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春天里,好事很多,但麻烦也不少。
本来,杨正伟到北京参加大会去了,赵明全在家主持局里的工作,可以当上半个月临时“老板”。可是,突然,一场禽流感铺天盖地而来,弄得到处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这些年,也不知怎么了,尽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前几年,“杀士”(SARS)搞得全国遭殃。现在又来了禽流感,尽管到处扑杀家禽,鸡都差不多杀光了,但还是有不少人被传染或疑似被传染了禽流感。
赵明全一开始就是打喷嚏、发烧、流鼻涕,感冒了。他每年的春天,都会这样,感冒几天,轻则吃些感冒药,重则到医院打几瓶抗生素之类的药,也就没事了。可这次,他打喷嚏、发烧了好几天,都不见好,就像以前一样到医院去要求打吊针,结果,被医院当作疑似禽流感病例,给隔离起来了。不巧的是,他在隔离病区碰到了肖冰婕,她也因患感冒被当作疑似禽流感病例隔离在那里。
隔离病区很小,但被隔离在里面的人却不少。呆在里面,仍然还是吃普通的感冒药,或者打吊针。除每天早上有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并带着防毒面罩的,不知是医生还是护士,来量量体温,问问病情外,整天就躺在那里,接受观察,看看病情的发展情况,没有什么情况,医生、护士来都不来。被观察了3、4天,肖冰婕的烧退了,被解除隔离,出去了。又过了两天,赵明全才退烧,终于解除隔离,自由了。
可是,赵明全回到家里,才知道,他老婆也被隔离了。糟糕的是,他老婆不是疑似病例,隔离几天就没事,而是真正染上了禽流感,正在医院隔离救治。要命的是,目前,医生实际上对禽流感病毒并没有太多的认识,而且病毒变异非常快,面对突如其来的禽流感不说感到束手无策,但也是一片茫然,就像当年的“杀士”一样,至今也没有搞明白那种病毒是怎么回事,既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又是到哪里去了。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连对手的情况都一无所知,那么一切抵抗都是盲目的,甚至是徒劳的。所谓的救治,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拼命给病人使用大量的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而且中药西药一起上,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作用,到底哪些药物发挥了作用,或者完全是听天由命,因本身的免疫力和抵抗力不同,反正有的病人死了,而有的总算逃过一劫,挺过来了。
赵明全的老婆是幸运的,在医院救治了10天后,被医院隆重地宣布治愈了。因为她是全省首例治愈出院的禽流感患者,出院的那天,省、市电视台等众多媒体一起汇聚到医院进行报道。赵明全的老婆被医院领导、医生和护士拥簇着,手捧鲜花走出医院的大门,被各种大小媒体争相报道,好不风光。遗憾的是,仍然戴着大口罩,尽管电视反复播,报纸到处登,但就连家人都认不出她是谁,否则,就成名人了。
赵明全的老婆治愈出院后,差一点没有成为名人,但是,就像换了一个人。全身肌肉僵硬、反应迟钝、不爱说话、烦躁、厌食、嗜睡、消瘦……医学上的解释,是抗生素和抗病毒药物使用过多过猛过杂过滥的结果,因为这些药物本来就须小心使用,不然对整个人体机能会造成全面的损害,而当时本着救人要紧、救命第一的原则,在没有其他办法可供选择的情况下,只能采取这种办法施救,因此对身体造成的损害,属于为挽救生命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另外,她在感染禽流感以后和整个救治的过程当中,心理上承受了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焦虑和压力,以至尽管身体上的疾病治愈了,但心理伤害所形成的身体消极表现还需要花时间来慢慢消化和调适。说白了,就是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疗理。赵明全只好把她送回老家去,进行疗养。可赵明全没想到的是,他老家这些年主要靠养鸡发展经济,禽流感一来,搞得老百姓的生计都成了大问题。
