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虫
序
写个序言,权当故事梗概好了。这是一本我非常珍爱的书,写她差不多一年多了,可是每次下笔都觉得沉重无比,不知道该对得起观众还是对得起那些过往。现在想来要叙述的那些事,如梦似幻。我是说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那一张张笑脸,那逝去的寸寸光阴,曾有过的热血和荣誉,那些拼搏,这些种种让我看着现在自己的状态表示深深地怀疑,就像你在一场电影里看见了自己,而我在自己身上看见了一场电影,隔开一段距离观看后就无疑的确信,这是一场光影的艺术。
我们无法改变这愚蠢的世界。我对我的朋友不无悲伤的说。
但我们更不能被这愚蠢的世界改变!朋友说。
认识阿虫就十六岁了,阿虫经常经常问我,为什么自己叫虫。我笑笑,因为你只是一条卑贱的虫子,在茫茫尘世卑微得到活着,并且终将有一天也卑微的死去变成万人脚下的尘埃。
其实这不是我想要说的,只是面对这个目光柔弱哀伤的少年,我实在无从安慰。以至于在未来的几年里,我所扮演的角色单调而枯燥,只是一味的打击他。
当年阿虫喜欢的女孩子叫童童,是同班同学兼同桌,倒不是什么文静的女孩子,但是天然的一种纯洁气息混合阳光的生活态度对阿虫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我就问阿虫两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喜欢她?第二,你凭什么喜欢人家?
阿虫窘迫的挠挠头,诚实地说这只是一种感觉。
好吧,一种感觉。处于青春发情期的一种雄性荷尔蒙反应。我接着问阿虫,那你是想爱她还是想上她?
阿虫的脸憋成了绛紫色,结结巴巴的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我说,对不起,我真诚地善意伤害了你。阿虫坐在地上久久无语,捂着脸,半天才蹦出一句,我多希望自己不认识你。我说那没办法,从我出现在你眼前的那天起一切都已注定,除非你消失,否则我不会消失。而且,请相信我,你需要我。
我就是这样存在于阿虫身边,随时改变他的想法。我觉得自己是对的,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阿虫,一个呆板的、柔弱的、善良的阿虫。如果仅仅把一个同样善良而更加纯洁的女孩子的一丝好意当做是爱情的征兆,那只能接受一场在青涩年华里的失败爱恋。与其如此,好吧阿虫,你还是守着一份简单地暗恋的好。
阿虫的第二次感情萌芽是在高中的文学社里,一个文艺气质的女孩子作为社团的重心也进入阿虫的生活中心。阿虫很好的扮演了追随者的角色,为此女的一颦一笑牵动心神。那些笑容在我眼里不过是人情世故的表达,但是在一阿虫眼里不一样,阿虫每天都会念叨好几遍,今天她的连衣裙好漂亮啊,今天她又让我帮忙提书包,今天她念顾城的诗真深情啊。
如果仅限于此那一切皆大欢喜,我懒得理这个愚蠢的家伙,可是阿虫来征询我的意见。出于某种责任感,我必须马上立刻把这个身体飘忽的家伙打回原形。
比童童胸部大。我说。
这不是重点。阿虫叫道。
有两年没有见过童童了,也许她的也发育了也不一定。我看着文艺女生的胸脯自言自语。
喂,你这样很没有礼貌,能不能不要这么猥琐。阿虫开始哀求。
好吧,那你是想上她还是想爱她?
