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是蓉城银行的客户,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请笔先生帮助解决一下。”一天上午,一位身着白色运动衫、化淡妆的摩登小姐,来到了容城银行笔夫的办公室,她简洁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蓉城世纪兴房地产公司的会计苏娅,因为公司一直不能得到贵行的住房按揭贷款审批通知,所以出现了客户退房现象,麻烦笔秘书反映一下。如果不能在短期内解决,影响了住房销售,本公司将提起诉讼。”
“有这么严重?”笔夫蹙眉看着苏娅,“带来了我行与贵公司所签订的住房按揭贷款意向协议书吗?我需要核实一下合作协议,这样才能向有关领导作汇报。”
“对不起,老总不让带上。”苏娅摊开双手表示很遗憾,“怎么,认为我反映的问题不实啊?你们也有一份意向协议,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笔夫立即打电话到房地产信贷部,要求将与蓉城世纪兴房地产公司所签订的个人住房按揭贷款意向协议书,复印一份后交给他。接着,他沏来一杯茶,递给苏娅,说:“对不起,小姐,请稍等一会儿,容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向领导反映你们公司当前遇到的问题。不过,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和你们的企业一样,蓉城银行是非常讲究商业信誉的。如果你反映的情况属实,我们将会给你们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答复。”
“具有说服力的答复?”苏小姐在一把椅子里坐了下来,“不是满意的答复?”
“挺会钻字眼儿的嘛。”笔夫笑了,回答,“‘有说服力的答复’比‘满意的答复’更科学。说服力是很明确的,符合条件就该贷,不符合条件就不能贷。满意是心理感觉,假如贵公司不符合条件自然不能贷,但你们依旧会不满意呀?既然不满意,怎么能说成是满意的答复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小姐?”
“诡辩!”苏小姐回答。她端起茶水喝了几口,一幅闲聊的模样,问:“喂,秘书工作枯燥吗?”
“干什么工作都会有让人烦的时候,包括清点自己挣的钱。”笔夫回答,“不过,只要是在这个过程中有超过一半的时间没觉得烦,而且还感到非常舒心,就是幸福的。与其他工作相比,秘书是我非常喜欢的,所以,到目前我还没有烦过,相反,觉得是最幸福的事情,它使我的生命以这种方式存在着,并保持了旺盛的活力。怎么,苏小姐对目前的工作不满意?”
“是的。”苏小姐回答,“我不像你那么圆滑,尽管心理不满意,但还是要违背真实说很满意。那样,我觉得累!”
这时,房地产信贷部一位员工将复印的意向协议书拿了过来。笔夫对苏小姐说道:“对不起,小姐,我要开始工作了,请稍等一会儿。”于是,埋下头去认真地阅读那份儿合作协议。
苏小姐站起身,告辞道:“你忙着吧,我先回公司去了,请笔先生处理好后,务必给我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答复。”说完,她打开自己的挂包,取出一张名片来,双手递给笔夫:“有事请吩咐。”
接过苏小姐名片后,笔夫看了一眼:“对不起,我没有印制名片,所以,很抱歉。”
“没关系,我会打电话过来问你的。”苏小姐说,然后,离开了。
仔细阅读了那份意向合作协议后,笔夫才发现苏小姐是在有意识地欺骗自己,因为世纪兴房地产公司所签定合作意向的那宗房产还没有动工,合作还没有启动,蓉城银行根本就没有违约。一时间,他糊涂了,世纪兴房地产公司为何要如此,企图是什么?紧接着,按照名片中的号码,他拨通了苏小姐的电话:“苏小姐,请在今后的工作中小心一点,你反映的情况不属实。至于原因,请你认真阅读一下那份儿合作意向协议就明白了。”
“真的吗?”苏小姐故作惊讶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搞错了,开了一个大玩笑?”
“差不多吧。”笔夫简单地回答。
“是么?”
