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数
1
零八年灾难连连,远去的不言。
这时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正在解说。天气大旱,今冬无雪,全国百万亩小麦已渐进枯死。电视屏幕上迅疾闪过一幅副惨状,条例性地有记者在那些图案的角落采访某个和农业有关的人。新闻是政治形式,播音员结尾不忘颂扬祖国。国家正在采取有利措施,准备对农田进行喷灌。
耿子明右手按着遥控键,左手弓起,一下一下敲着膝盖,他像只螃蟹横在沙发上。对于国民的灾难性生活,他的懒洋洋不表示他不关心,而是他相信广大人民的信念。不是么?耿子明嘴角笑了一下,他身旁无其他人,他只有给自己证明。思维之余,右手拇指按了下去,电视屏幕闪过,另外的天地上是彩色的联欢,人们依旧有条不紊地生活,甚至有数字表示国民经济的增长是如何如何迅疾,幸福指数的改观已翻新到更高的阶面。耿子明是大学生,他希翼那般有精神状态的生活。试想一排排美式楼盘,明清样古典花园,清水莲荷,会不让内心热血澎湃?灾难是什么?黎明前的黑暗嘛,这些他不是索性的想法,他依是愿意相信广大人民。不知为什么,他这个螃蟹连躺着都觉得有滋有味。耿子明不打算入视自己,一个人对于社会来说太微不足道了,或许少了自己的入视会更能表示出社会对人类的价值呢。他闭口不说,但他明白新闻上边喷灌的意思。喷是喷,灌是灌,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这是委婉的语法,国家水源贫缺呀?能灌吗?小麦渴急了,猛的一灌,不撑的慌吗?而喷虽有点不近情,可也是情呀!耿子明有点自做聪明。不过他不认为有错,人嘛,哪能不给自己制造些展示才华的机遇。耿子明骄傲了,一探脚,鞋子从脚尖跌下。他直直踩到了地上,光脚踩在了地上。正要说晦气,但片刻前的想法急涌出来,忙改口,呵,幸亏地面干净,无狗屎,猫屎什么的。
时间是新年前三四天,耿子明静静等待,抑或会有场祥瑞。他看天空顶平移的云层,是那么平实与安然,柔弱的若棉花,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可是天又博大的没一丝缝隙,它拒绝人的青睐,惹得心动者暗自神伤。他身边的人只在乎明天是否又是一个美丽的太阳,适应了平素生活的人并不盼望能突兀地来临意想不到的幸运,只愿一切都不要那么善变与革新,否则谁都认识不到了真实的生活。耿子明虽然也对美欢呼,但他始终不为之动心,动心太可怕,动心脱离了脑子,动心血会乱冒。耿子明守恒他大学的认知,他有他不可改变的姿势。
有人说,社会太分拒了,各做各的事,各自产生着新鲜事物,就算方圆片地也不能将入视的东西看的有模有样,好似越发展,人越渺小,小到眼拙,小到没勇气向外看。顿了一会儿,这个人继续说,我看社会再发展还得回到毛主席的路子。耿子明听后,不得力地想不起,毛主席有什么路子?大公社,布票,粮票,拟或每人一个红旗本,从小诵读白求恩故事。没经历里过那时代的人都向往,向往当年的气魄,向往天天能爱国的民族主义。耿子明没有向老辈人打听过当年的情形,不过,他也想既然很容易就上升到民族主义,就算生活再苦,心里也很乐吧。正好那几日里有电视剧《红日》,陈毅孟良固歼灭张灵甫74师的故事,历史书上写张灵甫被活捉,但剧情里王牌师长慷慨饮弹自杀。剧情很悲壮,将历史的气节渲染到了个人身上。如此耿子明有点不相信历史了,他觉得无论正史还是野史总有人苛意在摆布,市井小民愈用心愈落的愚昧。社会不是小事,是胡哥的对还是老毛的对已经出了群众的圈儿。
于是第一次,他觉到生活的无趣,生活无趣了一个人很容易想到去死。可死多可怕啊!耿子明望了望周边,没刀子,没白绫,连敌敌畏也没。他直直身子,柔软了好久的躯干竟弹簧般弹起,坚硬了起来。他诧异,难道一个死字能从内在激发一个人的意志?他终于明白人虚伪的内心是不愿向那冰凉的土堆里躺的。他找出了勇气,想,该是时候找个人说说话释放一下自己的领悟。北方的天气今冬出现的滑稽,几个寒九过去大地上依是毛茸茸。他在自己家中发现了一只长腿蜘蛛,那蜘蛛大于十条腿,将身体举的老高,不过它的身体仅仅是一颗黄豆大小的灰色球体。蜘蛛向着灯光爬去,那微弱的一簇亮度发出幽蓝的火焰,他想蜘蛛许会被灼伤的,在那一刻他发了慈悲,他伸手关掉了灯,他在黑暗里洋洋自笑,蜘蛛你走吧!没了光明你还等什么呢?他等了足够时间,重新亮开灯,可奇迹的是蜘蛛已贴住了灯,他也明显看到,在蜘蛛米粒样眼睛上闪着明亮的液体。耿子明不知所措,他认定那些亮晶晶的东西是泪,蜘蛛追求到精神依附它喜极而泣。生物学上的动物是无理智的生命,它们终其一生挥霍潜在的本能。耿子明没有消灭这个生命,他自己说的,你看它全身颤栗,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才走到结束,就算会死,可你不知道它的内心多骄傲。