赵明全的老家出产一种青脚麻鸡,其外型特征主要是:青脚、麻羽。可概括为“一楔”、“二细”、“三麻身”。“一楔”指母鸡体型象楔形,前躯紧凑,后躯圆大;“二细”指头细、脚细;“三麻身”指母鸡背羽面主要有麻黄、麻棕、麻褐三种颜色。公鸡颈部长短适中,头颈、背部的羽毛呈金黄色,胸羽、腹羽、尾羽及主翼羽黑色,肩羽、蓑羽枣红色。母鸡颈长短适中,头部和颈前三分之一的羽毛呈深黄色,背部羽毛分黄、棕、褐三色,有黑色斑点,形成麻黄、麻棕、麻褐三种。青脚麻鸡肉质细嫩、营养价值高,具有山区“土鸡”的特色,它适应性强、生长快、成本低、获利高,主要供应香港市场。
香港人有无鸡不成席的生活习俗,不仅待客要有鸡,居家过日子也爱吃鸡,而且对鸡的要求很高。从鸡的品种、特质、体重都有偏好,尤其是近些年来,居然要求内地投放到香港市场的一律是放养的鸡。放养的鸡当然非常好吃,但对环境的破坏特别大。赵明全的老家为了满足香港市场的需要,普遍放养青脚麻鸡,尽管赚不了多少钱,但如果不这样,老百姓的生计就更成问题。
在遭遇禽流感袭击后,一方面老百姓养的鸡卖不出去,损失惨重,生活无着;另一方面,政府为了保障香港市场的供应,又要求一定要保证向香港提供足够的安全优质的活鸡。因此,老百姓和当地官员都忧心如焚,晕头转向。为了控制禽流感蔓延,须扑杀所有家禽,而为了保障香港人在禽流感流行时照样能够放心地吃到可口的“土鸡”,则不仅不能扑杀,而且还要更多地养殖。为此,他们在禽流感肆虐整个东南亚的严峻形势下,为了确保一方净土,使供港麻鸡不受禽流感侵袭,便在所有的公路上设卡,不让任何可疑人员和鸡禽进入本地区,并在放养场区建造3公里防护带,加强日常巡查,对70多万羽供港麻鸡实施紧急预防免疫,做到“场不漏栏,栏不漏鸡,鸡不漏针,针不漏效”,场内所有鸡只免疫率达到100%。在如此严密和严厉的防护措施面前,赵明全老婆,这个全省闻名的禽流感治愈患者,就回不了老家。
赵明全把车开到了高速公路口子上,就是不让下高速进城,总不能到了家门口却又调转头走吧,于是就给县局的局长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县局的局长就开着车赶到高速路口来接他,但是,把守在路口的一干穿制服的人员,摆出一副无法通融的派头,这边不让过去,那边也不让过来。县局局长也只能隔着卡子,远远地站在那边拼命给赵明全陪不是。赵明全看到县局局长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觉得他也没辙,但隔得那么远,有些话有不好怎么说,就掏出电话来,给县局局长打了一个电话,板着脸说:“你给你们县长打个电话,就说我回来了,但被堵在路口,不让进来!”
一会儿,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带着一辆警车疾驰而来,冲到路口的卡子跟前,跳下来就把那几个穿着制服把守卡子的人,狠狠地吼了一通。那几个人一边慢条斯理地打开卡子,一边莫名其妙地嘟哝着,“不让放人进去是你们下的死命令,放进去人要拿我们是问,可是,我们把人堵住不让进去又要挨你们的骂,这到底是放还是不放,鬼才搞得清楚!”
你还别说,这年头见鬼的事还真不少。找到了人,什么死命令都变成了活办法,堵得再死,也能通行。而你要是找不到人的话,就连自己的家都回不了。
社会缺乏一种基本的运转秩序,一切都靠拉关系、走后门才能解决。一个人一辈子,要拿到生育指标才能被怀到娘肚子里,要领到准生证才能被生下来,而且生下来的时候,还必须到医院找熟人才有床位,然后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这期间,办个事什么的,自己生个病,或者家人上医院瞧个病,一切都得巴结人、求人,一直都得随时随地巴结人、求人,直到死后,送到火葬场去烧,都得找人,否则的话就放那里一时半会儿不给烧。从生到死,什么事都得巴结人,真是见鬼,但你不巴结人,则连鬼都见不着!
赵明全把老婆在老家安顿好,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城里,没想到,还有一件蹊跷的事,更是让他觉得现在的人简直都是疯子,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