“再见!”笔夫没有再解释,挂断了电话。
此时,正在大街上的苏小姐表露出了一种窃喜,她自言自语道:“笔夫,你差点上当了。要是没有搞清楚就匆忙地汇报,一定会让我姨父刮目相看。看来,你是一个办事非常细心的家伙。嗯,不错。”
其实,这是苏小姐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看一下笔夫,而制造的一个借口。见了面后,她觉得姨父的决定有一定道理。从笔夫的神情看,并不显老,似乎并不到三十六岁,而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穿着虽然不很时尚,但充分地表现出了个性。乳白色的西服,配着乳白色的领带,与他白领阶层的身份相协调。他话不多,但句句击中要害,表现出了逻辑思维的严密性。除此之外,她没有更多的收获,也没有觉得笔夫有多么强烈的吸引力。其实她并不关心笔夫的能力问题,最关心的是自己有没有一见便难以忘怀的心动感觉。如果有,说明可以培养感情;如果没有,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公司,这时,她才后悔用这种方式去看笔夫。如果笔夫反映到公司里,让老总知道了,她就会很麻烦,至少给人们一种故意挑拨公司和银行关系的嫌疑。如果自己打电话给笔夫说明情况,也许他不会告诉公司,但怎么坦白呢?于是,她决定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观察一下动静再说。即便笔夫将这事告诉给了公司,届时向老总认个错就是了。向公司老总认错,总比向笔夫认错要好受得多。再说,自己的姨父还在那儿当行长,向笔夫认错,姨父一定会知道,自己很没有面子。想到这些,她叹了一句:“唉,烦!”
然而,事情过了好几天,都没有人找她谈这事,忐忑不安的心总算平静了许多,可是总不能像没有事情发生那样坦然,一颗心依旧悬着。人们找她谈话时,以为事情败露了,总要提心吊胆一会儿,直到确证那件事情没有败露后才松一口气。她总是跟偷了人家东西的贼一样,坐卧不安,时间长了,她的思想便抛了锚。一天,下班后,她背着挂包,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恶狠狠地骂笔夫:“你个臭男人,到底告不告发我,让姑奶奶整天提心吊胆的。要告发就果断点,别这么折腾人。前世与你无怨,今生与你无仇,干嘛弄得本姑奶奶吃饭无味,睡觉不香,上班更是不安?你还是个男人吗?!哼,真是活见了鬼,偏偏要这么变着花样去见你这个臭男人!”
回到家后,她也心事重重,愁眉苦脸,再不像以前那样快乐了。将挂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她气冲冲地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捣鼓电视遥控板,继续发泄憋在心头的闷气。
“死丫头,你又在发哪门子疯了,不弄坏电视,心里不爽快呀?”母亲见她很反常,便骂了起来,“谁遭你惹你了,这么大的气?”她气愤地把电视遥控板扔在沙发上,抓起包,进了自己房间,“嘭”的一下,关了门。苏母只好无可奈何地再骂一句:“你个疯丫头!咋个才能嫁出去哟?也让这家里好消停!咹?!”
“妈?”突然,苏娅打开了房门,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的沮丧,“我求求你,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好吗?我心里烦着呐。女儿哪儿对不起你了,总是拿我不当人看,你还是我的妈妈吗?”
苏母愣神了,闭上了那张爱唠叨的嘴。见女儿又把门关上,似乎还在怄气,她走到丈夫身边,轻声地问道:“娅子今天的神色不对劲儿,她怎么了,工作上出了问题?”
“是呀。”苏父也洞察到了女儿的反常情绪,他说,“这段时间,她变得消沉了,不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了。这孩子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老婆呀,娅子还是个孩子,别整天一张嘴搁在她身上叨咕,响鼓不用重锤敲不是?她已经有那么大了,做事有分寸,你整天唠叨,怎么会不心烦呢?我知道你在山庄里整天忙碌,很辛苦,但孩子们也不容易,上班也很累。回家都想图个安静,图个温馨。所以呀,老婆,对孩子们宽容一点,啊?其实,家里也没有多少事情,多数家务活还不是那丫头在做,我们又做了多少呢?再说,娅子都大了,还不许有点心事?我看她也该有个下家了。”
“你是说她有男朋友了?”苏母问。
苏父猜测道:“依我看,八九不离十。”
“那你问问去?”苏母有点迫不急待了。
苏父反对:“你又糊涂了不是?这事到了该向父母说的时候,她能不告诉咱们?再说,我一个当爹的,怎么好开口问这种事情?要问,也该你这个当妈的出面。”
苏母想了想,便去敲开了苏娅的门,走过去,见女儿正在听网络歌曲,便紧挨女儿坐下来。戴着头盔式耳机的苏娅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苏母:“妈?还没骂够啊?撵我屋里来继续骂呀?”
