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过年了。
机关单位都放假了,关门了。
工厂也放假了,大家都回家了。
街上的车辆也少了,街道显得宽敞、空旷了。
城里,平时的繁忙和喧嚣都好像一下子停顿了。
现在,交通方便了,一放假,回家的回家,探亲的探亲,旅游的旅游,人们都拥挤在汽车上、火车上、飞机上,而不在城里了。
城市在春节里其实很冷静,很寂寞。
杨正伟也离开了省城,他把今年的春节安排在老家宾州过。刚刚调到省局任办公室主任的马有田,宾州市局局长的职务还没有免,他早已把那里的酒店和过年的一切供给都安排好了,杨正伟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入住之后,就热热闹闹地过起年来。
最活跃的是抗抗,因为,他在刚刚过去这一年经历了太多的风波,一口气弄出了好几条人命,最后,都逢凶化吉,迎来了一个大转折,参加了工作,结了婚,而且,由于业绩好,年终领导给了一个特大的大红包。所以,他频频举杯敬老爸,敬老妈,敬老婆,敬全家各位。当他给姑姑杨正格敬酒时,特别强调,祝她新年身体健康,青春常驻!可是却被老妈仇虹芸在桌子底下给轻轻地踢了一脚。
由于杨正格刚刚做过手术,一家人都呵护着她,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她的病痛处和伤心处。尽管手术做得很成功,术后恢复得也不错,但切除乳腺后,仍在进行化疗,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化疗之后,才能判断是否康复。所以,她不能像好莱坞明星安吉丽娜•茱莉那样,在切除乳腺后3个月就进行乳房再造,因为安吉丽娜•茱莉切除的是健康乳腺,而杨正格切除的是癌变了的乳腺,只有经过化疗确诊已无病变之虞后,才能考虑进行乳房重建,那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杨正格本来有一对漂亮的乳房,可现在没有了,她自己感到一举一动都很别扭,很不自在,就躲进房间里,不露脸。
好在,宋茳的大肚子给大家带来了欣喜,大家的祝酒词也都是围绕她的大肚子来编排的。首先,祝抗抗和宋茳生个大胖小子,顺利升上爸爸妈妈的宝座!同时,祝杨正伟和仇虹芸新年升级,做爷爷奶奶!接着,祝全家一起升级,杨正荣升叔爷,杨正格升姑奶奶……
高兴之中,宋茳其实心里也拳拳不安,自己往年都回家去陪爸爸过年,可是,今年……不知他老人家过年可好!
另外,仇虹芸也在一片新年抱孙子的祝福中,心里还在犯嘀咕。那次,宋茳被大狼狗咬得在地上乱滚,不知伤没伤到她肚子里的胎儿,咬伤后,又去医院打了狂犬疫苗,尽管医生一再讲不会对胎儿有影响,但她心里总是有点不那么踏实。所以,她吃过年夜饭,喝过祝福的酒,立马就沐手净身,去给观音菩萨叩头、敬香。
肖冰婕,最不喜欢过年。
平时,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天天都可以找得到人一起到处去吃喝玩乐,卖弄风情,甚至揩油偷腥,乐此不倦。可过年要放七天假,大家都和家人在一起,她就找不到人陪了。
肖冰婕一人在家,倍感寂寞无聊,手里抓着个手机,满屋子打转转。原本装修精致、宽敞明亮的房子,因常年没有正儿八经打扫过,到处凌乱不堪,灰尘覆盖。分布在各处的精美灯饰,没有几个灯泡是能发亮的,偌大的客厅,居然只有一盏落地灯还能拧亮;本来装有温馨灯饰的餐厅,只有一盏应急台灯能亮。满地的空易拉罐和矿泉水瓶在黑暗中被碰得到处滚,她只偶尔一抬脚,干脆把它们踢进床底下了事。电视机居然也是坏的,只有声音,没有图像。电话线也被扯断,拖落在地上。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有些刺鼻。平日里,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混,一般最多下半夜到这里来睡几个小时,而他老公也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春节,大过年的,他却和一帮未成家的年轻同事一起骑自行车到海南岛游玩去了。
好在,“武大郎”现也一人在美国,于是,肖冰婕就一个劲和他打电话。
“喂,新年好!”