阿虫的目光落在文艺女生的身上陷入深思。社团的一部分人知道阿虫喜欢社花,另一部分知道阿虫喜欢盯着女孩的胸脯。而所有的人但是不包括阿虫都知道这样一个事实,社花自然是社长的货。
其实当时在学校有两个社团做文学,一个是文学社,另一个是校刊社。区别是一个是学生自发组织的一个是学校组织的。在他们存在的许多年里文学社一直比校刊社要做得好,学生们更愿意欣赏滥情的诗篇和华丽的短篇小说,校刊社迫于压力头版头条都是校长讲话。即使相比于文学社校刊社有学校支持,报纸的质量也更好,不过真正让校刊社发扬光大的是因为一个人,军哥,是他开启两个社团的交流先例,并且在定期举行的交流会上把文学社打击的体无完肤。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他的本名,但凡学生无不低头称一声军哥,在高中校园里军哥宛若神话一样的存在。
阿虫有幸参加过这样的会议,在周末的下午,一间临时征用的教室里,军哥一身白色棉质运动服,全校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不穿校服而不受任何处罚,手拿一把尺长的摇扇,站在讲台上睥睨众生。按照规则文学社的人每人有一次机会向军哥提问问题,而军哥每次都能用最简单、最形象的回答让对手心服口服。在这种车轮战中,军哥缓缓踱步,时而轻轻摇动扇子,把有山水图案的一面冲向自己,低头沉思,时而慷慨激昂的和对手应辩,大幅度的动作带着无匹的气势将对手压倒。当场有一位文学社的成员在军哥的虎视下从凳子上摔落。
教室后排堆满了前来一睹军哥风采的女孩子。女孩子们各各花枝招展,在周末相对轻松的时候甚至会化淡妆,她们像花痴一样在每次的争辩结束后大声呼喊。阿虫作为文学社的后勤人员也坐在最后排,手提着大包小包,不时上前送去湿巾和矿泉水。每次要去最前面的时候阿虫都能感受到来自后排女孩子们杀人的眼光,自己宛若最没眼色的小丑在主角王子出场时不和时宜的挡住了某些人炽热的爱意。阿虫头顶冒汗,在转身的瞬间斜眼偷看了军哥一眼,军哥依旧站的笔直,像一根长枪浑身透露着凌厉地气质,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军哥轮廓分明,虽然谈不上帅气但是有一种出尘地气质,而这种气质让阿虫心生好感,有种熟悉的感觉。军哥从不会对女孩子多看一眼,甚至全校最八卦的女生也不知道军哥哪怕一丝的绯闻。这让阿虫更加脸红,如果有女孩子对他正眼相看阿虫都会浑身颤抖,如果是文艺女生的话,阿虫恨不得买一条绳子系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把另一头交给文艺女生。不过这个小小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实现。
散场之后,社长和文艺女生的脸色都不好,就像不小心吞了绿头苍蝇一般。阿虫拖着数个书包跟在后面。社长正在大发脾气,把没喝完的矿泉水摔在阿虫脸上,大骂,真晦气。似乎每次的失败都来来源于这个后勤服务不周到或者是拖着书包的姿势不优雅。
阿虫没有说话,低着头承受着社长的辱骂,他习惯逆来顺受,只要社长开心能让自己留在文艺女生身边就好。
我摸着阿虫的脑袋,这你都不生气?
阿虫默默地跟在那几个身影之后,在夏日的黄昏里挥汗如雨,顾不上与我说话。前面的社长又转身回来抢过自己的书包,滚吧!
