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冒着冬日的蒙蒙细雨,笔夫和苏娅来到了凤凰山公园。对笔夫来说,这里再熟悉不过了,而且还珍藏着他和于红、夏茜的许多美丽故事。对苏小姐来说,这却是个陌生的森林公园。尽管它没有峨眉山、青城山、黄山等公园那么神秘,但苏小姐仍然感觉到了它的魅力,似乎极为平常的一草一木都会给她带来惊喜。在这个冬雨绵绵的上午,她俨然一个幼稚的儿童,发现一种不认识的草就会向笔夫请教,看到一个不起眼的自己又不认识的树木也会询问,瞅着一朵并不好看的野花,便欢呼雀跃起来,跑过去,摘下来,长时间地拿着,还连连地夸奖一番,感叹:“要是生活在野外,我们一定非常愉快!”
“别太夸张了。”笔夫泼去一瓢冷水,“呆上两天,你就会厌烦。这个城市有六十万人,其中有四十万人思考着如何才能逃跑,入侵成都、北京、上海等繁华的大都市哩,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真的呀?”苏小姐惊讶道,“那么这个城市还会发展,还能够发展吗?”
“为什么如此问?”笔夫不太明白苏小姐的意思。
“身在曹营心在汉啦。”苏小姐亮出了自己问话的秘底,“整天都想逃跑,还能卖力气干活,为这个城市的发展做贡献啦?”
笔夫机灵地回答道:“但逃跑得要路费呀,没有路费,怎么逃?所以,为了获得路费,他们必须努力,而这个城市就是在人们赚取逃跑路费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你明白吗?小姐。”
当来到半山腰时,视力较好的苏小姐看见了屹立于高处的一个亭榭,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亭子,不明白?”笔夫回答,并解释一句,“起名儿为红军亭。”
“我们去看看?”苏小姐提议道,“挺漂亮的。”不待回答,她便径直地向那个亭子攀爬而去了。
笔夫只好紧随跟了过去,一边招呼:“娅子,你慢点,下雨天,山路滑,别摔着了,知道吗?”
苏小姐回过头来应道:“知道了,老公。你可得当心点,别自己摔了个狗啃屎。”
果然,不经意时,石头拌了一下脚,笔夫摔倒了,胸前沾满了泥,乐得苏小姐哈哈大笑了一阵。她跑过来,从挂包里取出卫生巾,擦掉笔夫胸前的泥土,然后,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向山腰的红军亭攀去。从红军亭鸟瞰,北川市尽收眼里,给人“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怪不得,当年红军要在这里建一个了望亭,站在这里,敌人从哪个方向来犯都能够看清楚,当然能够打胜仗。”苏小姐发起了感慨。
“非常正确,加十分。”笔夫表扬道,“看来你没有白上山,我这一跤也没有白摔,是不是,小姐?哦,不对,又忘了称呼你老婆了。”
“算你聪明。”苏小姐很高兴,“如果你再叫我苏小姐。对不起,自己至少得掌十个嘴,也可以请本小姐帮忙掌嘴。嗯哼?!”
观看了一遍雨中的风光后,苏小姐便在栅栏上座了下来,和笔夫靠得很近。她突然问道:“喂,老公,可以如实回答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笔夫看着她,“请老婆直言。”
“和夏茜谈恋爱时,你们常来这儿吗?”
“来过,但不是常来。”笔夫回答。
“是白天来得多,还是晚上?”苏小姐继续问。
“没计算过,反正晚上也来过。你什么意思?”
“在这儿亲吻过?”苏小姐问,并说,“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
“没有。”笔夫不假思索道,“我们谈恋爱时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哪像现在这么开放?虽然心里那么想,也有冲动,但不敢那么做。不,应该说是不好意思那么做。”
“现在呢?”苏小姐再一次问道,“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场景可以重新布置,你好意思那么做吗?”
