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掉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看着他笑,我说:“你怎么可以把我给忘了呢。”
“你?你现在只能帮我,只能成为我的王妃。”然后他狂笑着走出主宫。
我也笑,我看着他狂笑的背影,在心底悄悄的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用千军万马将他践踏至死。当我回头再次看到先生时,他全身都变得通红,从身体上发出的光将整个主宫都染红了,苍白而痛苦的脸渐渐的被另一张脸所取代了。所有的人都惊奇地望着这充满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可是令我惊奇的不是他的全身变得通红,而是他的那张脸,那是谁的脸,那是安学宇的脸,是那张熟悉的让我想要哭泣的脸。他在慢慢的变得清晰,我喊安学宇,可是他没有回答,灿烂的红色光芒将他包围着,妖异的如同降临人间的魔王。
他的眼睛始终不曾睁开,我一直默默的喊他,我想让他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此时此刻落寞而痛苦的我,看看我即将要完成的梦想。我想告诉他我见到了我心灵深处最敏感的东西,那个我心心念念惦记着的红柳和珍珠,我想告诉他,我所独特的嗜好代表着怎样的意思,我还想告诉他,我的梦想我从未放弃过,我画了好多的画,甚至让它们成为了现实,坐落于红柳国的各个地方。慢慢的,他的身体飘了起来,轻盈的如同没有躯体的灵魂。我想抓住他的身体,可是我的手却穿透他的身体,我抓住的是空气,他没有躯体,真的只剩灵魂了,我痛,痛的深入骨髓,我想要流泪,想要哭泣,可这该死的眼泪,我要怎么做,它才会怜悯我的疼痛。我缓缓的闭上眼睛,既然疼痛始终都无法避免,那么就让我用我的心痛来为安学宇祈祷。如果上苍能够感知我的心灵,能被我的祈祷而感动,那么我希望上苍能够为安学宇带来一片安宁。我不再看安学宇,他听不见,看不见,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飘在高空而无能为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安学宇的灵魂已经变得淡的快要消失了,我看着他的灵魂消失的方向,我露出了笑容,眼角有湿湿的液体滑过我的脸庞,热热的,我哭了,我流泪了。这该死的眼泪,你怎么才来,为什么你每次来的时候都不是时候。
安学宇没了,他真如我所说的那样,进入了我画的世界就真的是接近死亡了吗?可是他刚刚来到我的世界,他还没有看到我真正的完成梦想呢,怎么就一下子消失了呢?我的梦想,不是他一语道破的吗?安学宇,他不是要陪我完成我的梦想的吗?他怎么就这样没了呢?他丢下我了吗?他还没有陪我摆脱我的约束呢?我将要完成的一切他都还没有看到呢。有一种似雾一样的远离的失落感笼罩在我的心里,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我要回家去。我想用最快的速度跑向门口,可我的脚向灌了铅一样,使我跑起来很慢很慢,我看着门口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笑了,我想我就快要躲开这个鬼地方了。只是在那么一瞬间,天地之变,一切都没有了,我看不到门,看不到刚才的那一群人,找不到主宫的地方。我看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这是哪里呢?我又来到了什么地方呢?我喊妈妈,喊爸爸,我觉得我的声音快要震破天地了,可我还是见不到他们的身影。突然,我的脚下塌陷了,我开始混合着黑色的夜色,黑色的泥土往下掉,我使劲地在黑暗中胡乱挣扎,胡乱摸索。我想要抓住一只救命草,想要看到一丝希望,可是所有的挣扎只是徒劳,我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我就那么一直地往下掉。我想我是在做梦,我是不会这样就消失掉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可为什么这个梦还不肯醒呢?我又开始深深地呼唤:爸爸妈妈,你们去哪了,你们来救我啊,来救救我吧。安学宇,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快来救我啊,回答我的除了回音还是回音,幽远的如同来自地狱的呼唤。然后,我想起了浑身通红的安学宇,我哭了,我大声的哭了。
