讨论会上从发展地方经济和铁路特性需要出发,提出了自己看法,鉴定组负责人综合多方面因素,确定了设计方案。谁知,这个方案一公布,听说这名负责人家的祖坟被人挖了。其原因是他在鉴定会上没有为自己的家乡争取利益,让铁路从临近的一个穷困县穿过,是个败家子。周桂欣仔细研究了两个县的情况,发现方案是正确的,如果铁路从这名负责人的家乡走,要增加十多公里,绕个大弯子,造成极大浪费。看来,一个人要坚持原则,主持公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工作刚开始,他就捏了一把汗。
征地拆迁工作涉及沿线千家万户,问题层出不穷。周桂欣明确表态:凡是合理合法的,严格办;凡是合法不合理的,协商办;凡是合理不合法的,决不办!
“周指挥长,你看,这家钉子户房子建在铁路中心线上,已经动员了好多次了,就是啃不下来,怎么办?”施工负责人找周桂欣诉苦。
“什么情况?”周桂欣问:“不是按规定批准,除了铁路给予一定补偿外,还从地方折迁包干费中适当增加了一部份吗?怎么还有意见?”
“这……”
“你去查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好的”。
然而,问题查来查去,都没有进展,钉子户不搬迁,还扬言要上访闹事,对铁路造成严重影响。周桂欣坐不住了,他要亲自到现场调查此事。
这是一栋新建的两层楼,四周草木茂盛。户主哭着对周桂欣说,只要铁路不拆他的房子,他宁可掏两万元的赞助费。因为修建这栋楼的钱是他兄弟俩在外面辛辛苦苦打工攒来的,准备给父母养老送终。这份孝心,让桂欣很感动,但从大局利益出发,楼房非拆不可,劝他另择新址建房,说:“按照当地的生活标准,你用拆迁补偿费可以再建一栋嘛,这个地方国家已经征用了,是不能变更的”。
“拆迁补偿费?就那点钱?还不够我们一家人塞牙缝!”
胃口也太大了,周桂欣刚想发火,但转念一想,不对,这人不像是有意阻拦铁路施工、想趁机捞好处的“刁民”。他压了压火,详细询问了补偿情况,然后,又走访其他几家拆迁户,派人清查了财务财目,都反映同一个问题:拆迁费没有全部落实到位!
他找到拆迁办主任,把财务清单摆在桌面上,要他解释。拆迁办主任压低嗓子,诡秘地说:指挥长息怒,上面下拔的拆迁费要分期到款,这事还正在办理中。还有,地方补充的那部份,大家想作些技术处理。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很快会办好的。三天之内,就让那家钉子户滚蛋!”
“我看你才应该滚蛋!你知道侵吞拆迁款的后果吗?你知道群众闹事给铁路造成的危害吗?你知道你的行为是犯罪吗?你看看你的出差报销清单,一顿饭吃掉六千块钱,吃掉农民的几头牛!你说清楚,在哪吃的?跟谁吃的?吃的是什么?你怎么吃下去的?……”周桂欣一顿怒吼,把拆迁办主任脸都吓白了。
“这,这……现在都兴这样搞的……”
“我不管外面刮什么风,打什么雷,在我这里行不通!”