“怎么不好意思?”笔夫用了一个反诘句回答。
“真的?!”苏小姐一本正经道,“不怕了?这儿可是全城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怕什么?”笔夫态度坚决地回答,“真没什么可怕的。”
苏小姐把他的头搬过来,面对着自己,说道:“亲吧。我要检验你的勇气。”
笔夫忙狡辩:“原来,你是在下套呀?这儿不合适吧?算了,别逗了,娅子,这儿不好。”
“轻轻表示一下。”苏小姐不依不饶。他只好敷衍塞责地在苏小姐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使他回想起了当年自己和于红在这亭子里度过的那个夜晚……
“对你来说,现在正处于十字路口,要做出一个正确决策非常困难,也可以说是非常恼火。目前,我不可能帮助你,只能在心里为你呐喊,为你加油。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了,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其他人谁都不是你的救世主。笔夫,这一点,请你务必明白。对你,我不祈求什么,也不需要你来看我。在别人眼里,我已经是个与道德伦理格格不入的坏女人了。尽管我有许多真诚的话想对你表达,也十分渴望你常常去看我,但我不希望你这样做,这是心里话。今天,我要给你说三件事情:第一是你大哥大嫂回国投资,我认为这是你们家摆脱经济困境的最佳时机,无论有多大的困难,要有主见,想尽办法筹集资金。第二件是关于你和你岳父的关系,依我看你不适合从政,应该按照自己的专业发展,这样更容易闯荡出一番天地。如果从政,你缺乏阴险狡诈的勇气,而这恰恰是从政者必备的素质之一。如果缺乏这种勇气,即便你岳父费心劳神地推上了一个较高的位置,最终还会把所得拱手让给别人,那时再回过头来发展,已经不可能有机会了,所以劝你要顶住任何压力,走自己喜欢的路,朝着拟订的方向前进。三是你和夏茜的关系。应该说,和我一样,夏茜是好女人,但我知道夏茜不是你最终的归宿。尽管现在夏茜还痴狂地爱你,你也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但你最终会背叛,就像当初背叛我一样。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夏茜时,你非常反感,那种举动并不是场装出来的,而是一种真实心思的流露。后来,因为爱上了她家的财富,才慢慢地接受了她,并认为她不再那么虚假。其实夏茜虚伪的本性一点都没有改变,改变的是你的眼光。凭我的观察,在你还对她父母有一种归顺感时,她会站在你一边,而一旦归顺感丧失了,就会和你反目成仇。她根本就不允许任何人改变舒适的现状,这种独特的家庭文化已经牢牢地控制了她。有一种方式可以改变,那就是你放弃自己,做一个寄生虫,永远别异想天开……”
读着于红发来的这封长信,笔夫佩服于红的准确判断。的确,开初见到夏茜时,他很反。结为夫妻后,这种反感没有了。经这么一提醒,现在他有意识地观察自己的妻子,真就发现了夏茜的虚伪并没有多少变化。在商场买东西时,在与朋友聚会时,都表现了出来,因此,笔夫要她收敛点,别太张狂了。夏茜感到不可思议,甚至很反感。不但没有遏制行为,还在进一步放纵,有时在公共场合和丈夫顶嘴,说自己就那样,改不了,也根本不想改,只要自己生得愉快就行。笔夫自然无法忍受,生活中,只要夏茜稍有表现,就立马指责,还威胁说:“下次,再不注意约束自己,我就不会再给面子,甭怪老公不留情!”
“你这人怎么会这样,无理干涉人家的生活?”夏茜毫不示弱地回应道,“看我不顺眼,是不?早干什么去了,我不一直这样么?你爱怎么招就怎么招,但别干涉我!”她认为笔夫横挑鼻子竖挑眼儿,主要是反感父亲造成的,想以此转移视线,因此就更加恼火,不再忍让了。两个人之间潜藏着的分歧渐渐地公开化,并慢慢地发展到了对抗的地步。
“我根本没有你瞎猜测的那种意思。”笔夫企图证明自己的善意,“我们是夫妻,你有缺点,怎么不可以指出来?”
“那是指出来么?”夏茜争执道,“分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当我是傻子呀?以前为什么不指出来?即便是指出来,用得着像对待仇人一样,不讲场合地责骂?”
“我责骂了?”笔夫蹙眉道,“你真的这样认为?”
“是!”夏茜回答,“就是这样认为的。”
“真是的!”笔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算了,你爱怎么就怎么,今后,再也不管了。”
“要你管?”夏茜得寸进尺道,“能管吗?管了我什么?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唉,到底是你在管我,还是我在管你?真是滑稽可笑,厚颜无耻!”