“新年好!”
“你在美国怎么过年的呀?”
“美国不过年。”
“那,你想家吗?”
“上课呢,哪有工夫想呀。”
“哼,那你也不想我,是吧?”
“想呀。”
“怎么想的?快说!”
“想你想没想我呗。”
“哼,我一直在想你,你不知道呀!”
“是吗,怎么想的呢?”
“你就没想我,电话都不打一个!”
“你不是一天给我打好几个电话吗,我还用打呀!”
“你就不能主动给我打?”
“你一直在打我的电话,我的电话一直占线呢,怎么打呀!”
“哼,尽瞎说。那你说,跟没跟她打?”
“谁呀?”
“谁,还有谁?”
“你说,谁嘛。”
“你老婆,还有谁?”
“哦,打了。她带儿子回老家过年去了。”
“哼,还说电话占线,是一直被她占了吧!”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现在不是被你占着吗?”
“不乐意呀?”
“不是啦!”
“不乐意,那挂了,你好去给别人打吧。”
“嘿嘿嘿,你怎么过年的呀?你家‘老板’呢?”
“他带着一大家子回老家过年去了,风光去了,潇洒去了呗。”
“我说你家里的‘老板’呢。”
“家里没‘老板’,……我就是‘老板’。”
“说你老公呢。”
“你问他干什么?他和小姑娘一起出去玩去了。”
“大过年的,舍得把你一个人丢到家里独守空房呀?”
“巴不得!”
“哎呀,那不是好了别人了吗?哈哈哈。”
“笑什么笑,谁像你一样,就舍不得个老婆。”
“那你做我老婆算了,我最舍不得老婆耶!”
“去,谁做你老婆?没心没肺的!”
“谁没心没肺呀,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是怪心疼的嘛!”
“那,你快来呀!”
“嘿嘿嘿,我不是在这里学习吗,怎么来的了,要么,你到美国来吧。”
“哟,真是的。你要是在国内,我真的就飞过来。可是,到美国要办签证,等我办好签证,你学习都结束了,回来了。嘿嘿嘿。”
“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想我,使劲地想我!”
“那,给你一个飞吻吧。叭--”
“嗯,在来一个!”
“叭--”
“哎哟,多来几个!”
“叭--叭,叭、叭、叭……”
“……”
……
在春节7天假期地,肖冰婕就这样一直和“武大郎”煲电话粥,通过越洋电话反反复复说了很多不好写出来的话。他们以为两人之间露骨的调情只有天知、地知,他们俩人自己知,没想到,美国中情局一直在对中国打入美国的电话进行监听,其实,他俩调情时,一个叫爱德华。约瑟夫。斯诺登的美国小伙子就一直在跟听并录音,只是觉得都是些无聊的话,没有任何价值,就没有呈报给雇佣他的CIA的长官,只平时自己拿出来听着取笑。
无独有偶,那段时间,因为法轮功分子活动猖獗,在国内受到反邪教组织的严厉打击,就转移到境外尤其是美国去活动去了,但在中美之间遥相呼应,所以,中国这边也对打到美国去的电话和美国打进来的电话进行了严密监测。有关部门发现有一个电话在7天之内密集地打美国的同一个电话,并且每天长达数小时,一查,却不是法轮功分子所为,而是肖冰婕打的。肖冰婕发现自己的电话已经收到检测,只好换了一个号码,继续和“武大郎”七七八八地没完没了,打发彼此的寂寞。
就这样,春节一眨眼就过完了。
大家都带着余兴从四面八方赶回来上班了。
城市在享受了片刻的宁静和淡泊之后,又呈现在一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忙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