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帮刘青龙打架是在汉川来到这里一个月以后,发生的事。
当一样的姓氏和谐音的名字的背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时,必然会产生出许多的误会来。
举例说明,仙人张果老和凡人张国脑是发小,因为臭味相投,所以过从甚密。某天,八个仙人聚餐,仙人张果老就打电话喊凡人张国脑一起来吃。仙人张果老也是出于好心,心想,不过是多加双筷子而已。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仙人张果老和凡人张国脑两个好朋友事先谁也没有料到的。酒过三巡,何仙姑突然拍案而起,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她说:“龟儿子的张果老,你到底爱不爱我?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给老娘说清楚。”仙人张果老平时就怕何仙姑,突如其来的被她这么一喊,当时就懵了,其他六个仙人也面面相觑。包间内霎时间一片沉寂。这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冒了出来。八个仙人同一时间,齐刷刷的把目光集中在了凡人张国脑的脸上。凡人张国脑以一种下定决心、排除万难的口气,用勇敢的目光凝视着何仙姑丰满的胸脯,说:“我爱你!”说完以后,凡人张国脑仍觉得自己表白的份量不够重,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他振臂高呼:“我爱你一万年!”饭局散后,仙人张果老感觉凡人张国脑不仅抢了自己的婆娘,更重要的是还抢了自己的风头,日常生活中的仙人张果老是个个性张扬的仙人,有事没事的都会不辞辛劳的飞到天上,随便踩一朵云,到处的抢风头。他越想就越气,越气就越想,想来想去,气的他不愿意再想了。于是,他跑到大邑花园,一脚踹开1栋1单元401室的房门,对着笑脸相迎的凡人张国脑,当头就是一龙头拐杖。可怜我们的知识分子张国脑,在喊了句“仙人板板”后,便一命呜呼了。
鉴于历史的教训是惨痛的,为了和谐美好的生活,我决定给他起个新名字,以示区分。
我说:“你是从武汉来四川,就叫汉川吧。”
我说我此举也是出于无奈,谁叫我们各自的父亲给我们取了相同的名字呢。
我说:“要怪,你也只能怪你爸了。”
汉川其实是我的堂哥。
也就是说,汉川的父亲肯定是我的叔叔。
追溯着说,汉川的爷爷就是我的爷爷。
“然而,他奶奶的奶奶却不是你奶奶。”我父亲在我展开更多联想的时候,及时的制止了我。
所以,他们在给自己儿子起名字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举办一个小型的家庭新闻发布会。由此,可以判断,因他们引起的表面上看似极其不负责任的姓名门事件,实质上是缺乏交往和沟通造成的结果。
汉川初来乍到,没有亲朋好友给他撑腰,对于我的独断专行,他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夏天说来就来了。
我和刘青龙还有钱非,加上接踵而至的汉川,依旧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
汉川来成都的原因跟我如出一辙,他晚上和我挤在一个房间睡觉,白天替刘青龙的母亲打工。
我当时已离开了那家位于琴台路的广告公司,踌躇满志的申请了广告营业执照,打算让自己也过过当老板的瘾。
我的广告公司顺理成章的设在了我的住处。不像现在,我的手下还有几名员工,当时,就我一人,我身兼数职,这么说吧,好事坏事一个人做尽。
哪一天,我记不清了。
我们三个吃过晚饭,正在闲聊的时候,刘青龙满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
他告诉我,说有人欺负他。
接着,刘青龙详细描述了他被人欺负的整个经过。
他说他在宿舍楼下面等人,象所有处在等待状态中的人们一样,刘青龙无所事事的抽着他的红梅香烟,靠东瞅瞅西看看的来打发时间。由于周围缺乏看点,刘青龙只好把自己的大脑袋抬起来,希望能够在天上寻找些看点。当他的目光正准备翻越对面宿舍二楼窗口的时候,便不由自主的停住了。
“那个人的发型,我感觉很不错。”
我相信刘青龙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先天条件造成的脑袋过大,影响了他发型的完美定位,虽然凭借着自己跟钱非的友谊,免费的被野猪林的发廊精心设计了几次,给我的感觉是,拾掇完了跟没拾掇一样。
头发方面的缺陷,给刘青龙留下了对优秀发型关注的后遗症。
“我就多看了几眼。”刘青龙说。
那个在窗口整理发型的男生,自然不了解刘青龙的举动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和渴望,他只主观的认为这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人,是带着某种挑衅的目的,出现在楼下的。
他就用手上的梳子指着刘青龙骂。
在西南交大的学生里,帅哥不多,不多的帅哥,因为知道自己不多,就显得比较有个性,有个性的基本上脾气都挺大。
刘青龙就对那人说:“有本事你就等着。”
我跟汉川就此次的战略计划,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在钱非的响应下,他们推翻了我一脚踹开门,然后一拥而上的简单而粗暴的打法。