“不骂了。”苏母回答,“是专门来给你道歉的。唉,哪有妈不心痛自己闺女的,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妈这爱唠叨的脾性也该改改了,娅子都这么大了,不用妈操心了。”
“哟嗬?!”苏娅摘下了耳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母亲,“妈,你学乖了,开始拍我的马屁了?得得得,我可没有那福气。”她将母亲往屋外推,一边告饶:“你还是保留着爱唠叨的脾性吧,啊?哪天你真的不唠叨了,我还不习惯哪?我求求你,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苏母挣扎着,阻止女儿:“看,才给你一点点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妈有事儿要问你。”
苏娅停了下来:“有事儿?好事儿,还是坏事儿?是责备我,还是有求于我?”
“都不是。”苏母回答,“妈想谈谈你的心事儿。”
“啊?!”苏娅张大了嘴,“谈谈我的心事儿?妈,你又要变着花样折腾我?求求你,让我清静清静,好吗?我的好妈妈?”
苏母关了房间的门,返回来,坐在女儿的床沿上:“娅子,这一阵子你好像心事重重的,为了啥?”
“没有。”苏娅干脆地回答。
“嘴硬。”苏母报怨了起来,“妈都看出来了,还隐瞒。我问你,是不是心中有男孩儿了?”
苏娅脑海里快速地闪现了一下和笔夫“相亲”的那一幕,审视着母亲道:“妈,你是特务哇?”
“有,还是没有?”苏母表情严肃起来,“告诉妈,也好帮你拿个主意。其实,妈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事儿。女大当嫁嘛,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没有。”苏娅懒洋洋地回答道,“就是没有嘛。”
“真的,还是假的?”苏母欲擒故纵道,“你口中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话说给妈。唉,你啥时候才知道心痛妈哟。算了,你不说,妈也懒得问了,爱怎么招,你就怎么招去吧,妈还懒得管咧。”
见母亲要走,苏娅又有些后悔,伸出一只手来,准备将已经站起来的母亲抓住,留下她,但又似乎觉得不妥当,于是,在途中她停止了:“妈?”
她的微小举动被母亲尽收眼底,知道女儿有心里话想说,于是,坐了下来,看着女儿:“孩子,你大了,该出嫁了。”
“妈?”苏小姐刚叫出一声,却又闭上了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再一次把耳机戴上,神不守舍地听起了歌曲。
苏母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女儿仍不开口,便更加心事重重了。此时,她有点后悔自己对待女儿的恶毒态度,以至于使女儿和自己都有些疏远了,遇到难以处理的事情也不和自己讲了。“娅子,有时,妈态度不好,那都是怕你们出事,所以,严了点。”苏母道出了心里话,“不过,那都是为你好。今后妈注意点,啊?孩子,有心里话就跟妈说说吧,妈不是外人。”
“妈?”苏娅被逗出了眼泪,她哭了,诉说道,“妈,我闯祸了。”
“啥?”苏母大惊失色,“闯祸了?什么祸呀,疯丫头?”
她详细地向母亲讲述了那天和笔夫“相亲”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啊?”母亲明白了女儿憋在心头的事情,觉得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开导,“他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你老总的。傻丫头,没准儿人家压根儿就没有在乎,你还真的当了回事儿。”
“万一告诉了老总呢?”苏娅仍然放不下心。
母亲想起了姐夫提起笔夫的事情,于是,问道:“听你姨父说人不错,到底如何嘛?”
“一般吧。”苏娅回答,“不过还是有特别之处,很稳重。”
“你姨父多次向我们提起他,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我呀?”苏娅有些甜蜜地说,“总体来说,不讨人厌吧。”
“不过,人家可是个结过婚,还有个孩子的人。”
“不好么?”苏娅表情认真地看着母亲。
“你的意思是……?”
苏小姐将眼光转向了电脑屏幕:“我也不知道。”
“娅子,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嫁人可不是卖菜,错了也是不能随便扔的。”苏母叮嘱道,“见一面,妈也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你大姨妈是坚决反对的,我和你爸主要顾虑是人家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反正,你自己得把握分寸。”
“妈?”苏小姐开心地笑了,“你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开通了呢?不打算包办我的婚姻了?”