“你!”笔夫气急败坏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无可奉告,自己心里清楚。”
“我——”笔夫彻底哑口无言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也充分地暴露了双方独特的个性。笔夫感到恼火,夏茜也感到伤心。两个人之间拉开了一个明显的缝隙,像花瓶被打碎后再弥补上留下的璺痕似的。笔夫断定于红的另外一个猜测也照样成立,在关键时候夏茜会竭尽全力去维护她家的尊严,从而成为他的对立面。笔夫对婚姻产生了困惑,对夏茜的爱也逐步地变淡了,尤其是夏茜在公众场合表露出炫耀举动时,就毫不留情面地使用“庸俗”之类的词语去刺激,使夏茜非常难堪。自然,夏茜也用“夏家寄生虫”之类的词语去回击笔夫,让他无比尴尬。去夏家时,他们像演员一样,表现出和睦来,使人不能轻易看出破绽。相互之间的眼光发生碰撞时,多了鄙视和怨恨,少了恩爱,感情裂痕正在扩大。笔夫不愿意把筹集资金投资的进展告诉夏茜,夏茜也懒得去过问,并且流露出了反对的意思。她还将此事告诉给了母亲,叫不要提供帮助,形成了一种不愿帮助笔家的同谋。
按照银行的信贷政策规定,贷款需要提供抵押物。笔家没有值钱的房屋可以抵押,而夏家可以帮助解决这个棘手问题。在几乎走投无路时,笔夫有心思找岳父母帮忙解决困难。那是一个较为凉爽的夏天。吃过晚饭,笔夫就将筹资的进展向妻子作了汇报,他说和一家银行谈妥了条件,只要能够提供抵押,就可以贷款。他征求妻子意见道:“可不可以和你父母商量一下,找个人担保,事情就可以搞定?”
夏茜不耐烦了:“自己找去,你们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喂,不能这么说吧,老婆?”笔夫感到极不舒服,但他克制着,“你说话方便些,求你,好不好?就帮这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行吗?再说,投资成功了,笔家、夏家不都可以得到好处吗?把眼光放长远点,啊?”
“有难事就找我,也认我是你老婆了?在外人面前,我还没有被你挖苦够哇?我不是庸俗吗?高尚的人求一个庸俗的人帮忙,不是掉份儿?”一顿数落后,夏茜说,“你自己去求情,我不去。父母帮不帮你,跟我没有关系。”
无奈,笔夫只好独自一人去了夏家。没想,一进门,夏母便没好声气地问:“小茜呢?怎么没一块儿来?”
他只好撒谎道:“在家管孩子呐。”
夏母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后,半信半疑地问:“不对吧,是不是又吵架了?笔夫,最近,怎么回事?听小茜说,这段时间,你老跟她急,为什么?知道你今天一个人来干啥,妈不是不能帮你,只认为你没有必要去承担那一份风险。你们一家三口人应该不缺钱吧,何必要去投资?妈理解你的心思是想帮助你大哥大嫂,但也得看自己的能力呀。如果有那份实力我没意见,但是现在根本就没有,我就有意见了。一旦投资失误,就会影响到小茜和外孙女,甚至还会影响到我们家。再说,你和你大哥大嫂早已经是分家门离家户的关系,他们赚钱,自己不想办法,却要你筹集资金不符合情理呀。现在你应该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小茜和外孙女方面,这才是正道。再说,他们回国投资,自己会没有资金?听说他的日本岳父很有钱,既如此,还需要在国内筹集资金,我不明白。”
“妈,能听我解释吗?”笔夫申辩道,“大哥的岳父是有钱,但再多都是他的,不是大哥大嫂的。他们想借此机会占有一定的股份。不然,一辈子只能是打工仔,即便在自己岳父的公司也一样。”
“笔夫,听妈一句话,别好高骛远了,啊?按照你老爸的安排到政府部门那才是正道。”夏母说,“除此之外,其他事情,我们帮不到,也不帮。还有,别让小茜母女吃亏,妈对你最近的表现很不满意,知道吗?”
