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园园的秘密
病房很静，静得能听见输液瓶里滴落的药液声。
芳芳静静地躺在床上，可以看出她太累了。她已经身心疲惫。
她是大清早被送进医院的，孙历追上她后她在孙历怀里哭了，哭得孙历肝肠寸断。这是孙历认识芳芳以来头一次见到的女人最脆弱的一面。芳芳的身世，孙历早已了然于心，他一直以为芳芳是位坚强的女性。
回宿舍后芳芳开始发烧，不停地作恶梦，一惊一乍地搞得全宿舍的姐妹都无法安心睡觉，全围在芳芳床前守着，一直熬到天明。等厂医院一开门他们就七手八脚地将芳芳立即送了过去。
由于要上班，侍侯芳芳的事就自然落到了孙历头上。
孙历打电话向部门经理请了假。玲玲于是也捎上芳芳的住院手续利用上班前的十几分钟替他请了假。罗菲也如实向公司负责人反映了情况。
第二天下午，公司老板带领公司几个负责人买来大堆营养补品前往医院看望了吴芳。
孙历一直守在芳芳身边，不敢有半点疏忽。经过两天两夜的折腾，孙历觉得有些累了，不由在床边打起了盹。
“阿历，不要扔下我，我是清白的，请相信我……”
孙历一惊，不由一下握紧了芳芳的手，“我知道，我知道，芳芳！不会扔下你的，决不会……安心养病吧，不要想那么多了，啊！”
“好烫，医生！”孙历摸了摸芳芳的额头，一种心急如焚的担忧直入脑门。
“嚷什么嚷，你这是不是存心不让病人好好休息？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受的刺激太大一时半会难以恢复过来嘛。急有啥用呢，退烧药已经用过了，过量使用退烧药会对病人不利的，知道吗臭小子！”
“可是芳芳她……说起梦话来跟醒了一样啊！”
“受这么大的刺激谁都会这样，你千万不要离开半步，握紧她的手，让她在心理上有所依托！”护士小姐替芳芳扎完针，换下输液瓶，满眼鄙夷的神色，“咱们都是年轻人，可像你们这样闹的还真少见！”
“瞎嘀咕个啥呀，你？”
“瞎嘀咕？谁瞎嘀咕啊？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两口子闹闹也没啥的，可有谁像你们闹成这样的？不好过就离呗，事后后悔又有啥用？”护士小姐一脸的鄙夷，“要不是见你真的有了悔意，推却别人的帮忙坚持自己一个人守在芳芳身边，我早就说你了。现在轮到你受罪了吧，活该！好好守着，不得有半点闪失，懂吗？”
“做你的事去吧，我知道怎么心疼人！”
这世上还真有爱管闲事的人！若真是我欺侮她就好了，可是……孙历心里有些不快地目送护士小姐离开病房。
孙历想起了表妹邓园，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滋味在心头弥漫……
邓园失踪了，大伙儿几乎找遍了东城能找的所有地方。平常邓园一两个月不回宿舍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但这次却让大家忐忑不安。因为往常没回宿舍只是不回宿舍住而已，白天还是隔三岔五地回趟宿舍冲凉洗衣什么的。可这回差不多半个月没人见过她的影子，即使在园园常去的红灯区。更何况因她闹出了芳芳这码子事！大家尽管不喜欢他，但若他真出了什么事大伙儿谁又会袖手旁观呢。毕竟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多少少还有点姐妹情吗！
芳芳康复出院后脸上似乎少了往日的甜美笑容。变故，这次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变故让芳芳成熟了许多，老练了许多。没了往日跟孙历在一起时的那种幸福感和自豪感，在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在慢慢滋生一种无可名状的自卑与愧疚！
发生在吴芳身上的变故如一根无法拔出的钉子钉进了孙历的心里，痛一天比一天沉重。邓园的失踪对孙历来说无疑又是雪上加霜。亲情与爱情如两块沉重的石头将孙历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照片，到底是咋会事？孙历知道照片的事一直是芳芳的一个心结，只有帮芳芳解开了这个心结才可让芳芳恢复到从前。可是孙历从不愿在芳芳面前提及有关照片方面的事，甚至连相机之类的东西都不想让芳芳看到，他怕因此触及到芳芳的心病。陪芳芳上街孙历总要避开那些开有照相管的街面。宿舍里任何影集之类的一切有可能让芳芳触景生情的东西都被锁进了抽屉。
打听园园的消息在悄悄进行。孙历一边陪她去海边散心，郊游，竭尽所能让芳芳开心，一边让兔子想方设法尽快找到园园。
