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苦女把她领进了村里小卖店,买了两瓶二锅头,两瓶罐头,告诉白娇到家后就说是她买的,又掏出二百元给她,让她到家后给婆婆,就当是她的伙食费。
她们到家后,只见婆婆和付义沉着脸坐在炕上,看见她们回来都松了一口气。白娇按苦女说的都一一做了。苦女把婆婆拉到一边,把白娇被嫂子扔行李卷的事说了一遍 ,请求婆婆允许她再收留白娇一段时间。
婆婆叹口气,说:“那就再住几天吧,让她给自己赶快找个去处,留在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二百元咱不留,还是想办法早点让她走吧。”苦女点点头。
白娇 尝到了婆婆的厉害,终于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当晚没等人说,就乖乖搬起行李卷去东屋睡去了。苦女付义也早早就躺下了,付义把衣服脱得溜溜光,说:“今晚可下睡个好觉,”
那个不识相的大电灯泡可算滚那屋去了,烦死人了。”
刚说完一阵急促的敲大门的声音传来,苦女急忙出去开门,发现来者是她娘家村的一个邻居,苦女的心跳加速了,下意识地问来人她的父亲是不是病了,果然被她猜中了,来人骑着摩托就是来接她的。她回屋跟丈夫打招呼,付义却一骨碌爬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穿戴整齐后往出走,临出门时付义又拿了件厚外套披在苦女身上, 他从草棚里推出摩托,发动着后,苦女坐上去,双手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腰,三个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到家后,发现父亲蜷缩在炕上呻吟,说是腹痛难忍。他们急忙敲开村里养出租车的人家,急三火四把父亲送到城里的医院看急诊。一路上,苦女都急哭了,到医院后才得知父亲得的是急性肠胃炎,治疗及时并无大碍。打上滴流过一段时间后父亲渐渐平静下来了,望着他苍老虚弱的样子,苦女默默沉思了一会,把付义叫到一边,说:“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我有个想法,想把咱家东院买下来,把我爸接过去住。他是个老脑筋,不溜姑爷家房檐,不住姑娘家炕头,我又没时间老回来照顾他,医生说这次就是吃变质的剩饭菜才导致生病的。他自己的房子卖了,咱再添些钱,把那个院买下来,挨着住,我能就近照顾,他还觉得是住在他自己的家里。”
“好,”付义痛快地答应了,“咱东院那家一直没人住,要价也不能高了,等把车钱还上再有钱了就给爸买房。”
那天晚上从医院回来后,因怕家里有事付义当晚就回去了, 苦女留下来照顾父亲,这期间她跟父亲提过买房子的事,父亲没有反对。几天后,父亲的身体硬实了,苦女急忙回家。
一路上她想不知这几天白娇和她家人又会闹出什么矛盾来,虽然那晚上付义离开时,苦女一再叮嘱他要担待白娇,可她的心里还是放不下,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
推开门,里屋的场景让她大吃一惊,只见婆婆,付义,白娇三个人,分工不同,合力地包饺子呢,三个人有说有笑,屋里竟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苦女笑了,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看她回来了婆婆笑着说:“今早我掐指一算,我儿媳就能回来,所以张罗包饺子,果不其然吧。”
白娇立即捧场:“大娘算的真准,神算。”
一屋的人都笑了。吃饺子时,婆婆几次让白娇多吃点。苦女很纳闷,短短几天时间白娇是怎么搞定婆婆的呢?答案很快就有了。晚饭后,她在东屋陪婆婆和白娇呆一会儿,这时,只见白娇下地温了盆洗脚水端给婆婆,还亲自给洗脚,婆婆笑呵呵地对她说:“这几天,白娇都是这么孝敬我的,不让都不行,这习惯了不洗还难受,唉,臭毛病都是人惯的,以前我上了炕就不爱下去了,几天都不洗一回脚。”
苦女的心有点发颤,对白娇产生深深的同情,趁白娇出去倒洗脚水的当儿,她小声对她说:“以后你不用这么做。”接下来的日子婆婆对白娇越来越亲热,对她 却疏远起来,爱答不理的, 苦女很纳闷,就对婆婆半开玩笑说:“妈有了新闺女就忘了我这旧闺女了,连女儿都不叫了。”
婆婆拉长个脸:“我就等着你问我呢,我也是个装不住事儿的人。你过门也好几年了,咱娘俩处的不错,我把你看成了亲姑娘,你拿我当亲妈,你忙,没有时间给我端洗脚水,我也不挑,现在有几个媳妇给婆婆端洗脚水的,再说,我也没到那个岁数,可白娇在咱家白吃白喝的,给我端个洗脚水怎么了,你还挑拨她不管我。”
原来婆婆闹腾这些天是为这个,她恍然大悟,又有些纳闷,那天她对白娇说的话够小声儿了,她该不会听见呀。她也不解释,对婆婆说:“妈要是因为这个事的话您就别生气了,您刚才自己也说了,您还没到那个时候,等您七老八十了,我一定天天给您洗脚。”
婆婆听了这话,脸上的乌云散了,说:“这还差不多。”婆婆也是个好哄的人,几句话她的气儿就消了,毕竟婆媳两个的感情基础好。
苦女又逗婆婆说:“您别说人家白吃白喝,不是给你二百元大米钱呢嘛。”
“那钱我早就给她了。”
“给她了?真的?”