他抓起电话,想把这动人的片段说给许静。电话通了,许静低低喂了一声,耿子明听到许静的声腔软的像小孩,他想许静的舍尖应该是轻腻地顶着上腭,气流这才从牙缝挤出。许静你玩什么可爱。耿子明也学着奶气了一句,喂。许静听出了声音,才提高嗓音说:“干嘛给我打电话。”“想你呗。”“在家都干什么?”“想你呗。”许静在那头喝了口水,改换掉话题:“过年买衣服了吗?我上了两次街,可衣服都不好看。”耿子明吐一口气说:“我一直呆在家里,懒的出去。”声音降下去。他是要说“你身材那么好,怎么买都好看的。”可就是没讲出来。他斜开电话看了看,这玩意真是奇特,情人之间打讪的话隔了空间像是少了点东西。比如两个人面对面时,你可以注视她的眼睛,话就显得诚恳有调调,这般一下就像在念出,干干的念不出水来。耿子明这个寒假变的多心,他说的一直呆在家里,他自己就觉得那是纯粹呆在家里,什么过新年了,置办点什么东西,他纯粹没想过。听许静一说,他心里乱潮了,他自问,我是怎么回事,这个寒假身体无力,似乎在我身体上有注定的事,天数的事。许静等不到对答便问:“怎么了?不想说了吗?”耿子明感觉到许静变的娴静淑雅了,给他美丽的感觉。如果是现实,说不定自己会禁不住去吻她呢。他说:“不是的,我在家不知道要做什么。”许静又说:“那没去会你的小仙儿?”耿子明没扭捏,正声说:“我们远着呢。”他说完又看了看电话,还是觉到奇异,更是让两人少点什么。在校时两人靠一起可以自由地暧昧,现在靠不到了怎么说都显得有歧义。看不到许静眨眼睛他想,看不到眼睛里的水沫沫他更想,可他就是说不出,只耗到许静不耐烦说挂了。耿子明听到电话的盲音嘟起来若战争年代的炮火,让人畏惧,让人只想缩着脑袋。
耿子明再次重复零八年是个灾年,他信天数,他也信八卦图上九九八十一难。他自己的境遇会预示什么,他相信不久便会知道。这时他走到家外看太阳,柔红的光晕一圈饶着一圈,圈与圈间流离着彩霞。太阳照的天空年轻了好几轮,云也白了,云的间隙,天的底色湛蓝成一片。
2
终于过年了。
中国民间的习俗要贴春联,吃年夜饭。春联是耿子明贴的,贴完 他站在远处打量,九个溜金大子真是大的出奇,仿佛从天上垂下。象征着福禄的字将节日洋溢的热潮带劲儿。即刻春风也像是来了,吹来茶味清香,还有远处其他人家的喜庆味。耿子明舒缓了呼吸才感觉到了开阔,他向着远处扔了一个炮竹,他认为一声巨响后零八年的灾难就会过去,接下来的生活说不准要因祸生福而美的跨世纪。于是耿子明在响声里彻底笑开了,这次笑他是向着全国人民的,他想象着红艳五星夺目的灿烂,中国伟大的咏歌悠扬。上升到另一层情景,他尽管渺小,但他小到了位置。所以耿子明坐在饭桌前时洋洋得意,以往他不甚吃肉食,肉食乱七八糟,显示人性残忍。这次他破例了,他筷子上夹了一大片牛肉,他努力嚼着那艳红的肉丝,被葱花气味浸透的肉丝在耿子明口中演变着不同的味道。他咽下去,赞扬了一句。家人倒不惊讶,人处于社会是必须要习惯乱七八糟的。今年耿子明的妈妈没有在饺子里包入硬币来表示谁吃到了全年会最有福气,耿子明的妈妈闪着泪说,你们都大了,天天在外,妈这几年也担心不过来。天天盼呀盼,过不了几个日子,又得走了。母性的温暖让耿子明心湿了,他一向坚定男儿志在天下,家他忽略了,他这时心底湿的要发出芽来。有首歌唱,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他想为父母唱,为循入的情感哀伤。
你以为你哀伤一下就平调了情感吗?你以为不以为然的表情不是不以为然的心境吗?不是的,你错了,耿子明错了,他得为家付出代价。他观望到每一个地方然后回忆,回忆里却薄的像纸。他发现家人替他收拾放好的曾经朋友送的风车。他还发现中学时用过的文具盒,里边贴着一对戏水的鸟儿。耿子明的回忆因为这对鸟儿捅破了纸,落在水面上的鸟儿猩红的嘴。他记得是若干年前他和一个女孩子共同贴的,那女孩儿总面容冷禁。童时的友谊单纯而朦胧,如今他甚至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耿子明不由得咳了起来,他触动了心里的弦。他继续看,在一个房间的书册下发现了一些字,过往写过的字,什么时候的字,他说不准,可那笔迹显然条理有向往。耿子明隐约感觉到了过往他美丽的梦想,写的字总有标题,也段落清晰,而如今他思维草的厉害,飞絮一样飘忽不定。他于是合住那些纸,他想该尘封过去,该忘掉纪念。他找来一盆碳火,把那些东西都抛了进去,他怕现实对那些美的腐蚀,他看到浓烟里窜起串串火苗。风车焦了,文具盒里的鸟儿嚎叫,字也一段段成了黑末。火苗旺盛地烧,记忆褪了,他在自己眼角用手背抹了一把,然后他睁开眼,他想他需要纪念的应该是风靡的大学,许静绵绵的手指,拟或再加上那一个不想再要的人。
耿子明对母亲说,今年我去拜神吧。他们家乡的旧习,认为伸是灵性的,人们乞求保佑,耿子明也希望。神庙坐落在一座山顶,人们传说,山底压着一对金鸭子。山中等高度,庙建在最颠顶处享受着每年的香火。耿子明带着神香赶路,拜神回归的人都神情饱满,意性洒脱。他们与耿子明对话,他摸住冻的发凉的鼻尖呵呵笑。生活充满异样幻觉,金壁的钟罩应该是把幸福积在神坛里吧!人烧一柱香,神便会下发一件幸事。耿子明踏住碎石路拨开高草中的羊肠小道向上攀登,他一边走一边想要对神说的话。他曾经主动来过两次,第一次他求神保佑他考进大学,愿望实现了。第二次,他求神保佑自己平安快乐,如此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如意的事。这次他该说什么呢?耿子明想,他求的将太多了,家人的幸福,许静幸福,她也幸福。耿子明在想,家人的关爱,许静对自己的爱,她是曾经喜欢的人。还有许许多多,神会答应吗?