忽然,眼前的景色变了,从黑暗中变成了白色,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珍珠帘子,我跑到窗户前打开窗户,透过窗户我看到了红色的柳树,清澈的池塘,各种各样的花,千奇百怪的石山,蓝色的天空,飞翔的小鸟,只是此刻的他们好像少了点什么,似乎再也没有以前那么鲜艳了。是的,我找到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了,红色的柳树,再也没有以前那样光彩鲜艳了,所有的一切如同被天空降落的尘埃侵染了一样,变得灰暗不堪。
先生没有了,我找不到爸爸妈妈,我所有的时间都只是用来画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所画过的画再也找不到以往的灵气,红色的叶子总是会被描绘的灰暗而没有生气,白色的珍珠它再也不会变的纯白了,我的心不在那么单纯的无忧无虑了,我有了情感,有了压迫,那种来自灵魂的压迫。那种属于我的自由的灵感消失了,它被约束着的没有生气的灵魂给代替了,我开始讨厌这种让我窒息的感觉。
我期待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我要和我讨厌的那个惩结婚了,那个我需要用千军万马践踏而死的惩。自从安学宇离开的那一天,我就开始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我要让惩在最高兴的时候体会到最痛苦的滋味。我穿上白色的珍珠礼服,我压抑着我将要喷发而出的情绪。我和惩走进白色的礼堂,我看到了妈妈和爸爸,我看到了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的欣慰的笑。我也笑,笑的灿烂,笑的冰冷,我此刻的笑就像是一朵开的妖艳的食人花,时刻准备着想要吞噬一切的生命。
惩看着我,我也看着惩,他的那张人皮面具总是让我忍不住想吐。他俯身到我耳边说:“你看你爸爸妈妈笑得多么欣慰啊。”
我平静的不漏痕迹的说:“这不需要你的提醒,你是如此的卑虐,我爸妈如何能够不笑得开心。”
他低低的笑着说:“还敢跟我讲条件吗?”
“当然。如果不讲,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你们口中的画神呢?”
“哈哈……”他仰起头又开始他那无止境的狂野的笑,笑完了,他又俯身在我耳旁说:“那么你所谓的画神是什么呢?”
“我的灵魂不被约束,我要随心所欲的做我想做的事”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这是制度。”
我冷笑一声说:“什么制度,你们的制度只是将人们最纯真的灵魂给泯灭了而已。他们都和我一样,那些属于他们的自由,梦想,所有的一切,就被你们这种所谓的愚蠢的智者给葬送到了十八层地狱。”他那独特的嗜好又开始发作了,我好笑的是为什么他就没有被送入精神病院去呢?
我们终于走到了中间,我转过头看看一眼妈妈,她的眼睛里又闪动着泪光,我不知道她是因为喜极而泣,还是因为伤心了,因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不论那是表达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它终究会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直至长出美丽的透明花瓣。或许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也是无能为力的,他们只是受制于权利、制度的无足轻重的子民而已。
婚礼开始了,每个人都静静的等待着,而我却在等待着惩和那位王者的死亡,我看看惩,又看看高高在上的王者,我想知道在他们认为的最美好的时刻上演一场最壮烈的死亡时,他们会展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我把那早已画好的千军万马图藏在袖口里,只要站在城楼上,我就把那幅画抛向空中,然后就会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践踏这泯灭人灵魂的国度。
究竟是天不作人愿,还是我估量错了,正当我把一切都计划在内时,一个女孩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苍白的脸扭曲着,她战战兢兢地说:“不好了,不好了,邻国来攻打我们的国度了。”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难道还有人比我更早吗?还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们的灭亡吗?