“这事不归妈管,归你自己管。”苏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有时候我也在想,没准嫁了笔夫你会更幸福。唉,反正和他交往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儿。”
苏小姐嘟哝着嘴:“我也没想现在就嫁人,你烦什么呀?”
“什么?”苏母心里有点着急,“你也不小啦,该找男朋友了。妈不是嫌你烦,非得要把你嫁出去,而是你应该嫁出去过自己的生活,明白吗,傻丫头?”
不幸的婚姻总是折磨着笔夫,他决定再和夏茜商谈一次,如果达不成离婚协议,就在蓉城法院进行离婚诉讼。于是,他拨夏茜的手机,然而被告知:机主已停机。他想夏茜一定是换了号码,便拨通了于红的手机。
“怎么今天想起给我打电话?”于红惊讶地问。
“能告诉我夏茜的新号码吗?”他直截了当地说,“打她原来的号码,停机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于红表示抱歉。
“你也不知道?”
“凭什么我就该知道呢?”于红对笔夫的问话表示愤慨,“她一直以为是我抢了她的老公,把我当着仇人在恨,换了电话号码,能告诉我吗?”
“喔,对不起,我不该那样问你。”笔夫道歉,“红儿,帮我询问一下,行吗?我有急事情找她。”
“谈离婚的事情?”于红问。
“就算是吧。”
“你准备重新找人啦?”
“你说什么呀?”笔夫忙申辩。
于红显然不相信:“笔夫,蓉城的美女可是多如牛毛。”
“你到底帮还是不帮?”笔夫有些生气了。
于红想了想:“好吧,我打听一下再给你汇报。现在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我能不帮吗?”挖苦一阵后,于红才挂断了电话。不几秒,她给笔夫发去了一条短信:“我爱你一辈子,所以,你要对爱情负责,绝对不允许在蓉城沾花惹草,找女人,寻开心。”挂断电话后,她得内心复杂了:渴望笔夫和夏茜早点离婚,这样自己和他交往就有非常正当的理由;但又怕他们真的离婚,一旦离婚,笔夫还会找别的女人成家,自己和夏茜一样,会完完全全地失去他。
一天,于红去到单位上,把夏茜约到了“玫瑰红”茶楼,这时,她才得知夏茜已经将电话抵给了当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茶楼的包房里,两个女人无声无息地坐着,忽而相视一下,忽而又将眼光转向各自专注的墙壁上。她们的内心都很复杂,都有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痛苦。再没有相互间的责备,也再没有相互间的劝慰。
茶几上那张手机的当票很扎眼,再过两天就要到期了,如果夏茜无法筹到四百块钱赎回手机,就归当铺处理了,于红感到非常着急。她知道这台手机是笔夫花四千元买来后,怕夏茜拒绝,才找了一个熟人,暗中送给她的。那次,笔夫也给于红买了一台同样价值但不同款式的手机。夏茜不需要管照女儿的生活及教育费,收入就归她自己花费,应该说不缺钱,但为何会要当掉手机呢?她不太明白。
“小茜,是嫌弃这台手机不好用,当了之后,想换一台新的吗?”于红再也无法沉默了,开口问道,“其实,你那台手机还是挺好用的。”
“不是。”夏茜否定了于红的猜测,她没有解释,调转话题问道,“红儿,有钱吗?”
“有。”于红回答,并蹙眉问,“想借钱?”
“嗯。”夏茜点头,“五千块,行不行?”
“五千?!”于红瞪圆了眼睛,“要那么多干什么?没有钱用了?不可能吧,小茜?你怎么会缺钱用呢?”
“借,还是不借?”夏茜显然失去了耐心,提高了嗓门,“以前,我夏茜待你怎么样?现在需要钱,借一点儿,都不行?”
“别说了,小茜,我借给你。等会儿,我们一块儿到银行去取吧。”于红被逼答应了,但仍然不甘心,继续问道:“毕竟我们还是姐妹,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好吗?”