一天，孙历接到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南郊派出所打来的。
“喂，你是孙历吗？请马上来南郊派出所一趟，有个叫邓园的女子出事了。”
“出啥事了？好，我马上过去！”孙历挂了电话，一直压在心底的忧虑倏地写在了那张英俊的脸上。
“阿历，怎么回事？见你紧张成那样，可把我吓坏了！”
“宝贝，没事。好好呆着，我去去就回来！”孙历尽可能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来到芳芳身边亲了亲芳芳，拍拍她的肩膀转身飞出门去。
城南派出所的拘留室里园园很无助地呆坐在墙角，发乱如草，面容憔悴，神情恍惚，与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园园，你怎么……”孙历见原本活泼可爱的表妹二十天不见竟落到如此田地，不由心疼不已。
“哥，快救我！“邓园见到孙历犹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草，死死不肯松手。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咋弄成这样了？”
“年纪轻轻会干出这等事来谁会相信呢？可她却做到了，真令人刮目相看啊！你自己问她吧，干的那些事我都说不出口……”
“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孙历真不敢相信还不到十八岁的小女孩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在南郊“北极星”娱乐城给人传递白粉，被派出所抓了个正着还有啥可说的呢。
白粉那玩意儿真不是好东西。
“孙历，能问你一些问题吗，有关邓园的？”
“当然，只是对邓园我也不甚了解。我虽是她表哥但由于最近公司事物繁忙，哪有时间去管教她啊！”孙历摸了摸胸口，似有一种隐隐的痛在胸腔内窜动，“我跟我表妹家远着呢，往常两家来往也不多，后来我们虽在同一家公司打工，可我表妹从不跟我谈她自己的事！”
“我只是偶尔帮人家顺便带点东西而已，真不知带的东西里藏有毒品，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啊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呀！”
“具体事实我们会进一步调查的，至于你会是啥结果我也说不上，那是法院的事。”
“谢飞，那个王八蛋，是他害的，是他拉我下水的。骗子，骗我贞操，骗我钱财，诱我吸毒，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我能跟园园单独谈谈吗？”
“好的，好好劝劝她，要她争取立功折罪！”派出所的民警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拘留室旁接待室的门。
“哥，对不起！没想到会这样。起初我只是出于好奇，在‘梦难圆’歌舞厅遇上谢飞后，他刻意接近我，关心我，时不时给我烟抽。那种烟一抽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种感觉棒极了。可是当我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上瘾了。”园园泣不成声，“为了那该死的东西，我不得不一次次出卖自己的灵魂。钱，为了钱，我开始一步步丧失人性。哥，还记得有一次我骗你说母亲病了向你借钱的事吗，三千元几天工夫就被我耗得一干二静。后来，后来……我不得不把罪恶之手伸向宿舍的姐妹，随后转向芳芳，那可是我最亲的姐姐啊，可是……于是我和谢飞精心设计了一切。谢飞那畜生，要不是我及时赶过去朝他下身狠踢一脚还真差点儿让他毁了芳芳。如真那样我死也无法解脱良心的谴责了。哥，能原谅我吗？底片在我那只箱子的夹层里，我知道你和兔子一直在暗中追查相片的事。芳芳是清白的。我知道你爱她，说真的，因为这我还曾经嫉妒过她呢。‘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我就是将死之人了，有些话不说也许就没机会说了。芳芳真的是世上少有的好女人，她虽不及我漂亮但比我善良，她虽不如我精明但比我真诚。哥，你一定要善待她，她是个苦命人啊！我对不起她，她对我比亲姐姐还亲啊！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一次次向他索取钱财，半年来我差不多向他索要了将近八千元钱啊。