社团的几个骨干也过来从阿虫身上摘下自己的书包,劝解道,别生气,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而这种劝解对象明显是他们英明神武的社长,没有人在乎阿虫的感受,他卑贱如浮沉,瘦小的身躯里已经没有愤怒或者力量。阿虫是这一切的罪人,他把自己从祖坟带来的衰气传染给了诸位。文艺女生也走过来拉起社长的手,总算把他拉开。阿虫看着这群人的离开,努努力还是挪不动步子。来往的人群都远远避开这个一脸阴郁的家伙。
夕阳把阿虫的影子拉的很长,头发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矿泉水一滴一滴的落在脚边。树叶是墨绿色的,无论如何风还是暖暖的,不紧不慢的在这座城市里穿越回荡,如果有河流的话一定会泛起金波吧,在这种暖色调的黄昏里。
我很奇怪阿虫为什么不哭,虽然在我心里哭泣也是对一个男子汉的赤裸侮辱,不过对于阿虫这样的毫无骨头可言的人来说也是发泄情绪的好办法啊。
你还好吧?是文艺女生的声音。
阿虫扯着袖子擦擦脸,白净的衣袖上染上污渍,他抬头看着天空,双眼含着莫名的液体,他吸了一下鼻子,牵动嘴角笑了笑,没事儿,习惯了。
文艺女生突然抓住阿虫的手,阿虫明显地抖动起来。跟我来!文艺女生的声音是无可抵抗的命令。阿虫此时满脸写着纠结,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
她的手是软的。阿虫惊喜地对我说。我看着阿虫,心里泛出深深地无力感,所以我只好暂时离开,我怕自己精神失常。
文艺女生拉着阿虫,就像拉着一个听话的孩子,阿虫低头用另一只手摆弄资自己的衣角,一言不发却写满了一脸的信任。阿虫不担心被带到什么地方,其实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有她的陪伴阿虫都会愿意。甚至懦弱如他,此时也在幻想,如果有坏人来抢劫,那就挺身而出,哪怕是抱住坏人的腿被痛打,也要给文艺女生逃生的机会。
阿虫沉浸在这种黄昏的微风薰薰中,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过了好久,时间的概念早被抛却脑后,也许无限漫长和一瞬也是同义词,直到眼前的白色帆布鞋停下。抬眼向上,白色连衣裙中她的笑容宛若天使。喝点儿什么?我请客。天使说。
阿虫就坐在天使面前,嘬着吸管,茉莉花香一瞬间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饮品店的装潢和音乐很契合,在实木地板和墙壁的包围中,绿色的气息带着一丝清凉沁人心脾,日本歌手中孝介的《夏夕空》在空气中飘荡,男性特有的磁性和厚重在慢慢讲述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如果忽略此时阿虫嘴角溢出的茶水。
天使递过来一张纸巾,阿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过之后小心的把纸巾叠好放进口袋。天使微微低头,放在桌面的两只手交织,大拇指不停的互相抵按,阿虫知道她在酝酿,当这些动作结束,他们会进入一个话题,在这个将要来临的话题中,他们不是打开心扉成为密友,就是因为不搭调而互相远离,现在是阿虫的机会,女神主动邀请喝茶聊天。
女孩子如果认定一个人,愿意和他聊天的话,那不出意外他们会成为好朋友,这是女性交际的不便原则。而男性促进友谊的方式是共同拼搏,如果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而又一起为之拼搏过的话,他们就可以以兄弟相称了。而酒桌上来的友谊则单薄的多,利益结束友谊也会随之消逝,友谊不过是金钱的附属品。
今天真是对不起,社长心情不好,其实平时他人很好的。天使说。
哦,哦,我没事儿,理解理解。阿虫怕天使担心忧虑,赶紧堆出十二分的笑容解释自己的状态很好。只是这样的笑容过于夸张,导致面部表情变形。阿虫心里明白她的关怀更像是为某人辩解,在一个人犯错之后,必然有关心他的人来善后。而阿虫则不然,即使是现在这样,头发湿漉漉滴着矿泉水,上衣全是褶皱,袖口全是污渍,除了整天大惊小怪的母亲,再也不会有人在乎了。
阿虫保持着面部僵硬地笑容,透过天使望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夏日的夜来的静悄悄,昼夜的温差产生了风,梧桐树巨大的树冠高于路灯,是一团阴影,是风声悉悉索索的把每一片叶子都分开,你看,连叶子都有发声的权利,而我懦弱如此,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却不敢表达自己的心声。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两次,阿虫没有接,只有一个人会惦记自己,催自己回家吃饭。
社长好几天都没有睡好,每次开这种会之前都这样,吃的也很少。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接受军哥的提议,社长本以为和校方合作能够给文学社正名,你知道的,像咱这种社团的认可度不高,只有这样才能成为第一社团。社长是有很大抱负的人,他想要组织全市高中生文学联盟,到时候会是一片全新的天地。天使忘情地叙述,满眼写满了痴迷。
没事儿的吧,社长英明神武,一定会成功的。阿虫看着她谈及社长语调不自主高了两度,心底隐隐作痛。有那么一瞬间,阿虫想转身离开,可还是坐住了,不禁暗骂自己不争气。
也许吧。天使叹口气。在军哥出现之前,社长是全校最有才华的人,但是突然有一天被人超越,被人打击,他心里的失落你明白吗?