“我要好好地为自己活着,男人、女儿、父母、朋友,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一点意思。”夏茜畅所欲言起来,“红儿,以前,我嘲笑过你,对你的所做所为嗤之以鼻,现在该嗤之以鼻的不是你,而是我。”
于红想:“她终于开始实施报复行为了,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其实,于红不愿意夏茜这样,很想把自己那段不人不鬼的痛苦经历讲述给她,使她能够理智地对待既已发生的一切,然而,女人固有的嫉妒心和自尊,使她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她欲言又止了:“小茜……”
当取了钱,她们一道走出银行大门时,夏茜迫不及待地告辞了。于红觉得诡秘,想要探个明白,便悄悄地尾随着。在一个人迹较少的小巷里,夏茜从挂包里掏出一盒烟来,动作迅捷地打开,熟练地抽出一颗,塞进嘴里,然后,“啪”的一声,拨然打火机,双手颤抖着点燃了。她狼吞虎咽地吸了一阵,发现一群人从对面走了过来,便扔了烟,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那个小巷。于红这才明白了夏茜当手机的真正原因,禁不住地大呼一声:“妈呀,原来她在吸毒?!”她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问自己:“夏茜是在吸毒吗?是在吸毒吗?是吗?天啦!”
与自己相比,夏茜的行为非常极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她要么进,要么退,绝不会让自己在进与退之间苦闷着,徘徊着……一向任性的夏茜想毁掉自己!想起好朋友沦落到现在这一步,于红难以表述心头的复杂感受。她没有回家,背着挂包,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洲河北岸的滨河路上,从上游到下游,再从下游到上游,就那么循环往复地游逛着。突然间,她想请夏茜喝一顿酒,希望两个女人彻彻底底地醉一次,肆无忌惮地发泄一通。她从挂包里取出手机来,拨夏茜的电话,当听见“你拨的用户已经停机”的提示音后,这才如梦初醒。于是,她怒吼起来:“笔夫,你不是人!不是人!!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毁掉两个深深爱你的女人?为什么?为什么呀!?”
继而,她蹲下地,双手拢着长发,痛哭了起来。一阵习习的凉风从洲河里吹向了岸边,撩起了她乌黑的长发,但却没能够吹干她潮湿的眼角……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笔夫从睡梦中吵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瓮声瓮气地问:“谁呀?”
“我,于红!”门外传来了于红近乎粗暴的回答。
笔夫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问:“什么,你是于红?”
“是我。”于红在门外回答,“我要和你谈谈,彻彻底底地谈谈!”
他连忙起床,穿戴整齐后,打开了自己家的门,将于红迎进了屋,一脸迷惑地问:“怎么跟从天而降似的?”他看了一下客厅墙壁上的挂钟,时针正指向早上八点。
见屋子里很乱,于红不想在这个乱哄哄的屋子里谈事情,于是,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快去洗漱吧,我们到外面谈。”
“谈什么?”笔夫仍然迷惑不解,“你想谈什么?”
“我会说的。”于红说,“而且我会严肃地说。”
“可是……”笔夫表现出了难为情。昨天他已经和王敏约好,今天要去谈蓉城房地产公司的事情。
“今天是星期天,不该上班。”于红提醒道,“有安排吗?”
“是。”笔夫回答,“昨天已经和朋友约好了。今天,我必须得去,必须。你现在说,可以吗?要不然,你在家里等着,办完事情后,我就马上回来。”
“不,不行!”于红大声道,“要知道,不是非常要紧的事情,我不会从北川赶来找你。难道你朋友的事情比我要谈的事情更重要吗?”
笔夫更加迷惘了:“为何这么说呢?其实我并不知道你要谈什么事情,与我有关吗?”
“有关。”于红肯定,“而且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
“非常直接?”笔夫重复道,“与我有着非常直接的关系?”他想了想,说:“好吧,我和朋友商量一下,看看今天的约会能不能展期。”
“约会?”于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和谁?你的女朋友?”
“不是。”
“是!”于红吼叫了起来。
“我再重复一次,不是。”
“那就告诉我,你要和谁约会。”于红显然吃醋了,“请你告诉我,她是谁?”