“对不起,妈,给你添麻烦了。”笔夫只好放弃求助,“还是另外想办法吧……”说完,他失望地离开了夏家。
没想,刚跨出岳父家的大门,身后便飞来了一句难听的话:“跟着夏家才享几天福,就找不着北了,还要讲骨气。哼!”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岳父家的门,心想:我不再求你们了,永远不再求你们,永远!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他感到非常郁闷,像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在城市的街道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此时,他多么想找个人倾述,更想喝酒以消解心理的愁。找谁呢?他想起了于红,便在一个公用电话亭给于红打了电话。
一听见笔夫的声音,于红便嘲笑了起来:“你不是过得很滋润吗?干嘛,也开始感伤了?又需要发泄?好吧,我答应你。是在外面聊,还是来我家?老公早就把我扔了,我是个没有人要的女人,挺方便的。当然,如果觉得来我家有损形象,也可以在外面做阳光倾述,这样也好向夏茜交代。既然你不害怕别人说闲话,要来我家,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咯。”
笔夫非常厌恶于红的奚落,但还是决定去于红家。他买了一瓶白酒、三瓶啤酒和两包烟,像个不醉不罢休的痴酒狂,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于红的家。于红家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一切都井井有序。通完电话后,于红下楼买回了十瓶啤酒和一些下酒菜。两只酒杯像两个具有挑衅性格的小猎犬,站在茶几上,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笔夫的到来。斜靠着沙发的于红俨然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在笔夫到来时,用眼光斜斜地看着他,并在脸上堆砌出了许多奚落的笑颜。她没有站起身来迎接,而是像个斗士在等待着挑衅。见笔夫提着酒,她没有感情色彩地扔过来一句:“都准备好了,何须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当自己是富翁啊?!”
笔夫掏出一把钱来,扔在茶几上:“钱,你必须得收下,说好今天我请客。不然,我马上就离开。”
“别威胁我。”于红不依不饶,“既然下了半天决心才打算找我,你就没有勇气离开。同时,我也不陪你喝多,至少我不能喝醉,你醉与不醉,我不管,也管不了。如果酒不够,本小姐乐意跑路,又上街去买。”
“为什么?”笔夫皱起了眉,“你不是经常醉酒,还搞坏了名声吗?”
“对,我还当着众人的面抽烟。”于红很有自知之明,“不过,这是我的私事,只跟我自己有关,与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以前,我醉酒是为你,现在我已经把你当着一个作废的文件从记忆里删除了,因此,不需要把自己灌醉。我要留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你究竟会得到什么好处。”
“别恨我,我已经在遭报应了,行不?”笔夫求祈起来,“喝酒,好不好?”
于红打开一瓶啤酒,递给他,说:“喝吧,不用杯子了,这样醉得快。”她伸出一只手:“把烟给我,我要抽烟。”
举起被已经打开了的啤酒,笔夫“咕咕咕”灌了一阵,将酒瓶顿在茶几上,掏出一包烟来,扔给于红。他接过于红掷过来的一支烟,燃上,慢慢地吸着,一声不发,一脸的愁眉。
“为什么要这样,是在学我吗?”于红边抽烟,边问,“为什么不学好的,非要学我的坏?男人,一旦变坏,难以再变好,你明白吗?对夏家、笔家、夏茜、你女儿、你自己,也包括对我来说,都不愿意你变坏。笔夫,你输不起,不能输,只能赢,明白吗?现在,我真后悔当初一气之下把自己给毁了的冲动,非常希望皈依到从前。可是,能吗?除了你,除了我父母,你父母,这世上,还有谁能用看人的眼光看我?没有!你找我,就说明心里还是有杆秤,知道我的感情是真诚的,没有一点虚假,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恨你。和女人相比,男人更多的是欲望,总会因为欲望背叛,也因为欲望而忠诚。别让自己堕落,好吗?说真心话,希望你继续这样,直到堕落成为社会的渣子。但从爱情规则讲,不希望你这样。听我一句劝告,好不好,笔夫?两个相爱的人中,要毁,只能毁一个,不能全都毁了。要不,上苍就真的不公平,有罪了。你愿意做一个让上苍有罪恶的人吗?”
“让我醉一次,好不好?!你陪我,陪着醉一次吧,求求你,行么,红儿?”笔夫毕竟没有丧失理智,今晚,他需要醉一次,而且需要于红陪着醉。他一把抓住于红的手,像个无助的婴儿求助一位母亲一样:“红儿,陪我醉一次,仅仅一次。”
“那你必须得承诺,就最后一次。在其他场合,不许你醉酒。”于红要求道,“不然,今晚,我滴酒不沾。”
“好,我承诺。”笔夫发誓道,“从此以后再醉酒,我不得好死!”