最终,耿子明在山顶的角楼旁扶正了那面有点倾斜的旗,旗在飞扬,旗面被烟花熏的发了黑。庙堂建立的方方正正,神龛里摆着一尊像,像前面是香炉,里面插满正在燃烧着的香。其余的祭品在托盘里叠成三角,耿子明点燃神香,作揖,磕头然后跪下。他抬头望着那尊有着万能法力的神,神的眼珠奇大,向外露着刺目的光,神像在腾起的香雾里隐隐含笑。耿子明看到神没有手臂,他想神应该向后背着身子正在翻着幸运谱,于是他迅疾严肃了起来,他在唇间念叨,他说了他想要的,一遍又一遍,他怕神听不清楚,说完他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他想让神看到他的诚恳,看到他所有的焦虑。耿子明站了起来,他向周边望去,山野的光色一派苍茫,风缓缓吹来了野性的味。也是在一阵风吹来,他忽然才发现,前前后后神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慌了起来,他不敢相信神坛里的叩首只是他一个人。他慌着步子再次走到神龛前,那尊像依旧在含笑,它垂向两旁的眉弧的真切细腻。他又跪下,这或许是天数,有些东西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耿子明虔诚的心禁不住跳起来,他脑海里跳过家人,她,许静,他们都会幸运,是不是?神还是含笑,耿子明在香火里幻觉起来,这时家人就站在身后,许静就站在身边,还有她也脉脉地说,谢谢你。耿子明冲出幻觉在山颠跑了起来,跑累了他躺在一片柔软的草上打开了电话,他对每一个人祝福,他真诚地写新年好,幸运一生。
这不是普通的词句,这是神说的。只要真诚祈福,谁都可以得到。
3
耿子明问许静:“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许静说:“不想。”耿子明再说:“为什么不想?”许静还是答:“不想就是不想。”耿子明无语了,他知道许静是生气自己长久不和她联系,可是许静怎么知道耿子明心乱了,他不知道了自己拥有的是什么。他最恐惧纠结,在校时他伪装,回家后一切都碎了,他原始的内核在颤动。其实耿子明昨晚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未来,在未来的时空里,耿子明欣欣然,他有成功的事业与漂亮的屋子,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边的女子是许静。许静甩开头发,趴在他背上,他背者许静在房间内走,他们在房间内点满了红烛,许静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她的头发长长滑在他耳上,他痒的放下许静,他们就坐在地上。红烛闪着喜庆的火,他印许静软软的嘴唇,耿子明在那样的烛光里哭了,许静的体温把他一滴滴泪融化。耿子明触觉到了,是爱。他今天想给许静说,但许静拒绝了,耿子明放下电话,自语说:“什么时候说给她都是一样的。”
耿子明得到神助,他要清理,或是清理许多事情。有些事情好比无头公案。耿子明要明白,自己左右都不会偏坦,自己是县堂上的老爷子,面对哭爹喊娘的自己不但要明智,同情,还要狠。耿子明摆开架子,想,既然要改变就得从自身行为开始。他在家里换上新衣服,摆了新茶几,在上边叠上糕点,他端正坐下,他教新的气氛融入自己。最后他打开电视,他须从外界给无趣的生活上颜料,电视里的人总有使不完的劲,蹦啊,跳啊,好不快活。耿子明看那些脚步似乎有着同样的底乐,他记录,他学,他想他也能快活起来。他想的入神了就微微闭上眼,或许那些人都有寄托的,无论是何种寄托,总之他们在笑。当然电视其中也有让耿子明厌恶的。比如御前四宝那个剧目,耿子明记得纳兰性德是冷傲不羁的,传说他有一个漂亮的妻子,爱他的小妾,还有个别红粉,康熙年间第一才子,皇宫三等侍卫,而剧情里不张不扬,无情无暖,那里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样子。耿子明确定这是屏幕上第一次释演纳兰这个人物,可是他的才,他的多情,孤独全没了,只留下一段段可笑的对白。
耿子明迷恋他看事物的角度,以及看问题的方式。人内心的感性总带有点滴的煽劲,能煽的出水地诱惑的珊瑚。耿子明想罢,他原谅了女皇则天,刘晓庆把老年则天愁绪演的入木三分,她拉张氏兄弟的手,她拂怀义和尚的面颊,虽此举为天下人为耻,可是耿子明他理解到了老女人骨子里头的孤独,以及年轻时不愿入空门而写给李治的情诗。耿子明得道了,他学会了善解。他捏了枚干果塞进口中,他觉得是时候询问自己一些东西,可耿子明会有什么事呢?