“一个朋友。”笔夫回答,他讨厌于红干涉自己的私生活,“没有必要告诉你,你也没有必要过问,因为你没有这个权利。红儿,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真的。”
无赖,于红只好坐了下来,等待着笔夫做出选择。取来电话,笔夫和王敏联系上了,他说:“很抱歉,约会需要推迟一天,不是我要故意毁约,而是有更加紧急的事情需要立即处理。立即处理,明白吗,朋友?那好,我谢谢你的理解,明天上午九点钟见。”放下电话后,他对坐在沙发上的于红说:“很幸运,朋友同意推迟一天约会。今天,安心听你要谈的事情。请别再生气了,好吗?”
“谢谢。”
来到了蓉城人民公园,他们在一个四方小石凳旁相对着坐了下来。笔夫掏出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放在石凳上。他燃上一颗,吸着:“昨晚的火车吗?为什么事前不告诉一声,我好去接你?住哪儿?宾馆?”
“没住。”于红回答,“今天晚上我要赶回去。”
“要赶回去?”笔夫大惑不解,“这么急?”
“我不属于这个城市。”于红有些悲凉,“来找你,只想谈谈夏茜,她目前的状态很不好,很不好。”
“我知道,其实我们三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笔夫以为于红要和自己谈旧话题,便应付道,“不过,不久就会结束,我肯定。”
“你以为离婚就什么都可以了结吗?”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但事实上你心里非常清楚,你是同时毁掉两个最爱你的女人的罪魁祸首。”于红发泄道,“尤其是你的妻子夏茜。笔夫,你彻底将她毁了,彻底将她毁了,毁了!”
笔夫感觉到了有其他事情发生,于是,镇定地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好吗?”
“她吸毒了。”
“什么?”笔夫像突然遭到雷劈一般,瞠目结舌,“吸毒?你说夏茜吸毒了?”
“也许你会认为我是在骗你,在诋毁夏茜。”于红态度认真地说,“不过,这没有关系,因为我告诉你的是真的。她是吸毒了,要彻底毁掉自己,彻底。”
“她为什么要这样极端,为什么?”笔夫自责起来,“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紧锁着眉头,一筹莫展地低下了目光,良久,抬起头来,无助地看着于红:“我该怎么办,红儿?”
“我也不知道。”于红也束手无策,“真的。”
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不时地站起来,围绕石凳转悠着,突然,用近乎乞求的眼光看着于红:“如果我不再离婚,可以挽救她吗?”
于红摇着头,悲叹道:“已经晚了,那样反而还会毁了你。笔夫,唯一的办法是她的父母,他们可以挽救她。”
“那我该怎么做?”
“把事情如实告诉她的父母。”
“什么?”笔夫瞪大了眼睛,“你要让我去告诉她的父母?不,不行,绝对不行。要知道,他们恨我,非常非常恨我,简直就是恨之入骨。”
“为何你就不能做?而且应该你做。”
“为什么?我没有让她吸毒。”
“但你毁了她。”于红据理力争,“你难辞其咎。”
“我——毁了——她?”
“当然,直到现在,她还爱着你,深深的爱着你,不然,她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天啦,难道全是我的错,我全都错了?你们呢?”
“我也有责任,但是我弥补了。”
“弥补了,你弥补了?”
“对,我给她借了钱,而且不打算收回来。”
“你给她借了钱?多少?”
“两次,一共一万。”
“啊?”笔夫再一次瞪大了眼睛,“你借钱让她吸毒?红儿,你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吗?是在进一步毁她,你是一个帮凶,帮凶。”
“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于红申辩。
笔夫再也无话可说了,此时,他认为于红俨然是怂恿夏茜吸毒的罪魁祸首。他痛恨于红,很想揍她一顿。“你走,快回北川去吧,我不想见到你,你是个恶毒的女人,恶毒的女人。”数落一顿于红后,他收起了石凳上的烟和打火机,要离开。
于红忙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管你怎么想,但你必须亲自把这一情况告诉夏茜的父母,让他们尽快制止,不然,夏茜就真的完了。一旦你们离了婚,虽然她本人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但要清楚,你们还有一个女儿。如果因为吸毒她被彻底毁了,女儿长大后,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她会认为是你亲手杀了她的母亲。笔夫,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没有一点意义。接受吧,拿出男人的勇气去面对现实。”
说完,她离开了蓉城人民公园,没有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