“那还有假?当时我不就跟你说这钱咱们不要嘛。”
苦女的心有些不愉快,这个白娇,即使不把这二百元还给她,也应告诉她一声,自己这钱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成她的了。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但她是个憨厚人,也没把这事太当回事。
和婆婆和好如初后,她又发现丈夫对她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不像婆婆那么明显,而且付义也没说过啥,但总觉得跟以前有点区别,区别在哪她也说不上,似乎是夫妻间的亲密少了,小别后的热烈淡了。问过丈夫,说是买了新车后,活儿多了,但也累了,没别的,叫她不要多想,她也就真的不去多想了,只是把早晨冲的鸡蛋水由一个鸡蛋增加到两个,可是他时常喝不到嘴,因为他有时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个影儿。白娇也离开这个家了,她去山楂糕厂上班没多久就不干了,又不好意思再回到这个家,所以就又像十年前一样去了城里打工。她走后,苦女心里难过了好几天,想到她在这个家的风风雨雨,体会到一个离婚女人的不易。婆婆也有点后悔。一天晚上苦女在东屋陪婆婆唠完嗑儿,刚要下地回自己的屋,婆婆说:“别过去了,就咱娘俩,一个屋睡吧。”
苦女把拿下去的腿又拿了上来,说:“一个屋睡就一个屋睡。”
娘俩铺好被躺下继续唠嗑儿,婆婆叹口气说:“唉,这过日子人口好添不好减,付义不常回来,白娇一下子又走了,家里冷清多了。”说到这儿,她又叹口气:“唉,知道她早晚要走不如不逼她好了”。
“您后悔了,那就再把她找回来好了。”苦女打趣道。
婆婆急忙摆摆手:“算了算了,请神容易送神难,走了最好,又馋又懒的,还没个眼力见儿,她要是懂事儿的话,我也不至于撵她,这种人到那儿也不招人待见,再说,咱也够意思了,快来四个月了,春天来的,一晃都快到秋天了。”
“这话都让您说了。”苦女笑道。
婆婆又说:“外人终究是外人,在家长呆不是个曲儿,还是你给妈早点生个大孙子吧,我就不寂寞了,趁我现在体格还行,还能帮你带带。”
“行,妈,咱娘俩想一块儿去了,正好以后我也不用去卖菜啦,二叔那厂子把菜给包去了,省了我好大一块事,明天我就去医院把环儿摘了,我也想要孩子了。走在街上看见别人的小孩我都有点走不动道了。”
婆婆说:“跟我一样,那就快点吧。”
“我明儿就去医院。”婆媳俩说着话就睡着了。第二天,苦女果真就去医院把环儿给摘了。
一转眼秋天就到了,付义整天跑车,无暇秋收,婆婆只能打打下手,地里的庄稼全靠苦女一个人往回收,还要顾及棚里的菜,所以整天累得头不疏脸不洗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这一天,她刚疲惫地从地里回来,远远地就看到自家的货车停在大门口,她喜出望外。付义已经一星期没回来了,再累今晚也要给他做点好吃的,她心里想着就走进了院子里, 刚好付义从东屋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自己的屋,苦女摘掉头上的方巾,笑着问坐在炕沿上一直打量着她的付义想吃点啥,哪知付义竟没好气地说:“吃点啥,我一看你这个样子就饱了。”
无辜被抢白一句,苦女感到莫名其妙,问:“你在外面遇到不高兴的事了?”
“没有,我在外面挺高兴,回家一看到你就生气。”
“那你就别回来,永远在外面待着。”苦女也来气了,没好气地说。
“说你还不服气,你照镜子看看,年轻轻的,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你看人家小娇,跟你同岁,看起来能比你年轻好几岁。”
“小娇? 哪个小娇?”付义的脸上有些不自然,没回答。“你该不会是指的白娇吧?她从小到大都叫白娇,她爸她妈都叫她白娇,你啥时给起个小名,叫的那么亲切呢。”
“谁说是白娇了,无理取闹,烦死了。”
“烦你就别回来,你在外面逍遥自在的多好。”
“还逍遥自在,我成天跑车都累死了。”
“就我轻闲,成天呆着享福。”说完竟躺在炕上抽抽搭搭哭起来。
说到这儿,付义意识到自己错了,轻声说:“别哭了,吃饭吧,妈把饭都做好了。”他这句话算是和解和道歉。
可苦女不起来,肩膀仍然一耸一耸的无声地哭着。她觉得委屈,由于下地干活,她身上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脚上套着一双黄胶鞋,凌乱的头发上还沾着干玉米叶子,她知道自己的形象确实有些欠佳,可这是劳动人民的本色啊,再说几个月前他还说不嫌弃她变老变丑,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让她不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