八千元可是他三年来的全部心血呀，我真不是人呀，钱一到手我竟是花得心安理得。我了解芳芳姐的脾性，他不会轻易发火，而且有些软弱。他一直未对你提及过我向她索钱的事吧，我就知道他不会对你说的，他也没这个胆。他怕失去你，怕你看到那些相片。不过，芳芳是个人才啊，我知道很有管理能力。上初中时他是学校学生会主席。可是因为我她不敢有所表现。我对不起芳芳，对不起宿舍的那些姐妹！”园园瘦弱的身躯开始微微发抖，“哥，我偷偷刻录了一张光盘，那里面记载了谢飞他们的活动内幕。我不敢将它直接交给警方，因为我发现本市公安队伍里面也有他们的人，这是我在一次行动中无意发现的。那台微型数码相机虽曾是我害芳芳的工具但也让我拍下了谢飞与一干警分脏的场面。那卷胶卷被我藏在一个化妆盒里。这次派出所的人叫你过来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跟芳芳千万要小心啊，也许因为我会给你们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不过，但愿我的精明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这样或许就不会影响到你与芳芳的正常生活了。芳芳说得对，我能装善骗。可要在人性殆尽的‘动物’中生存不那样早没命了。晚了，一切都晚了，我自己都没料到南下三年光景就让自己走上了穷途末路！”
“园园，别说丧气话，你还不到十八岁，只要积极配合警方工作，争取从宽处理，你会没事的。我与芳芳，还有你们宿舍的那些姐妹都不会不管你的。我了解他们，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姐妹！“
“哥，我不是人啊我，我对不起他们！”
“不，园园。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对你关心不够，是我不愿多抽时间陪你和芳芳！”
“都是因为我贪图享乐，都是我太任性了！芳芳你一定要善待她，如果你对不起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邓园愧疚万分，“可惜芳芳不在，要不我可以亲口对她说声对不起了，这样就是死我也瞑目了！”
“芳芳一定会原谅你的，我敢肯定芳芳自始至终都没恨过你！”
“也许会吧，芳芳我太了解她了。可我伤害她太深，真是猪狗不如啊！”
“园园，别太自责了，我想芳芳看到你这般难受她也不会好过的。更何况金无赤足，人无完人吗，知错能该善莫大矣！”
“可是人生有些错是无可饶恕的啊！”园园抬头看了一眼拘留室墙角的那个特殊装置，十分憔悴的脸上透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哥，让我亲你一下好吗？”
“怎么？你想干吗？……”孙历不由微微一愣，有些弄不懂园园的用意，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向前去。
园园突地从铁栏杆的另一边伸出双臂一把抱住走向前来的孙历，那张性感小巧的嘴飞快地堵住了孙历的双唇。
孙历挣扎着，当感觉到有件笔筒样的东西正在无可抗拒地往自己嘴里滑进时于是很自然地放弃了一切本能的抵触，张嘴接过了那件对园来说一定很重要的东西。
孙历故做平静地噜了噜嘴，将园园以这种独特方式传递给自己的秘密压入舌底，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园园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机敏睿智让孙历不得不佩服不已。这时他才明白了园园之前说过的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真正含义。他意识到自己此地不宜久留。园园给他的机密里一定会有许多重要东西在等他去解读，等他去完成。
走出城南郊区派出所，孙历不敢在路上多耗时间，于是招手拦住一辆正好路过的的士。
坐上的士后孙历很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行情和来往的车辆，确定没人跟踪才从嘴里吐出压在舌底的那根小竹节。
孙历小时侯听老妈说过有关舅舅精于制作竹类玩意的事。不用说现在手里握着的这支两端用蜡封口的竹筒一定是表妹从她父亲那儿继承过来的绝技了。
孙历向的士司机借过打火机烧开蜡封端口，从竹筒中取出一张写满娟秀字体的小纸头。
