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今世
她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还负责一个专栏,专栏的名字叫“前生今世”。每天信箱里有许多稿件,她认真地阅读。有一个男子,凭直觉是个男子。他写了一篇短文,发给她,并附言:不希望发表,只想找到前生的你。
他说曾和一个女子,纠缠了一生一世,终不能相守,他们约在了来生。最后一个晚上,他们在一个大厦的楼顶相见。女子说,不能再忍受这样的等待了,在他们相拥的时候,她咬破了他的肩头。仰起如花的笑脸,她说,这是我们来生相认的凭证,如果有个女子,牙齿正好和你的伤口吻合,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请相信,那是我。
他还来不及开口,她已纵身跃下楼。
看着她蝴蝶一样飘坠的身体,就那么消失,他闭上眼睛。心已经被剥离。没有血,亦不痛。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在等待中寻找她。她的右边腰上有一个花瓣样突起的痣,他习惯把手放在那儿,轻轻抚摩那片鲜艳的落红。
没有随她一起去,是怕转世后忘记她的一切。一直在寻找。
她不觉伸手去摸自己右边的腰,一个花瓣样的痣,艳若朱砂。
那是怎样一个男人?她不禁出神地想象他的样子。
那天加班到很晚,写字楼里空无一人,二十九楼,要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下去,一想到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午夜里,她有些害怕。尽管晕梯,她还是选择了乘电梯下楼。
电梯小小的空间里,有一个男人,手里握一卷报纸。她进去时,男子向后退了一步,并微微欠身,给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电梯开始下降,她忍住呕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渐渐苍白。
小姐,你不舒服吗?
晕梯。
男子极自然地站到她的旁边,把她揽进怀中。她的头靠在他肩上。他用手使劲捏住她右手虎口的位置。
好些吗?她无力地点头。很快到了一楼,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了谢,匆匆离开。
回家后打开邮箱,一封陌生的邮件:
“我想我已经找到她了,只是轮回让我们无法相认。我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可在她眼中我却是陌生的人。”
心里有点滴的温暖复苏,空白的记忆里却没有一点线索。
睡着的时候梦见一个男人,那么近地俯下身来看她,手指从她脸上滑动,又从脖颈到胸口,然后滑落到腰,似在寻找什么,最后停留在那颗痣上。
他说我们曾经深深相爱,紧紧拥抱,为什么你都不记得?
于是醒来,静静一坐到天明。
经常地做同样的梦。有时看着窗外淡如碎雪的月光,眼泪就莫明其妙地流下来。
时隔不久,他们编辑部组织去泰山旅游,下山时只有她坐了索道。往下坠落的时候,她开始呕吐。有一只温暖的手掌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身体被揽入怀抱。
深呼吸,慢慢放松,很快就到山底。
有些情节很熟悉,似有往事在心底翻涌。闻到他手指上浓烈的烟味,听到他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在一刹那,感受到神情和宠爱。
你是谁?她小心地问。
我用一辈子的时间送你离开,再用一辈的时间找你回来。
他抓起她的手指,从脖子的衣领处探进肩膀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伤口,一排深深的齿痕。
水滴般清澈的记忆,是在一瞬间被唤醒的。他满手都是她温暖的泪水。
她记起了,最后一夜,她跃下楼顶时街灯照亮她如花的容颜,在刹那间支离破碎。
转过身,与她紧紧拥抱。
铁索在那一刻断了,他们坠向深深的谷底。
只有死亡才是最完美的结局。他们终于能在一起。
太深刻的记忆,会被带到来生,也许开始我们曾经遗忘,但记忆并不会跟着消失。这个世间有我们无法控制的事情,关于爱的记忆就是如此。
一切都会在时光里逝去,唯有爱可以永恒停留。
始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