4
她便是林仙儿。
林仙儿是谁?林仙儿是耿子明五年前喜欢的女子。耿子明对自己说时他相当趾气高扬。五年,他掰指算了算,共是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四万三千八百秒,啊!耿子明惊呼了一声,为自己的坚持竖起了拇指。他喜欢林仙儿,而林仙儿似乎没对他表示。林仙儿没表示过,他就侥幸的等。五年快过去了,林仙儿还是林仙儿,他还是他,两人之间关联的线愈拉愈长。这时耿子明害怕了,万一那一天蹦的一声线断了怎么办?他等不来希翼的爱情,因而焦盼。有了许静后他更焦盼,他想等林仙儿,也想要许静。许静在校时一提到林仙儿便瞪圆了眼,她说耿子明对自己不真心,说耿子明背叛。耿子明解释,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忘记需要时间。许静对耿子明有教诲,耿子明听不进去,男人的事,女人懂不开的。许静维持他们感情的平衡为自己想法,而耿子明为找感情的出口也只为自己想法。两种想法分拒了,他们谁也不服谁,所以许静总问,你没去约会你那位仙儿姑娘?耿子明失用于语言,他计划用一个假期来想路子,故他不过多与许静联系,他认为联系多了,情就显得滥了,那么就无法实行自我。
耿子明想与林仙儿说话,但总苦于没机会,没理由。林仙儿背对的姿态让他很伤心,可能怎么办,他只有等。终于,年后刚过了几天,天竟扬扬下起雪来,一片片雪像钱币,冷是避免不了的。 耿子明发信息说:“天下雪了,要注意身体。”简简单单,他走出第一步宣泄。一会儿林仙儿回音:“我煤气中毒了。早上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跌倒。” 耿子明忙问:“怎么这样不小心?”林仙儿说:“不过已经没事了,休息下就上班。” 耿子明有感,继续说:“记得以前你让家里被褥着过火,现在又这样,一定要小心。”林仙儿思维大气,她说:“呵呵,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嘛。”林仙儿的话一下说到 耿子明近来一直想的天数,他希望她幸福,他拜神时说过,天数注定要有一场灾难来布置幸运, 耿子明拟定语气:“对极了,大难后,会有幸运降临的。” 林仙儿却对幸运一词上心,反问:“我真的能遇到幸运吗?”“会的,你看今天不是下雪了,雪对于这年来说是泽被苍生的。”“那和我有关系吗?” 耿子明看了林仙儿的话觉得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她在不开心,以往林仙儿是很少这么惆怅的。他需要有一种方式让她开怀,于是耿子明顿了片刻说:“你要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测个字。”林仙儿写了雪。 耿子明心底微暗,照例,她是不注重命,注重运势的人,今天怎么了,他想了会,组织句子:“雪像一条大被子,盖住了世界上的污迹,留下了洁白、人心中的美好。这就是幸运。另一方面,所有字里边你选定雪预示了你内心的美好,人间缺什么,你想什么,可谓是救苦救难。”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并且我只为自己着想。”这不是林仙儿一往的语气,耿子明诧异,可他摸不着头脑,他动了动脑子说:“雪之上是个雨字,雨是阴霾的东西,你心里有事?”林仙儿思考了好一会,说:“不妨说说。” “先讲有没有。” 又隔一会。“有。”耿子明手晃了一下:“如果有事,这件事藏了很久未解决,或是新发生的但很重大的事。”显然耿子明用的是双面语言在对林仙儿心理诱导。林仙儿说:“你猜我现阶段会有什么事?”他猜不出继续诱导:“我不是神,猜不到,不过我知道你很不开心,想把什么都解决好。”林仙儿不懂心理,只往她想的事上说:“的确很累人,想让什么都好。”耿子明在林仙儿的话末看出了唉息的成分,他喜欢她,他在那无形的唉息后心里涩涩地酸。他说:“你愿意说给我听吗?我愿意帮你度过不开心的时刻。”林仙儿先说谢谢,接着:“我要订婚了,可是双方父母都有一些条件。”至此,耿子明渐渐失去了姿势,他把各种事都想过了,惟独没想过会是林仙儿的婚姻,突兀,像一记闷锤砸到了胸口。喜欢的女子将永远失去了,他找不出一点安慰自己的话。说什么才好呢?我愿意帮你一起度过不开心的时刻?他默默看着雪在天地划了条弧线后也结束了,这到底是幸运还是灾荒?车马人流重新回到街市进行日常,甚至太阳也露出个尖来凑份子。雪后的大地闪烁着亮晶的光。可是耿子明他碎了,他维持不起男性应有的坚强,身体向一旁靠了靠,他挤出勇气给林仙儿回了话:“什么都会过去的,要开心。”
那条线真的断了,耿子明用手扯也扯不住,还说什么,已经明白了,耿子明问自己,你知道什么是婚姻吗?婚姻就是一辈子,她一生会和另一个男人永远在一起,她把心和自己给了那个男人,她再无可能属于你耿子明了。耿子明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大口大口哈气,他憋在心里的失落从心里、血液里向深处坠。耿子明了解人体的组分,身体是坠不进去的,可他的感觉就是坠,越来越深地坠。他把脑袋在墙壁上碰了一下,敏锐地疼,他用力重了,他在想自己在神庙时乞求她幸福了,可是她的幸福为什么要让自己很疼,他也想到了有许静的哪个梦,也许自己该好好和许静在一起的,一切是天数。
