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西安的亲人
翠翠的离世,让桂欣对生活的态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他越来越渴望亲情,渴望与亲人团聚。丽芬和丽芳为爸爸退休后的生活提早准备,她们知道爸爸年纪大了,患有心脏病,身边不能缺人照顾,要求爸爸轮流在两个女儿家住,不准他另起炉灶。
桂欣退休后,依从了女儿们的安排,在丽芬家住下了。
丽芬寻亲的事一直没有进展,时间越久,希望越渺茫,她几乎失去了信心,报社领导也没有再把这事搁在心上了。
这天早上刚上班,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外地的,可能是读者来电。
“喂,你好,这里是《荆阳日报》社。”
“喂,丽芬吗?”谁?这声音那么耳熟?丽芬想不起来了。
“你是……”
“我是孙俊俊,孙叔叔呀。丽芬,你连我的声音不出来了?”嗬,是孙叔叔!丽芬喜出望外,好久不联系了,想不到孙叔叔还记得她的办公电话。
“孙叔叔,你好,我是丽芬呀”。
“哈哈哈,你忙吗?”
“不忙呀,孙叔叔最近好吗?”
“好,我很好,你爸爸退休了吧?”
“是呀,已经退休两个月了,跟我住在一起”。
“哦,那好,那好,忙了一辈子,总算歇下来了。看他什么时候方便,就上我这来玩玩,好久没跟他闲聊了。对了,叔叔有个事想告诉你,最近我手里一起拐卖案,通过互联网上的‘寻亲网’查询线索,再借助公安机关的DNA数据库资料比对,帮一名失散十五年的儿童找到了亲人。你不妨试试呀?”
“寻亲网?DNA?”丽芬觉得有新鲜。
“是呀,你上网查查,有新闻报道”。
“好的,我查查,谢谢孙叔叔”。
“谢什么谢,跟叔叔还这么见外。好了,你慢慢查,有线索就告诉我……”
丽芬放下电话,百度寻亲网,果真发现了这起案例报道,她又详细查询了寻亲网操作流程,慎重其事地将自己的资料输进去。虽然上面显示成功率只有百分之零点一,但这零点一的希望对她来说,弥足珍贵,让她的心脏狂跳不停。
然而,两年过去了,丽芬在网上投出去的资料如泥牛入海,一直没有任何反映。但她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天早晚都要打开电脑游览一下寻亲网的情况,寻亲成功的新闻报道越来越多,她为那些有着同样境遇的人感到欣慰,同时也增添了等下去的信心。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她接过两个咨询电话,一个是寻找失散多年妹妹的,但年龄相差太远,排除了。另一个是父亲寻找女儿的,年龄对上了,但对方说女儿脖子上有一个明显的黑痣,丽芬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别说黑痣,任何斑痕都没有。对方一听,也很失望,叹口气,把电话挂了。丽芬也觉得自己向网站提供的资料太少了,比对起来相当困难,可是除了那张出生字条,她实在拿不出其他可以印证的东西了。
这天,寻亲网站通知她,是否可以把那张出生字条寄过去,照片上的字迹太模糊,看不清楚,有人想看看实物。丽芬没有同意,那可是她唯一的出生证物,一旦丢失了,寻亲的希望更渺茫了,她的半条命也就跟着丢了。要看,可以上门来看。
果真,有人上门来索看字条了,是一个中年男子,听说在部队还是什么干部。丽芬约他在报社附近一家茶馆里见面。
中年男人身着便装,浓眉大眼,身姿挺拔,很有风度,一进包房,愣了一下,然后,主动上前握手,微笑着说:“打扰了,打扰了”。
丽芬当记者多年,跟各种人物打过交道,尽管她心情很激动,但还表面还是很平静的,她欠欠身子,很自然地向对方致意,掏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然后说:“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叫赵成源,今年三十二岁,从西安过来,在军校任职。我在寻亲网上仔细查阅了你的资料,三十五年前失散的姐姐的情况有些相似,所以就找来了”。来人快言快语,眼睛盯着丽芬上下打量。
丽芬有些不好意思,右手往耳后理了一下曲卷的头发,捺住激动的心情追问:“你的姐姐?三十五年?这长时间没有找到?在哪失踪的?她有什么特征吗?”
赵成源刚想回答,茶馆服务员捧着一套青花瓷茶具推门进来,绾着秀发,身着青花瓷彩装,举止端庄素雅,透着古朴神韵,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轻声问:“请问,是喝普洱?铁观音?红茶?绿茶?还是……”
丽芬迫切想探知情况,抢着回答:“普洱吧。冲好了,放这,我们自己沏”。
“哎。”服务员很利索地完成了冲茶过程,退出了房间,轻轻掩门。
赵成源接着说:“是啊,三十五年前,姐姐在江南出生后就送人了,一直没有找到。我母亲说姐姐出生时,身上很利索,没有胎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母亲只写了一张字条留在她身边,上面记着她出生的时间。所以,我很想看看那张字条”。
丽芬问:“上面写的时间是什么?”