纸上写着：哥，囚室装有声控监控系统，咱俩在囚室里的谈话肯定已经一字不漏地传进了警方耳里。注意不要急于回宿舍，如不出所料警方一定已经在你回去之前取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过不要紧，像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会轻易上当呢，在受谢飞他们控制之前我就想到了今天的结局。既然对自己的将来早有预料那做任何事都会给自己留一手了。警方取走的全是复制品而已，其实在拘留室所做的一切全是我故意做给那群蠢猪看的。
哥，你也知道我是个最好挑战的人，跟自然斗，其乐无穷。跟自己斗，其乐无穷。与狼群共舞则更需要睿智和勇气。跟由人退化成牲口的家伙斗不仅仅只需要勇气和智慧，更需要有等候机会的耐性。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只要等到了机会就定能反败为胜！现在机会来了，我虽失去了自由但我相信你孙历也不是吃素的，我想我应该不会看错人的。
哥，还记得我和你还有芳芳三人同去馨园放风筝的事吗？在馨园左侧的那间古庙的一面墙上挂着一串我用竹节作成的佛珠，你快去那里取警方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吧。记住，一定要早点去，我怕夜长梦多。
孙历心头微微一震，一个弱女子如何与一群畜生斗智斗勇的惊心动魄的场面似乎就在眼前。
孙历稍稍思索了一会儿，双手一动正欲将纸条搓成一团。
突然纸条背面的几行小字让孙历停住了手。
哥，芳芳生日上的那场风波是我故意做给谢飞他们看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千万要替我保密哟，特别是芳芳姐，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她太善良了，她会坏我的好事的。
孙历再次震住了，他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帮表妹减轻罪行。
在一个通往馨园的路口，孙历下了车。
他点上那张纸条，一股淡蓝色的轻烟飘上蓝色的天空。
归还火机，付过车钱，孙历踏上了去馨园的路。
馨园其实是一个废弃的小庄院，庄院左侧确实有间已经很破旧的古庙。
庄院前面有一个面积上十亩的草坪。那次就是在那个草坪上放风筝。
竹节佛珠后的那块砖已经松动，由于掩饰得十分巧妙，不仔细端详确实难以看出其中的端倪。孙历如不是取佛珠时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块砖头恐怕要费点心思才能找到园园告诉他的秘密了。
取下那块砖头，墙里有一只铁盒子。盒子上层全是一些干枯的野菊花。野菊下面才是能帮园园戴罪立功的东西。
孙历妥善处理好了园园用青春和失去朋友的代价换回的东西之后才回芳芳他们宿舍。
“阿历，可把你盼回来了。”
芳芳见孙历安全归来，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紧紧抓住孙历的手，前前后后仔细将他看了个够，“你知道吗，担心死我了。你前头刚走就来了几个警察。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进咱们宿舍就翻箱倒柜，不知他们在找什么。园园的那些光盘胶卷之类的东西差不多都被他们拿走了！”
“是啊，阿历。警察进门的那种架势可把咱们吓坏了，气势汹汹的，还将我们像审犯人一样一一过问一遍。”
“果不出园园所料！”孙历轻轻抱了抱芳芳，“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应该是雨过天晴的时候了。”
对邓园的审判在东城南郊中级人民法院进行。孙历花钱为她请了本地最好的律师。
开庭那天“归乡人”电子元件有限公司的老板亲自率领孙历兔子及芳芳等人参加了庭审。
在众多犯罪事实面前邓园不得不认罪伏法。但法院因考虑到园园还差两个月满十八周岁及检举同伙有功，使已经被警方盯梢已久的谢飞等人很快落网。法院愿意对园园予以从轻发落。
园园被押走了，两个后他将在城郊第二看守所度过两年零六个月的监狱生涯。
服刑役期间，园园积极配合医生戒掉了毒瘾。也许是她已经完全意识到了灵魂肮脏的耻辱，决意利用铁窗的冷酷来洗涤净化自己的灵魂吧。他在监狱里表现积极，不断进取，看样子他已经完全忘掉了心中的不快，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孙历和芳芳常常去探访园园。306室的众姐妹也早已对园园冰释前嫌，常常抽空给园园带去真情的问候和欢乐！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