耿子明恨起神来,既然你要把故事搞的地老天荒,就的让人圆满,既然圆满不了你就别操纵我们的开始!他恨庙舍中的缕缕香火,他说神你放屁。骂够了,他神情哀怨,他总说去忘记她,忘记她,熟不知自己中的毒是如此之深。他草草留恋记忆中的她,优美的笑,舒缓的调子,可这时她,林仙儿变的自私,她把她的美给了别人。耿子明想,此刻应是她挽着他的胳膊吧,他想去避免大脑里有关林仙儿的片段,用尽了力剔除不去,林仙儿挑逗他,林仙儿朝他吐舌头,他分不清了这个是耿子明还是那个他,就是这么混淆,耿子明思维像搅了糨糊,一会儿竟然连林仙儿是谁也记不得了。要是一下子全忘了也好,可恨的再过一会又想起来了。耿子明在反复轮转里气喘吁吁,他忍不住,他动用了古诗“十一年前梦一场,一片伤心一片白。”窗外突然射进一缕光,光线亮的刺眼,球形地在玻璃上影了一大滩子。亮的中间夹杂有五颜六色的点,球形滩子边缘有棕红色的毛毛水印。耿子明对这突然的自然之景心理怪诞,迅疾的改变很容易让心理腾腾蹦达,大众都是平素的人,谁都不愿在心腔再撑出个格子。那林仙儿的事算迅疾吗?耿子明这才恢复理智,他想明白了,不迅疾,他应该早就预料到!他想自己只是个平庸的学生,一身清平,最多脑袋大而已。林仙儿的理想是找个真实依靠的人,耿子明说,我做不了她的大树,真做不了。至此,这还是个事吗?不是啦,内心感性过了,感受了真实,最后明白,我爱过,感伤过,值。
他稍稍息了气,用冰水敷敷脸。毛孔闭合,元气复又归源。他模糊地探测自己,现在似乎更喜欢许静,许静可爱,暴露易捉摸,而林仙儿是无懈可击的人,她不动声色,无嗔无怒,像专业之外的科目,一窍不通。和许静在一起耿子明心理松弛,不忧不愁,活的像神仙,和林仙儿在一起他只能活的像仆人。不过许静会对耿子明的想法反驳,那是因为你真正喜欢她,所以才甘愿当她的仆人。许静不知道耿子明其实喜欢看许静怒起来的样子,她紧紧咬牙,嘴唇一动一动,面颊有时会浮出红晕,尤其在大声说完话后,眼角沾上了泪珠儿,一闪一闪,饶是动人。耿子明也觉得此刻他已变的不再善良,他开始宣称,爱情是更要讲回报的,人一辈儿就能狂几十年,你全付出了,死后躺在棺醇里心里一定倍冷,定后悔。想想,谁不渴望有个暖暖身体让自己靠着,而谁又愿望大冬天站在冷风里望着一个离自己愈远的背影。除非上辈子欠下了,月老把红绳挂错了,挂颠倒了。神啊,你说,人与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一回事?耿子明作揖,向天向地叩首,他身子轻飘飘浮了起来,在天地间旋转,会飞到那里?管它呢!最好是天地之极,那里只有雪,只有大石头,看不到一切就会忘掉一切,多好。
5
但是人们会说,耿子明,你是爱不到林仙儿了才去更喜欢许静的。你虚伪,你没道德,你败坏感情。耿子明呵呵笑,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感情讲什么因果,讲什么规则,这好比是兵法。兵败的彻底后,忽然让机体的本能激发出潜在的胜利方式。“胜利”对于耿子明来说就是在绝望中他的爱情观有了改变。他走上了光明大道,他不钻小旮旯了。他现如今也羞耻若把自己的执着向别人诉说,别人肯定理都懒的理,你傻X,你以为你是杨过。
没了林仙儿的干扰,耿子明一下子全想起了许静的好。举例子,许静心地直爽不绕弯子。许静干练,不拖拖拉拉。且许静眼神总像雾,朦朦霏霏的。耿子明越想许静就越像个宝珠儿,光溜溜,金色灿灿。神终旧是对的,他的生活应该如梦里那般,必须有个乍乍呼呼的声音。尽管许静有时会粗言训他,会撕他领口,但只要他用心点,爱点,什么事都会没有。耿子明这时开始搜寻纸,他得把许静写下来,唯有文学的辞藻才能把许静描绘的完全。他正襟端坐,在太阳穴上涂厚厚的清凉油,渗入骨髓地洗绦,他本身要在质地上变化,一层层调变。他相信,到了第二天他便会容光焕发,志气高扬。
6
林仙儿,咱们的故事结束。可在最末你显得大俗。你要婚姻,说明你女性心底原始的美被污了。你想过没,你失去了机会去虚荣,失去了机会去坏,你的青春过了,便要对一切负债。你这时好比一朵花的繁荣开尽,你把你从茎干折下来交给你托付的人手里,他再给你营养你也要枯萎。你今后注定要晚上躺在他身边,白天叠被子,你要给他洗衬衫,时刻记得孩子该起床方便了没。林仙儿,耿子明为她唉息,他也纳闷为什么不决心爱了一下子会突然在脑海里跳出这么多怪事,生活的,无奈的,耿子明实在决意不到有关联的情景。把心放大地想,一个女人在一个必须经历的阶段里慢慢胖起来,过去的珠花不合宜,喜欢的大红衣服不合宜,她烧菜,然后再琢磨怎样才能把口味改进。开始的时候人们称呼你为姑娘,再到小姐,再女士,阿姨,太太,老奶奶,你觉得自己皮肤松了,眼皮垂了,你看不懂了花花世界的男男女女。也许你会有心情缅怀,但你怎么会有勇气慰籍自己说,这便是一辈子?耿子明叹息的流出了眼泪,时光荏苒,你怎么就早早挤入了俗尘?让自己苦,让自己过错觉的幸福?
这些东西,他不敢问林仙儿,他惧怕林仙儿像言情小说里里那样说,我爱他,就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耿子明至此才有了形象的比喻,他说婚姻中的两个人,一个是水,一个是面,水面水面就成糊了。耿子明甚至此时的思维只是想,而并没有对林仙儿要遇到的生活同情,他的思维带着幸灾乐祸,怎么样,你自找的,怨谁呢?耿子明拍拍腿,给自己冲了杯茶水,在走动的时刻,他习惯向外界张望,什么都等同昨天。原来人每天的姿势都在大量重复,所谓的差距不过是对昨天或前天的回味罢了。他更觉得自己忽然间对林仙儿不再有感情,你说喜欢了她五年一下子不再触动了是不是有点没良心。耿子明沉思,学着古人把茶杯抿在唇边慢慢品,舍尖撩着细腻的叶片,水的热度刺入肉体。他麻木了下去,渐渐充沛于胸腹内的东西好象竟上升到了生命的意义。心理豪迈,可以是错觉,与人的本性不般配,耿子明太了解自己,他是纯理论的人,没胆量剥开现实去研讨。林仙儿也许不会多想,但许静定会嘲笑他,怎么蔫了吧,心底腾的空了吧!耿子明更明白,就算许静嘲笑他也别无他法,另一方面上他不能此刻告诉许静,我觉得我更喜欢你,否则,许静会鼻子里哼哼,是吗?没希望了你才来喜欢我?我就这么点价值?
