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薛府
冬季的花园里百花凋零,却只有梅花依然盛开着,雪花从空中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梅花或红或白的花瓣上,给梅花平添了另一层瑰丽的色彩。
尽管花园里的景色是美不胜收,但坐在花园亭中的粉裙少女却依然是愁眉不展。她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配搭着一条雪白的狐裘围领,更是衬得她面若桃花,娇俏可爱。这少女便是当朝宰相最为宠爱的小女儿--薛刖。此时却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轻轻咬着朱唇,托着香腮,眉头深锁,时而叹气,时而气恼。而让她如此烦恼的罪魁祸首便是两天前住进自己家的那位所谓的无家可归的黑衣公子了。
一想到他,薛刖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个大少爷!!说什么因为等她,而错过了接他回家的马车,接着便以是她害得他无家可归为由住进了薛家。一想到这个,薛刖就气得牙痒痒,明明是他自己莫名其妙的等人,却怪到她头上,再说了,自己压根就不认识他!!真是不可理喻!话说回来,只住进来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搬来了一大推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是行李,又奇重无比,看着薛府的佣人忙得焦头烂额,他却拿着把扇子悠闲地在院子里逛来逛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说来奇怪,爹爹对此事居然毫不插手,任一个陌生人在自家胡作非为,其他的下人见到他也都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就好像他才是这家真正的主人!
越想越气,薛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忽然听见前院又传来一阵喧哗声,她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想定是那赫连公子又要搬什么东西入府了,也幸亏他这几天要搬行李,没空来搭理自己,不然又要说一些奇奇怪怪让人听不懂的话了。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花,她连自己的贴身丫鬟红儿都没叫,便悄悄地走出了后门。
走在大雪纷飞,行人稀少的大街上,薛刖突然很想到宝亭去看看梅花,虽然天气似乎越来越冷了,但她还是加快了脚步朝宝亭走去。一来到宝亭,薛刖的心情便好了起来,这儿的梅花果然是最美的。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梅花的香气便充满鼻间,可是她突然发觉这梅花的香气中似乎还混合着一种别的香味,虽然很淡,但她依然闻出,那是一种比梅花更幽香,更清雅的香气......是什么花的香气呢?闻着这香气,薛刖不禁回忆起,似乎那赫连公子的身上也有香味,一股淡淡的,优雅怡人的香气,和她今天闻到的很相似呢.......
出了一会神,薛刖感觉身上越来越冷了,看来要下大风雪了,得赶紧回去才行,不然爹爹会担心。可她一抬头,却猛地看见在宝亭不远处的湖边,坐着一个白衣人。他穿得十分单薄,素雅的白袍外一件月白色外套斜斜地搭在肩上,从飘落他肩上的雪花看他已经在那儿坐了很久了,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在大雪中穿得这么少的,而且他那一头半白的灰发显示他还是一个老人!
“老人家,”薛刖小跑着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快回家去吧,坐在这儿会着凉的。”说完自己却打了个喷嚏。听了她的话,那白衣人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看见那“老人家”的脸,薛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白衣人身上散发着一股若即若离的香气,那样目空一切的美丽,哪是什么老人家,分明是个俊美异常的少年!看上去顶多十八九岁,却有着一头奇异的灰发,也难怪自己会认错!
“姑娘.....”见薛刖望着自己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白衣公子微微一笑,“我可是吓着你了?”“啊!!没有。”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说什么,薛刖急忙摇头,“只是差点误会了,公子你......”“没关系,”那少年公子拢了拢肩上的衣服,“我经常这样......”“什么?”想了半天,她才明白那公子是说他经常被人这么误会,不禁尴尬地一笑,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想干脆回家算了,可又觉得不妥,可究竟哪里不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急死人了。“姑娘,你们家......可是来了客人?”正在苦恼时,那白衣公子及时开口说话,缓解了周围尴尬的气氛,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吓了她一跳,“你怎么知道?”那公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远处的梅花,“那客人......可是号 墨羽 ,单名一个 玉 字?”这公子问的问题甚是古怪,可薛刖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他,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看似柔弱的白衣公子身上,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象是认识了很多年。“他说他姓赫连,字玉轩,单名一个 情 字呢!”听了她的话,那少年公子竟笑了起来,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薛刖不禁看得痴了。“赫连是我羽皇在位时的年号,大哥名轩,小弟名玉,玉轩玉轩,是暗示兄弟永不分离吗?”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而薛刖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笑,刚才他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懂,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自己怎么老遇上这种奇奇怪怪的人?“至于这个 情 字......”白衣公子止住笑,神情古怪地望了身边的粉衫少女一眼,随即叹息似的摇了摇头,“一切都是债.....”