“趁大家都是清醒的,我给你指一条出路,兴许可以解决筹资难题。”
“什么出路?”
“应该找一下你在房地产方面的朋友。只有他们才能帮助解决贷款担保问题,其他人都没有那个实力。记住,千万别找你岳父岳母,他们不会帮你,除了谎言和责备,什么都不会给你。他们把政治作为资源向你投资,是想从你这儿收获实实在在的生活。”于红发表起了高见,“政府官员没有什么私有产权,但许多人在大肆地钻法律的空子,把所掌控的政治资源当着私有产权进行寻租并套现,从而成为了富翁。他们拿政治资源进行套现的人选非常广泛,其中女婿、儿子、妻子等都是他们的工具。千万不要认为是在把资源转让出来,让你成为暴发户。如果那样认为的话,你就真的是文盲了。好吧,喝酒!笔夫,我陪着你一醉方休!”
一阵“噗噗噗”开啤酒瓶的声音之后,十二个瓶盖像飞蛾般全都坠下了地,停在不同的地方。于红把开瓶器放在一边,抓起一瓶打开的啤酒,向两只玻璃酒杯里灌着,她说:“告诉你实情吧,我听了你爸爸和妈妈的劝告,已经不再喝酒了,也正在戒烟。变好还来得及,因为我还不满三十岁。说实话,你爸爸妈妈比你好,要不是他们给予精神支撑,我早就没有一点人味儿了,更不用说保留住女人的尊严。”她把一杯酒递给笔夫:“来,笔夫,为我们新的诺言,干杯!希望这次不再是谎言。”说完,她一仰脖子,熟练地将一杯啤酒吞下了肚。紧接着发话道:“第二杯,我为忘掉一切过去而干,你为重新开始奋斗而干!”
在第三杯时,她说:“第三杯,是为对你的爱不变,永远不变而干杯。不过,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所以,只能我干,你不能干,你必须得留下一点点。不然,我要生气。”
一口气喝掉三杯啤酒后,她觉得肚子有些发胀,便去了洗手间。当她出来时,茶几上已经有三个空酒瓶了,而且笔夫正在喝第四瓶。她一把抢了过来,吼叫道:“你干嘛这么自私?!独吞啊?”她将剩下的四瓶啤酒揽到自己面前,申明道:“这是我的,你不许动,一瓶也不许动。不然,不公平!”
“红儿,为什么要这样宽容我?”笔夫的眼睛潮湿了,看着于红,问道,“给我一个理由哇?!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伤害你还不够吗?你应该让我醉,才对呀?为什么不让我醉,怕伤了我的身体?嗯!?你知道,我不可能再娶你的呀?你不能彻彻底底地放弃吗?你该拥有自己的生活,该有男人疼。忘掉历史吧,我求你。难道不认为在有痛苦时找你,我是在把人当着工具,发泄闷郁吗?如果你明白,为什么还要这样宽容呢?我是什么东西?一个披着羊皮的狼,是人渣!懂吗?人渣有什么可以留恋的?!红儿,把酒给我。你不能喝,一滴也不能再喝,全给我。再喝一滴,我就揍你,狠狠地揍你!揍你,明白吗?”
“那你也不能喝。要么你马上回去,要么诉苦,反正不能再喝酒。”于红也耍泼道,“当然你实在要喝,咱俩就平分,男女要平等。”
僵持不下时,电话响了。于红起话筒,便听出了对方是谁,于是,唐塞道:“噢,是夏茜,有事吗?什么,笔夫没有回家,也没有说去哪儿?哦,下午他去过你妈家?没有,真的没有来这儿。夏茜,就甭拿我开蒜了,行么?现在谁还敢和我接触,名声那么臭?他就更不会来这儿了。好吧,如果来我这儿,就给你打电话。不过,别把希望放在我这儿,因为,他不会来。你们没吵架吧,夏茜?什么?他正在到处想办法筹集资金投资,投什么资?算了,告诉我也没有用。那挂了,啊?”