耿子明难 做,他苦恼。
他外出做发型以示精练。事后,他手按在头顶,头发扎的手满掌心疼。就在此时,天下起了雨,先是雨,后是雪,雨把干枯的地面打湿,雪紧接着鹅毛飞扬。漫天紧簇的一片白,一瞬间让人胆怯,只担心天会不会塌下来。不过拘紧的情形只持续了十多分钟,天便空了,世间像被玩弄了一次,继续没精打彩。耿子明站在雪后的地上,他想到他面临的窘境就好似零八年的期待,虽然有希望,但小的可怜,等同于没有。
然而,故事终究要圆满。耿子明不多滤,想要得到同一效果,方法很多,耿子明选择大度。他大度向林仙儿祝福。林仙儿哀息一声,耿子明知道她的苦恼依旧没解决,便问:“还是那些事?”林仙儿说:恩,是的。”耿子明此刻心里不再翻滚,诚心帮助,询问各方面情形,得出结论:“婚姻其实是想象状态里的现实,你们各让步一下条件便好了。简单地说,过日子就是在消磨时间,在酒楼吃大餐和在家闲坐其实都一样。”耿子明说完,挤出个笑脸,许静曾说:你笑起来好看。今天他笑了,他将自己刚讲的话掂量一番,成分真挚且哲理。以后会一心一意对许静,耿子明把哪个笑脸又拉长了点,他超向遥远的天边,眼神凝眸。待坚持不住时默默动了动嘴唇,许静,那是个誓言。
于是,耿子明活了起来,他天天吹口哨,帮家人做事,一点不累地做事。偶尔他安静地坐下来给小盅里倒满烧酒,一小口一小口品。他想起中医学上说,酒能宣血脉,避风寒,益气力,助消化。胃肠在酒力作用下像泡末一样徐徐胀大,真实感觉到身体在向另一个世界移行。如果空闲多一点,他便学着母亲下厨,母亲想的是耿子明这是恋家的表现,但他有他的想法。他说他就是要学着烧菜,因为现代女性总让人觉得不塌实,万一将来娶了一个不会做饭的,或饭菜做的很没准的女人,那不是得天天受苦?他还说,女人的事,除了生孩子不行外,其余的他觉得自己有可能都行,比如,米菜油盐能让自己锻炼应付繁琐的能力,绣花磨练性子,抱孩子能创造出爱心。他喜欢女性细腻的心理,若隐若现,好似水上漂着一层薄薄的膜。当然,这些不能让别人知道,外在表现他还是男性粗俗与野性。
他身边没有其他的同龄的人,全面搜寻后的个别也是那种蓬松着头发,啃着烟卷的社会青年。耿子明以自己的原则把他们头发上的黄髻儿瞧了瞧,无奈地在地上吐了口痰。这些人天天说,哎,这个朋友请客了,得去。那个朋友家的姨妈孩子二十天了得去。这些人胸有成竹地说想去武汉就武汉,想去台湾就台湾,说完好象还意犹未尽,耿子明这时彻底丧失了与他们沟通的信心,他戏谑地对道:“裘法祖教授是中国腹外科的支柱,你们帮忙打听下近年来身体可好?还有李傲那人特狂,我也想见识见识。” 真的有些时刻,他在家中踱步时会突然产生预感。他想去琢磨人的成长是怎么一回事,心似乎越来越小了,丧失了人体内君主的风范。耿子明的寒假过的孤独了,唯一能陪伴的便是家中的那只灰色的猫,他找不到事时就用手去抚摩猫的脑袋,起初,猫很乖顺,一边打瞌睡一边呼噜。时日久后,猫有点烦了,只要耿子明一伸手,猫便反射性地伸出尖利的爪子。这惹恼了耿子明,他看着手上的血印气愤不过,遂拿出美味食粮把猫引诱到大门外,看其正沉浸在享受中时,伸起脚,腾的一下,耿子明残忍地笑笑,你不知道男人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7
许静说,我今天就去学校。耿子明也说,今天我也去。那好,学校见。
林仙儿说,你什么时候去学校。就今天,咱们聊聊?林苋儿说好。
许静的火车比耿子明的早,耿子明的在晚间十点半。十点半前,他和林仙儿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天不冷不热,林仙儿做了发型,说是什么烫,耿子明没听明白,但也没问。两人都把手放在膝上,背对人流,面向一片人工花卉。
两人寒暄了一会,耿子明有感而发:“这一去,就再没心情回来了。”林仙儿知晓意思,不过依是问:“为什么?”“这里已经没有留恋的东西了。”自然而然,话题上升到了一定意义,沉默片刻后,耿子明细声问:“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婚姻?”林仙儿看了他一眼:“年纪大了呗。”他保持平静:“那他一定对你很好了,祝福你。” 林仙儿抬头:“我只不过想要个美满的家庭,你说我的愿望会实现吗?”他耸耸肩头,尽量不多心想,说:“会的,一定会的。你那么好。”“也只有你说我好。”“别人都在心里说的。”林仙儿听后侧了侧脸“我之前算过一次命,这次引证了,所以就……”耿子明手指在掌心划了划,原来是这样,林仙儿把终身竟定论在宿命上,作为喜欢她的人怎么能不希望她梦想成真呢?耿子明看的出她默然的外表下是一颗软弱,寻求依靠的心,再喜欢一个人都是自己的私欲,放入现实,根本起不到一丁善意。他不在意什么了,说:“我喜欢了你很长时间,所以我祝愿你的一切。”林仙儿料到了该说出口的终会说出口,也不吞吐:“谢谢你。”
耿子明和林仙儿共进晚餐表示告别。林仙儿有了婚姻的思考后思维大幅度地有了改变,耿子明看她对关于生活的部分的熟练程度远远超过想象,他倒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敢动手动口了,林仙儿按她的想象表现,整顿晚餐吃的有条不紊,和和美美。最后林仙儿束了束头发,对着墙壁上的镜子拭了拭眼,他心里一定会酸,婚姻只是把一种形式的生活转替了过来,她也似乎不想去想她自己是否能承担类似吃饭这类事。耿子明丝闻不动,他要怀念,没理由爱了,怀念是可以的。你该好好有个女朋又了,林仙儿这样说。耿子明动动鼻子,自己也累了,就许静吧,甚至他触觉错了谱,低念了一句,女人,关掉灯后,还不是一模一样。