“债......?”薛刖不解地重复着这句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或许,自己根本没必要去明白,这只是在街上偶尔的一次邂逅,偶尔的一次交谈而已,自己甚至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可是,却又从他身上感到一种十分熟悉的气息,仿佛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又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在这个世上活了十七年,薛刖第一次觉得如此迷茫,象胸口堵着什么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姑娘....?”那白衣公子的声音轻轻地唤着,一只苍白如玉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宛如哄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啊!”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薛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事。”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白衣公子点点头,“天冷了,姑娘还是快回去吧.....”拉紧了身上的狐裘,薛刖抬头看了看天色,雪确实是越下越大了,“那公子你呢?”见那白衣公子依然坐在那儿,似乎没有要回家的打算,忍不住问道。“我再坐一会,姑娘,快回去吧。”“好吧.....”薛刖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慢慢地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走着走着,薛刖忍不住回头,远远地看见那白衣公子仍坐在那儿,漫天的雪花飘落在他单薄的肩上,那背影......竟是说不出的孤单寂寞。她还记得刚才他说那句“快回去吧”时的表情,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眉眼染着轻愁,仿佛一触就会化去的白雪。在这一瞬间,薛刖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奇异的感情,原本回家的脚步也改变了方向......
雪花在空中飞舞着,大地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白羽静静地坐着,胸口已经痛得近乎麻木,这些疼痛伴随自己多年,好像与生俱来一般,而自己,却已习惯了忍耐。缓缓举起一只手,看着雪花在自己掌中融化,那只手,修长纤细,实指上戴着一枚羊脂白玉的雕花龙纹扳指。定定的看着这枚扳指,白羽不禁笑了起来,九尾一族每一代的羽皇出生之时都会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灵玉,将其雕成自己喜欢的东西带在身边,灵玉便会守护自己一生。可老天爷永远喜欢和世人开玩笑,上一代的羽后居然诞下了一对孪生兄弟,大哥身怀白玉,小弟为墨玉。此后,玉儿便不知向自己讨过多少回这块灵犀宝玉,却忘了自己的那块也是无上至宝。也许,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那黑暗的颜色吧......
本想就要回去,无奈胸口的疼痛似乎越来越厉害,白羽叹了口气,索性再在这儿坐上一会儿。突然身上传来一阵暖意,一件狐裘便披在了自己身上。白羽诧异地回过头,雪儿吗?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粉嫩的笑脸,因为没有了狐裘的温暖而冻得小脸通红,瑟瑟发抖,薛刖!?白羽不由得呆住了,刚才她从后面走过来直到为自己披上衣服,自己竟然都没察觉到,甚至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自己的法力已经衰退到如此地步了吗?连一个人类的小女孩走近都毫无感觉!!
看着他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薛刖担心地急忙道:“哪儿不舒服?是我吓到你了吗?”说着便想检查看他到底哪里不适,可手却猛地被他紧紧地抓住,薛刖一下子顿住了,对方手上冰凉的触感令她打了个寒颤,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体温可以这么低的,他的手冷得就像一块冰,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啊........
“姑娘,你学过道术?”一握住她的手,白羽便感觉到一股很特别的力量缠绕在她周围,似乎在保护着她。见她摇了摇头,眼中露出恐惧之色,白羽叹了口气,想来是自己吓着她了。“在下失礼了,请姑娘见谅。”轻轻放开了薛刖的手,白羽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解下重新披回她身上,“多谢姑娘关心,还是请早回吧。”说完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我也该回去了。”见他要走,薛刖没来由地一阵心惊,“公子.....!”可话还没说出口,突然一阵大风吹得雪花四散,一时间竟阻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了。当大风终于停息,周围也变得清晰起来时,那白衣公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裹紧了身上仍带有他那淡淡香味的狐裘,薛刖怔怔地望着远方雪白的地平线,想起白衣少年一人坐在这冰冷寂寞的湖边,任雪花飘落身上,那带着淡淡哀伤的微笑,竟是说不出的悲凉,在那双美丽不可方物的凤眸里,又究竟隐藏了多少的苦涩哀愁呢?抬头望天,雪依然是这样下着,大雪覆盖了他离去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