放下电话后,她走过去,对笔夫说:“回去吧,夏茜正到处找你。再不回去,等会儿,你岳父可是要命令公安出动了。那时,会搞得沸沸扬扬,影响不好,明白吗?笔夫,至少现在不能和夏家公开对抗,因为你需要的不是对抗,而是宁静,不然会出错的。在这个关键时候,如果夏茜不给面子,筹资就会泡汤,那时损失就大了。男人需要智谋,否则只会永远失败。回去吧,尽管想你留在这儿,但为了大事,还是放你回去,你也应该回去。”
回到家时,已经是第二天零晨的两点钟了。夏茜没有睡觉,一直在家里等着。见笔夫回来了,她既喜,更气,希望笔夫解释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去了哪儿?但他没有,进屋后,淡淡地问了一句“还没睡呀”,便走进了洗手间。
“笔夫!?”夏茜忍不住了,“嚯”地站起来,大声地叫唤道,“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就这么算啦?!”
他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看着夏茜:“解释什么?”
“你说呢?”夏茜一脸怒气地反问道,“几点钟了?没戴表哇?”
笔夫抹一下手腕上的衣袖,故作惊讶道:“噢,两点了。怎么这么晚?!”
“问谁呢?”夏茜道,“问我?告诉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睡觉,到底去哪儿了?”
笔夫走过来安抚道:“小茜,别这样凶,好吗?先睡,睡下解释,行不行?”
夏茜默认了他的请求,走进房间躺下,等待着他。洗溯完毕后,回到房间,他将门关闭了,也将灯灭了,爬上床就睡下。“喂,忘了?”夏茜用手肘拐着笔夫的背,“别耍赖,去哪儿了?于红那儿,是不是?”
他立刻坐了起来,大声道:“放屁!”
“真的!?”夏茜追问,“如果没去那儿,你生什么气?怎么这么怪呢?到处打电话,你都没回来,给于红打电话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能说这仅仅是巧合?怪不得,这段时间总看我不顺眼,原来厌烦了,吃回头草了,找到了新鲜感觉,对不对?嗯?!为什么你总是不能改掉沾花惹草的习性?明明知道我非常在乎,爱你,也一直在为你能够活得像个男人想办法。请问,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于红那个烂货,就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在认识我以前,你们干了什么,我从没有在乎过,也没提起过,这一点,你很清楚,为什么?”夏茜双手捉住笔夫的胳膊,不停地摇晃着,哭诉着追问,“我爱你,为什么要爱得这么辛苦,这么心酸,这么疲劳,这么提心吊胆?你说,说呀?!”
“小茜,对不起。”笔夫只好如实阐明情况,“的确,去了于红那儿。但只是想找个人陪着喝酒,没有说其他的话,更没有做其他的事。我也知道去她那儿不合适,但一时间找不到更合适的去处,就去了。是我不对,原谅我,好吗?”
“你烦什么?我妈、我爸、我,还是我们的女儿?”夏茜不依不饶,“你烦,我还烦呢?你大哥大嫂想当股东,凭什么要你筹集资金?管得了吗?以为是小数目哇?三百万?!损失了,怎么办?把你卖了也赔不起,明白吗?我们不缺钱,也不需要当富翁。我爸让你调政府的事,你当耳旁风,人家来办手续,还阻挠。喂,笔夫,摸着良心告诉我,除了我爸,还有谁这样为你好呀?你爸、你妈,还是于红?为什么好人牵着你不走,坏人不牵还屁颠儿屁颠儿地追,乐呵呵地学呀?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女儿吗?没有,一切都是在为你自己考虑!说实话,笔夫,我感到非常寒心。这么痴情地爱你,却根本没拿我当回事儿,我的大小姐脾性全都没有了,就保留了那么一点点女人都有的好面子思想,你就抓住不放,不管人多人少或者是生人熟人,都给我难堪。你上街访一访,谁不说我跟了你连脾气都没有了。可是,为什么你还不满足,还要和于红重温旧梦?作为一个女人,我享受了你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啊。告诉你,别把我心伤透了,我不是于红,我是夏家……”
笔夫火了,反抗道:“别威胁我,夏茜。你家再有权有势,我不怕!告诉你,我不需要谁的恩赐!随便你们怎么做,我奉陪到底!有句话,你记清楚,叫做‘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我不希罕!”
他抱起一床被子,气急败坏地来到客厅,躺在了沙发上。夏茜伤心的哭声从屋子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