此人不可留!周桂欣当即报请上级对拆迁办主任进行全面调查,清理账目,严肃处理,并派人监督拆迁款逐一落实到村民手中。钉子户问题解决了,保证了施工进度,在周桂欣身边工作的同志都领教了他的厉害。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周桂欣有时也感到力不从心。铁路基建施工刚开始,物资供应部门就运来了几十万个塑料堑圈,要周桂欣签收,并预付一家个体户四十万元定金。紧接着,又下达了几千立方米的木材计划。我的天啦,这些东西根本不是紧销物资,也不急用,没有地方堆放,还占用资金,这不是笑话吗?周桂欣一打听,这些东西都是上面压下来的,不接也得接,还不好过问,他只好被迫接下来了。
总公司在筹备阶段只有四十多人,正式挂牌成立的时候已经有二百多人了,由于周桂欣大部份盯在一线指挥部,平时在机关的时间很少,人员情况不是很熟悉。到各项工作都顺利步入正轨了,他才回到机关副总经理办公室处理日常工作。他打开花名册,发现机关有七、八十人都是女性,一个三十七岁的女同志刚调进来,就担任物资供应部部长,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在业务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难怪给我盲目下拔基建物资。周桂欣给她布置完工作,她就屁颠屁颠地拿着计划书去总经理办公室,然后又屁颠屁颠出来叫手人去办理。晚上,挽着总经理的胳膊出入歌舞厅、酒吧,让周桂欣看傻了眼。
这天上午,女部长笑盈盈地向周桂欣报告:“周总,铺轨架梁机明天到位,我已经安排人准备接收了。要不要我陪你到现场看一看?”架梁机是铁路桥梁施工的重要设备,周桂欣一定亲自验收才放心,他答应去看看。
哪知一到现场,周桂欣凉了半截,这个架梁机的型号搞错了,购梁合同上把盆式支座梁错写成板式支座梁,周桂欣眼光直射女部长,问怎么回事?女部长知道这次闯了大祸,眼泪涌了出来,不敢吭声。周桂欣只好在现场临时采取补救措施:组织人员将板梁下端多出的四个长螺铨全部切割掉,并通知桥梁公司重新下单,变更架梁机的型号。
周桂欣在现场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当他和司机回到酒店的时候,女部长已经订好饭菜等他们,要了一瓶白酒,小心奕奕给他甄上,说:“周总,这事都怪我,你消消火”。
这时候的周桂欣已经有疲劳了,人也饿了,没心情生气了,说:“工作上不能马马虎虎,搞错了梁,耽误工期损失大,以后注意点”。
“是,是,周总说得对,下次我一定注意。来,这杯酒算我向周总赔罪了。”女部长一杯满盈,双手端杯,毕恭毕敬。周桂欣只好与她碰了杯,一口干了酒。女部长给他续上酒,殷勤地往周桂欣碗里夹菜。
司机匆匆忙忙扒拉几口饭菜,嘴一抹,说:“周总,跑了一身泥,我去把车洗了”。
“好,去吧”。
“周总,你看,我来单位时间不长,业务上不太熟悉,还得请您多多关照才是呀。”
“边干边学吧”。
“是呀,我是想学的。要是周总愿意收我这个徒弟,带我在沿线多跑跑,那再好不过了。来,我再敬你一杯”。女部长一来二去,周桂欣频频接招,几杯酒下肚,人有些恍惚了。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周桂欣踉踉跄跄回到房间,打开门,感觉口渴,伸手去端杯子。
女部长从身后钻出来,抢先一步把杯子拿在手上,把脸凑近周桂欣,眼睫毛一弹一跳,眸子里闪着火辣辣的荧光,酒意醺醺,说:“来,我喂你喝”。
周桂欣吓了一跳,脑子清醒了一些,说:“你,你……怎么还没走?”
“周总,怎么啦?赶我走呀?”
“……”
“周总呀,您是个工作狂,可再怎么样,也该放松放嘛。我知道,您爱人不在身边,身边没人照顾,有什么事,你找我就是啦……”女部长边说边解开周桂欣的皮带扣。
周桂欣第一次近距离跟陌生的异性单独相处,加上酒精已经渗透周身血管,热流翻涌,心跳加快,内心被压抑的欲望在升腾,他脑子里有凌乱了,想进一步动作。
“桂欣,桂欣。”女部长轻声唤他。
他突然停住了,冥冥之中,那个熟悉的影子又出现在眼前,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桂哥,桂哥……”
他睁大眼睛,定了定神,看见女部长搔首弄姿,几颗雀斑疙瘩拥挤在面颊上,“啊!”地一声大叫,推开她,冲进洗手间,拧开龙头,“哗啦啦”,把水浇在脸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