林仙儿也任性,扬起口角:“说不定你下次回来,我就是孩子他妈了。”这是什么话,没理性基础的话,与耿子明念叨的那句一模一样。林仙儿穿的是件浅绿色束腰衣服,晚风吹将起来,衣服 的下摆鼓起,她身姿轻盈,像只鸟,但此时他快活不起来。“你的一切都会美满。”耿子明向她说。林仙儿一脸苦涩,本应她安慰耿子明的,这下却换了角色。耿子明简单抿了抿嘴,仿佛是有些失落。 刚过十五两天,月亮依旧圆,大盘子清晰地影着里边的玉树,或许玉兔啊,吴刚啊,正在向下看着呢,耿子明想,应该流两颗眼泪凑凑气氛,他不断酝酿,可就是没有。林仙儿两手放在衣服的口袋,一脸安详,像在等待什么。他要走,要离开,他想给林仙儿留下点感动,但老天和他作对,他的双眼再用力,依旧是干干的。一阵风吹来,毛孔顿时洞开:“你冷么?”“我……”我不冷,这一对一答就显得废了,而我冷的话,你该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林仙儿转身:“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我送送你吧。”“不用了。”耿子明向前一步,正在林仙儿面前说:“最后一次,就当是我一个愿望。”“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路。”林仙儿撩了下衣摆,迈开了身。耿子明呆楞地望着,这个背影一到那头就会消失,街上凉风习习,人群渐渐地逃离,夜来后,影子会孤单,不过想必她是没什么感觉的,她走的那么急匆匆,除了路什么也不看一眼。
他向火车站广场走去,然后在一条银色栏杆上坐住,他看了看时间,还很早,耿子明大口大口吸气,他从身上摸出一包烟,这是家人走时塞给他的,说要在路上遇到熟人就打下招呼。还未拆封,他笨拙地在边上撕了一个小口,抽出一支,燃上,路上没碰到熟人,倒在这回派上了用场,耿子明一吸一吐,烟在面前四处飘散。
8
火车上人很挤,耿子明买的是站票。车辆里勉强可以落脚,但四围找不到着力点,车一晃,人群四处歪。脾气好点的轻声叹息,脾气暴的就胡乱骂,比如你晃你也不能拽我啊,你以为我想拽你?谁让你那么胖了?好了,好了,都是出门在外。耿子明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八个小时的路程他掂量一下,人还年轻,应该能撑的住。有座的人此时个个装大爷,来回翻身以示屁股疼。没座的眼巴巴地望着,满车厢寻找弱小者,想等人家发善心让自己蹭一段。耿子明在来来往往的人中被踩了一脚,他缩缩身子。一会儿,又被踩了一下,他看了那人一眼没说话。又过了一会,脚上再次疼了,他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但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他悄悄向下蹲了一截,照准一只脚,狠狠用力,被踩者哇的一声,但他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只得认倒霉。以次类推,耿子明一个晚上把周边的脚踩了个遍,这才解气。凌晨六点多时,火车停站,耿子明不等歇气,直接坐上去学校的汽车。一整晚的拥挤后骨头像散掉,他这才慢慢活动身体。黎明的曙光一束束连接在一起,新的一天开始,过去的不再说,我们只向前看。
9
他打许静的电话一直关机,直到两天后,有人说,许静昨晚就来了,身边带了个男的。耿子明一笑而过,世界上就男女两种人,带个男的有什么奇怪,我只怕她拉个黑猩猩过来。
耿子明有许多话要说,许静的关机让他颇急。不过她已经来了,急也不急在一时,他打点日常事物,一边想,这个学期要有个怎样的开始。舍内人新年后都意气风发,各自聊开见闻,这般,一天又过。许静这才打开电话说:“我遇到过去的一个同学,他说我们的性格契合,我想我们会有未来,我想要有未来的那种爱情。”耿子明面对这四十个字僵住了脸,他身体渐渐软了下去,眼前迷雾朦朦而起,数不尽的异物刺入身体,他疼痛着发不出声来。他把所有寄托都赌在了许静身上,而许静却像是敌人的卧底一样谋合着掏空了他的一切。“我想要有未来的那种爱情。”她一句话否定了耿子明存在的价值。耿子明在整个爱情故事里回返到了原始,他的假设,他定下的誓言全都烂在了脑子里,。现在的脑子里一古水儿淌淌地响。他的神经在水里不断孪缩,传导着四面八方的痛不断向心脏涌。心脏像乱趟了,经不住折腾,它跳起来,撞着胸壁。
怎么回事?这是不是个骗局?梦里许静依咿呀呀说话那是假的,红色的烛花也是假的,那么为什么惟独痛觉是真的。他想也想不清楚,他把手指放在嘴唇里咬了一下,他的牙齿竟然使不出劲来。林仙儿没了,许静也没了,耿子明把这两个名字念了念,连舌头也生硬的疼。他打算好好爱许静的,可是,许静,你为什么?幽蓝的天幕突然白了,几只鸟高亢嘶吼着冲破禁锢的天野,它们的羽毛落了一地。风把早绿的树芽儿凶猛拔下来卷上了高空。世界那么生冷地让人颤栗,他喉咙瑟瑟地咳了几下,他希望许静有个美丽的解释,最好为万能灵药,可以药到他失离的一切。