“1964—年—5月—28—日。”赵成源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说出了这个日期。
丽芬一听,花容失色,心脏狂跳,眼泪刷地淌下来。她第一次听人说得这么准确,这么吻合!难道?难道……我的亲人啊,你是不是离我越来越近了?是不是就在我眼前了?她定了定神,从挎包里掏出采访本,打开首页,那张发黄的字条平卧在书页里。递给赵成源,说:“你看”。
赵成源他接过采访本,捧在手里,站起来,仔细端详。然后,喜出望外,那样子就像一个在白色恐怖下工作多年的地下党员,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与自己的同志接上头了。他激动地说:“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日子,这是妈妈的笔迹!”
“啊?!”丽芬站起来,望着赵成源,不知所措。事情的发生发展也未免也太快了,太突然了吧?她简直不敢和相信是真的。如果情况属实,那么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她的亲弟弟呀!她指着赵成源,结结巴巴:“你,你——”
“如果没有搞错,你就是我的姐姐啊!难怪我刚才第一眼看见你的模样,好像妈妈的,特别是大眼睛和厚嘴唇,长得跟妈妈一模一样。”赵成源眉头在抖动,眼里闪着泪花。他合上采访本,放在茶几上,紧紧握着丽芬的手,说:“你知道吗?妈妈说她这辈子最悔恨的事就是把姐姐送人了,如果找不到姐姐,她死都不会暝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丽芬放声哭起来。
赵成源动情地抚着姐姐的肩头,泪水从眼眶里漫出来,说:“姐啊,别怨妈妈。那个时候,妈妈是没有办法啊”。
姐弟俩相拥而泣,茶馆里的服务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门口探了探头,又缩回去,不敢进来打扰。
丽芬的情绪终于控制下来,用纸巾擦干眼泪,沏了两杯温暖的普洱茶。茶汤在青花瓷杯中慢摇轻晃,升起薄薄的轻雾,清香缕缕飘散,让人感觉有些舒缓。丽芬把其中一杯放在弟弟跟前,说:“这事是三年前爸爸告诉我的,开始我根本不相信,爸爸把这张字条交给我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养女。爸爸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给自己这辈子有个交代。我到过当年被遗弃的地方寻找线索,登过报纸,上过电视广播,查过派出所档案资料,托人打听过,都没有结果。抱着一线希望,在寻亲网上投放了自己的资料,等待消息。可是,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当年妈妈为什么又去了西安?”。
“妈妈把这事藏在心里好多年,直到跟爸爸离婚后,她才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妈妈离婚了?那我的爸爸,他——”
“姐,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关系。你是妈妈当年未婚的私生女,所以才被迫送人的”。
“啊!?”丽芬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的身世这么复杂。
“唉,那个年代太乱了。听妈妈说,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相好的,可是家里坚决反对,说对方有严重的政治问题,不同意这门亲事,逼着她与相好的分手,还把孩子送人了。后来,妈妈嫁给了爸爸,随军到了东北。妈妈和爸爸关系不好,六年前离婚了,一直跟我住在西安”。
“这么说,我的父亲是谁,他在哪里,仍然是个迷了?”
“这个……我问过妈妈,妈妈一提过去,就哭得像个泪人,什么话都不想说。我想,那一定是她最痛心的往事”。
俩人互相介绍了各自家庭的情况,为了慎重起见,决定等做了亲子鉴定后,再告诉家人这个消息。丽芬当场拔通了孙俊俊叔叔的电话,告诉这些情况。孙俊俊非常高兴,说从现有的情节和物证来说合情合理,时隔三十五了,做亲子鉴定非常有必要。不过,做这个鉴定同母异父的姐弟是不行的,必须用母女的血清样本才能做比对。
丽芬打完电话,对赵成源说:“你看,这样吧,你先回去告诉妈妈这边的情况。我也回家准备准备,尽快到西安来做鉴定。我爸爸退休在家,心脏不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等情况完全搞清楚了,我再慢慢告诉他。”
“好的,越快越好,你来之前通知我”。赵成源提出要把那张出生字条带回去,给妈妈辨认。
丽芬同意了,说:“最迟一个星期,等我爱人从高铁施工现场回来,要他陪我一起去西安”。
“好的,我等你们”。
赵成源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丽芬,说还要到部队见一个老战友,下午就赶回西安了。
俩人激动的心情依然没有平静下来,握手,相拥,匆匆告辞。
送走了赵成源,丽芬在茶馆拔打了陈烨的电话,要他赶紧请假陪她上西安跑一趟。
陈烨不知道丽芬葫芦里卖的啥药,说:“什么事这么急呀?现在工程好紧,不方便请假呀,你能自己去吗?”
丽芬一听,急了,说:“烨,知道吗?我寻亲的事有眉目了,电话里面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你回来再说吧”。
陈烨一听,连忙回答:“哎,好好,我马上回来。对了,这事爸爸知道了吗?”
“他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等从西安回来再详细跟他和丽芳说吧,我怕事情有什么变故”。
“唔,说得也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