那位高高在上的可憎的王忽的站了起来紧张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儿紧张的说:“是邻国的王子,他带着人来攻打我们的国度了。”
那个王犹豫了一下说:“不要迎战,先去城楼上观看。”
我依旧笑着,原来会有人来代替我收拾他们的。我的眼睛扫过在场中的每一个人,我看到了他们的惊慌失措,包括爸爸妈妈在内。我抬起脚,想要走到爸妈那里去,可是手腕却狠狠的痛了起来,我转头,是那个可恶的惩,他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抓着我的手腕,想要将它给捏碎了。可是还没等我反映过来,他就拽着我向西面的城楼奔去。我看到了他疯狂的背影,看到他原本整齐的黑色头发在风中凌乱起来,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这种快感都让我忘记了手腕的疼痛,呵呵,他害怕了吗?他也会有害怕的一天吗?
我终于被他连撕带扯地弄到了城楼上。城楼上的风很大,我们的衣服被吹的猎猎作响。我向下俯视,我被震撼了,那犹如红色的海洋的军队整齐的站在那里,红色的衣服,白色的头盔,那种红震颤着我的心灵,那久违的光彩鲜艳的带着热情的红色。自从安学宇消失之后,在我的世界或许是在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令我着迷的红色了。我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即将来临的战争。我的心随着天空飞翔着的小鸟,飞了起来,飞向了那片红色的海洋。我由远及近扫过这片红的耀眼的军队,最后我的视线定格在最前面一个没有带头盔的人的身上,黑色的短发在风中飘动,那么飘逸。他冰冷的面容,忧郁的眼神都映入我的眼帘,深深地刻进我的心里。他在看着我,是他,我激动的嘴唇在打颤,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那个我在心里呼唤过无数次的安学宇,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他是来攻打我们国度的,原来替我收拾这一切的还是安学宇,那个在乎我的安学宇。
我想喊出安学宇的名字,可是安学宇却起先我一步大声的说道:“惩,你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敏君呢。”
我旁边的惩仰天大笑,他说:“没想到,你又死而复生了,我是应该叫你红柳国的雨画师呢,还是叫你雨珍国的宇殿下呢?”
原来老人就是安学宇,他真的就在我的身边陪着我,陪我走过每一个孤独,每一段哀伤。是他在指引着我完成我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安学宇,那个泪眼朦胧的双眼,他真的就是我的王子,我心里的人。
安学宇在笑,笑的很自然很平静,他说:“只要你想叫,任何一个都可以,这与我的生命没有关系。现在,我只要让你放过敏君。”
“哈哈,你说放就放吗?难道你不知道他是我红柳国最伟大的画神吗?你也不知道他是我红柳国的王妃吗?你说放了她,放了她,谁来和我一起掌控这个国度,放了她,我何苦要为难自己而来孝敬你呢?”
听到他的这一席高谈阔论,我发誓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听过的最厚颜无耻的一番话。我知道,我可以画出来一个能够和另一个军队相抗衡的千军万马,说是利用就是利用,可以给他带来利益,又何必这么人模狗样的说出来这些话呢。
我气急反笑,我说:“真是没看出来,长得英俊地像个人,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连狗叫的声音都比不上了呢?说真的狗的叫声其实还是很动听地呢。”
紧接着,我感觉到我的右脸生生地痛了起来,是惩,是他给了我一个耳光。我恨恨的看着他,我的尊严就这样被他一点一点的狠狠地踩在脚下。我转头看了一眼安学宇,我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痛了。我是恨惩的,恨这个国度高高在上的王者,恨他们泯灭人的纯洁的灵魂的愚蠢,恨他们压迫人心灵的行为。我的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那团火如果变成真的,我确定它足以让我面前的惩变得灰飞烟灭。
我冷笑了一声对惩说:“你不是代表着这个国度最至上的权利,制度和智慧吗?你不是能够惩罚任何一个人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这次是怎么了,怎么就需要这么一个小小的我来帮你实现你那愚蠢的行为呢?我真是感谢让你那么辛苦的把我培养成一个画神。可是你让我成为画神,成为这个国度的王妃,你最终的目的不就是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让我帮你消灭一切与你抵抗的力量吗?我都不敢想,你怎么可以以这么一个可耻的理由来让我为你消灭一切和你抵抗的力量呢?说穿了,就是你的虚荣心太强大了,你在怕,怕一切超越你的力量,我亲爱的惩殿下,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一个真正的王者不会是像你这样的以约束别人的自由甚至是灵魂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不是吗?”