阿虫看着天使水汪汪地眼睛,澄澈明亮,只是阿虫知道,她看着自己,看到的却是他。再难以忍受这种气氛,也没有勇气给她一个拥抱,犹豫了一下只是拍拍她瘦弱的肩膀说,放心,我会帮他实现梦想的。
在回家的路上阿虫走的很慢,就像电影里忧伤地少年。
我说,我最喜欢看你这种丧假犬一样的模样。
阿虫只是默默地走,认真地走,仿佛是走在悬崖地边缘,身体随着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摇曳。他实在是太单薄了,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卑微如此,伤心如此。
我只好跟着他,他踩出一步,我就跟上一步。每一步和每一步之间都是很长的间歇,呼吸跟不上节拍,让我差点儿窒息。
你说我做得到吗?阿虫突然在一个路灯下转身,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闪亮眼光,注视中包含了莫大的决心之后才有的目光,他不是在提问,只是在渴求一个肯定的回答。我本想说你这样的笨蛋能做什么?连站在人前的勇气都没有,还是夹起尾巴找个温暖的洞穴啃骨头吧。可是阿虫此时正在逼问我,一步一步的走向我,他的鼻尖捧着我的鼻尖,他的目光插进我的眼睛,我不敢正视此时的阿虫,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于是我妥协了,我说,你可以的,只要你想。
阿虫似乎不满意,继续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可以,我能比社长更强?我能胜过军哥?
我说,因为你有我,因为我出现在你生命里,因为你是我看中的人,这还不够吗?
阿虫很满意,转身退出灯下的光幕,在我的视界里淡出,步调也轻快了。一种危机感袭来,我冲着阿虫的背影大喊,值得吗?一个可怜可恨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满大街都是,就是摸一下你的手你就跟狗一样,你不知道她们每天和多少男生在一起,亲吻拥抱甚至上床。清醒点儿,做回以前不好吗?我不会再骂你笨,也不会再说你蠢。
阿虫停下脚步说,至少有一点你是对的,我又蠢又笨。但是我懂爱人,你这种生物只懂爱自己。
我只是怕你受伤。我说。
我不怕你怕什么。阿虫说。
你怎么不明白我在帮你?我歇斯底里。
所以,请成全我。阿虫突然俯身跪下,这一幕让我久久难忘,说不出的悲伤。
阿虫确实有挑战他们的实力,曾经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如果你关注某项领域,每天愿意花上两个小时,持续三年就能拥有专家的实力。而阿虫就是这样,从小学开始就对文学情有独钟,在每一本小说每一本诗集中注满笔记。阿虫的卧室家就是书房,9平米的小小世界里,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一个衣柜,然后就是书,所有物体的表面都堆满书籍。这些书籍总类丰富,涉及宗教、哲学、文学理论以及社会学乃至风水学,除此之外床底下堆积的几百本小说也是阿虫的最爱,只是这些书籍里很少有西方的影子,阿虫在文学艺术方面其实很自负,认为与中国数千年的文化底蕴相比,外国的所谓先进思想不值一谈,与先哲相比,西方的思想者跟小学生似的。西方小说也是读不下去,也许是语言习惯的问题,翻译过来的作品语言单薄让人难以忍受,价值观的不同也限制了阿虫的阅读兴趣。阿虫每天的阅读量都要三万字左右,主要是在课堂上和晚上睡觉前,看书累了自然地入睡,只不过那天晚上阿虫没有看书,睡得也很晚,躺在一堆书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本来打算和社长商量一下,讨论用什么话题或者策略能占优势,可是脑海里显现出社长面对自己一脸不耐烦的表情的时候,阿虫心里打了退堂鼓,算了,顺其自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