10
许静坐在耿子明的对面,她侧过头,连续叫了两声耿子明,耿子明没搭理。他看到许静像一个刚出笼的小包儿,腾腾冒着热气。耿子明虽心饥口搀,可他不敢动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局他已经输了,他只想听听有没有和童话样眩丽的说辞。他看许静的眼睛,他想寻找他爱慕的水花儿,可是许静的眼里只有笑,耿子明顿然明白,许静是铁了心了,她未来的爱情已经让她幸福,他还能说什么呢?耿子明沉静下来,想把心里的一枝一丫梳理放平,败了一定要败的有自尊。耿子明说:我祝福你。破落的言语飞出去,他看到自己言语背后丝脉的牵连。许静没想到过耿子明把一个假期的想象都添上了她的名字,她此时抛下他等同于把耿子明粘好的心情再次打碎。耿子明守望幸福的站台属于个休息区,许静把这个站台毁了,耿子明此时在情感领域里流离失所,他成了孤儿。耿子明细微地听着自己体内的声音,与来自外界真实的响动格格不入。心里似乎自行建立了个世界,创造着一幕幕传说,他被动地被割据在传说中,他这个角色铁马冰河在做着愚忠的事。他的爱情以洪涛的形式流入大漠,他看到大漠里的沙子灼红,他恐惧,他嫉妒沙子强大的诱惑将他本应拥有的覆灭。
许静最终说的是:“对不起,我不原看到你伤心,你伤心,我也会伤心。”耿子明哼了一下,他抬起脸盯住许静:“为什么你对我说这样的话。”许静的眼角与常人不一样,她的眼角轻轻勾回,耿子明保留了这个勾的解释,他感觉就是在这个勾上让他产生了绝大的依恋。他看着她想吻它,他翻动着暗处的手指想去触及对面一颤一颤的肌肤。许静她伤感不起来,她等待耿子明说出原谅的话,她又说:“我是个自私的人。”耿子明来不及回味了,一个人一旦准备对另一个人没感觉就会产声厌恶,他不能再乐此不疲在她身上建立幻想。耿子明什么话也不想说,双手叠起,下巴搁在叠起的手上。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来回,他们以后的接触也将类同地普通。许静期望她依旧是他的朋友,而他无可名状的内心将用朋友二字掩盖吗?耿子明茫然无措,许静每讲一句话,他便被钻了一下,这个人陌生了,她让一个透明的装置分离出了他的世界,原本以为能永恒的拥有仅只是个泡沫。耿子明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此时他面颊上慢慢产生出热度,他羞愧假期中自己理直气壮的设想,原来是自己玩弄了自己,多么可笑!耿子明说: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他大步而走,他该向天空索求一点怜悯,他再该叩地问问诸神,难道这也是天数吗?
许静不给他营垒爱情的场所,他的活力死寂,连同已藏入记忆的林仙儿此时也纷纷飞涌出来,她们同样要的是平白的现实。林仙儿熟捻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她虽没说,但耿子明能感觉得出她在暗暗使劲,她也甘愿以人与人最理想的关系去面对一辈子。幻想中的两个人频复交错,有笑,有狰狞的嘴角,仿佛马赛克的电影屏幕,真实亦不真实。许静再不打算转过身来,她以自私原谅掉了自身,她相信那个他能带给她更多的微笑,她的理由显得不尽人情,可是她既然做了便不会向回看。耿子明认为她一直只把自己当做她自己的东西,而她根本不知道,她现在是耿子明唯一能拥有的东西。于是,自己的东西要与不要没什么重要与否,但对于耿子明,唯一的东西从手心抽掉了就好比被劫夺。耿子明一枚枚扣上衣扣,他要走向大千世界里,尽管他的步态有些失常,可他相信他是能走出去的。大千世界里什么都有,并且资源丰盛,没有什么希奇的可以失去。
他在学院门口一个老头的水果滩前停住了脚,因为老头的询问亲切和蔼。他挤出一些笑,为老头的亲切和蔼感动。他想买老头的水果,他伸手指了指。可是他想不起接下来要做什么。在他心里只感觉到老头的面目是那么可敬,像一缕火光让他感觉到温暖。他此时想到了母亲,也许在一个人无措的时刻,除却外界也只有母亲能真正无私地给予爱。耿子明打了母亲的电话,那头熟悉地喂了一声,耿子明嘴唇抖了抖“妈,妈。”他连续叫了两声,心底莫名的东西随着语气一致向外泻,泻到喉咙都卡在了那里。“子明,你怎么了?”母亲关切的声音急促迫然,耿子明想和母亲说许多话,但就是不知自己怎么啦,我怎么啦?他看着公路上穿梭的车辆,发生过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公路对面是一排黑暗的建筑,在夜里无底洞般深郁阴森。他现在对那些都是恐惧的,他又回看了这条路,路无尽地迁延,他累极了,又能走到那里。他想,是否自己应该向公路中间冲过去,如果车辆撞不到他,他就站在或躺在路中央,这周围灯火霓虹,让心里产生美。但如果车辆撞到自己,自己就有可能飞走,飞走了对于生活似乎有少许不值得。耿子明就怔怔站在水果滩前,老人睁大了眼停止动作,他看到这双眼便想到了曾经拜叩过的神,神就是这样的,睁大眼睛,善良地微笑。耿子明千愁万绪忽然想是有了着落,他不顾一切双膝跪下,作揖,你是神,你告诉我,我怎么啦,为什么我企求的愿望别人都实现了,而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