他依旧是千古不变的邪恶的笑,他说“不,你错了,我就是来约束你们的灵魂的,我就是要用你来消灭眼前的人。”
“那么你有什么本事让我动手呢?”
“你认为我会有什么本事呢?”
我笑,因为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要挟我,或是要挟爸爸妈妈,我在害怕,害怕爸爸妈妈会像囚犯一样被他们捉住,然后用来作为要挟我的筹码。我在等,我在等着看,到底我们谁能够坚持到最后。然而当一声“敏君”从我的身后响起时,我就知道我输了,输得彻底,但是这一次我不无论如何都不想输,输了,那就是将安学宇输掉了。我转过头看见了爸爸和妈妈,他们苍白而焦急地的脸色让我心痛,在他们面前,我从来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不曾违背过他们的意愿,可是这一次,我可以吗?
我看着妈妈笑着说:“妈,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家好吗?”
妈妈既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她走到我面前,用手抚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好孩子,只要你听话就好。”很简单的一句话,可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足以将我千辛万苦努力建立起来的防备的堡垒撞击的粉碎。接着,妈妈的眼睛开始发出亮亮的光芒,泪水噙满了妈妈的眼睛,它就像深深植入我身体里的毒瘾一样,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去听妈妈的话,我低下头,不再看妈妈的眼睛,可是装满泪花的眼睛如同那开的妖异的食人花一样,让我连奋力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将我的心给啃噬了。我想起了下面的安学宇,也想起了他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他们都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啊,可这一切怎么会如此的不和谐呢?我的心痛的无法呼吸,我多么希望我此时此刻能够处在千年冰封的世界里,让它冻结我的心,我的血液,我的身体,直至死亡。我再次看向安学宇,那已经熟透在我心底的脸庞,我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和力量将他消灭。我把眼光又移向惩,我笑了,笑的酸涩,笑的无味,我说:“这就是你智慧的结晶吗?这就是你用来消灭眼前人的力量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是,我的那个问题简直就蠢到了极点,我又怎么能够期望让一个比我还蠢的人来回答我的问题呢。好久,大概是他欣赏够了我的痛了,我才听到他说:“现在,我要你画一个和他相匹配的将士来和他对打。”
我也终于笑够了,平静了,我说:“很抱歉,我没有笔。”
“这不是问题。”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女孩将笔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那支笔,久久的都没有动。忽然,惩像发疯的豹子一样,狠狠的捏起我的手,将笔塞到我的手里,大声的吼道:“你给我画,现在就给我画。”
当我看到惩的那张人皮面具终于被气愤所占据时,我痛快极了,我痛快的笑了。然后我就感觉到脖子被掐住了,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我没有反抗,我早就没有反抗的信心了,我任由他的魔爪掐在我的脖子里,我想看看安学宇,可是看不到,我想闭上眼睛,可是妈妈的声音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敏君,画吧。”
我痛苦的点点头,妈妈她总是那一个会让我输得彻底的人,我知道,只要一看到她,不论她说什么,我就会输得彻头彻尾,一败涂地。惩放开了我,他为我准备好了纸和笔,我终于拿起了笔,我看了一眼下方的安学宇笑了,我说了声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能否听得见我的话,可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悲哀和绝望。我坐在惩为我准备的桌子前面开始画,我用我的心痛画着每一笔,终于画完了,一个和惩有着同样相貌的人,我想将他千刀万剐。我把他抛向空中,然后一个白色的身影降落在那片红色的海洋里,和他们打了起来。惩看了我一眼,满足的笑容从他脸上流淌而过,他说:“现在,我需要你画千军万马。”
2012年6月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