“被学校保卫科抓住,就麻烦了。”钱非说。
最终的作战方案是这样制订的,我和汉川以及钱非蹲在学校门口守株待兔,由刘青龙深入虎穴引蛇出洞,然后再象我此前提出的一拥而上,迅速而干净的结束战斗。
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事实证明,不光是我们,包括我们的敌人,都具备了同样的智勇双全的军事素养。
我们三个人蹲在地上做大便状,大约过了五分钟,就看见刘青龙大喊着“我被打了”朝我们跑过来。
刘青龙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一边向大家展示着被殴打过的迹象。
我们顿时怒不可遏,不仅仅为我们的兄弟遭受意外的打击感觉心痛,更主要的是我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诱敌之计竟如此轻易的被我们的敌人扼杀在了摇篮中,而且是被一帮我们平时不放在眼里的小屁孩们给识破的,这尤其使我们在情感上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接下来的遭遇,则让我们苦笑不得,当我们尾随着刘青龙进入宿舍区的铁门后,看到的是一群严阵以待的敌人。这么说吧,我们被别人守株待兔了,而刘青龙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对方派出的深入我们虎穴引我们出洞的人。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谁守谁呀?”事后,钱非摸着挨了一拳的脑门,发牢骚说。
其实,也不是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最起码,战斗的整个过程和结果跟我们想象的是大同小异的,双方一拥而上,保卫科以110般的工作效率及时出现,在汉川“学生打、打人啦”的大喊大叫声中,迅速而干净的结束了一场刚刚开始的聚众斗殴事件。
刘青龙自始自终的盯着那个发型出众的帅哥看。
刘青龙眼睛里自始自终压抑着怒火。
刘青龙自始自终一言不发。
我还是第一次进交大保卫科的办公室,里面陈设简单,无一看点。
敌方帅哥可能被刘青龙看得心里有点儿发毛,就冲着保卫人员嚷嚷,说:“他看我。”
刘青龙还是不说话的盯着他。
保卫人员就说:“你别看他。”
刘青龙于是盯着保卫人员看。
保卫人员又说:“你别看我。”
“那他看谁?”钱非不失时机的插了一句。
“哪个也不要看,看自己。赶快把事情经过写下来,等候处理。”另外一个保卫人员站起来斥责钱非。
在大家凑钱交了罚款后,保卫科的人又对我们进行了一番口头警告,就把我们几个给放了。
见刘青龙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我们纷纷上去安慰他。
我说:“都是你刘青龙,把我们给拖下了水。”
伟哥说的不对。钱非说:是把我们推进了火坑。
汉川光着脚丫子说:“刘、刘青龙,我的,拖鞋,也,不见了。”
快走近东门的时候,刘青龙抬起大脑袋,充满诚恳的对我们说不好意思。
他不好意思的接着对我说:“小伟哥哥,你请我吃串串香。”
这是我记忆中的唯一的一次帮刘青龙打架,这场架以精心策划到不了了之而草草收场。这不能怪我们,毛主席说过,不打无准备的仗。但他老人家没告诫过我们,不打无结果的仗。
几天后,在汉川身上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汉川告诉我,说他发烧烧得厉害。
我说:“是发骚骚得厉害吧?!”
见我半信半疑,他就断断续续的解释了他为什么发烧烧得厉害的原因,他说自从那场架过后,他就一直光着脚丫子生活,因为一直光着脚丫子生活,所以他就生病了。
尽管汉川言之凿凿,我也始终不相信他的胡说八道。至于他所说的一直光着脚丫子生活这件事,却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在以后的一两天里,发廊老板娘野猪林以及楼下火锅店的小妹还包括我在内的一些人,陆陆续续的看到在位于东校门与我住所之间的街道上,行走着一个一只手高举着点滴瓶、光着脚丫子的人。这个人一边享受着瓶内药水的治疗,一边还不忘带着善意的微笑朝熟人们打着招呼。
等烧退了以后,他向我提出了买只老母鸡的请求。
他说他身体虚,必须得让老母鸡补一下。“炖、炖个鸡汤,大家一起喝。”他说。
自从认识他开始,汉川就一直保持着自己结巴的本色,他结巴着学习和生活,又结巴着参加工作,甚至结巴着说梦话。语言能力表达上的缺陷,究竟会给他的人生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不清楚。但是,它给那些聆听者所带来的不便和困惑,却是立竿见影的。有一次,他指挥我倒车,我在他“倒、倒、倒”的口令下,放松了警惕完全听命于他,结果,车撞在了后面的树桩上,等我气急败坏的踩死刹车后,才听见“倒不得了”四个字。我质问他是怎么指挥的,理直气壮的他,不慌不忙的说,“我、我不是说、了,倒、倒不得了吗?”
不大一会儿工夫,鸡汤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房间。我问汉川跟不跟我一起去录像厅看假A直播。
他看着锅中翻滚的鸡汤,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的光着脚丫子跟我出了门。
我知道他不是球迷,所以,对于他看球过程中所表现出的无动于衷,既没感到纳闷,也没去计较。
晚上喝鸡汤的时候,我无意间统计了一下,在下午看球期间,汉川一共发表了两次评论,第一句话充满了疑问,是这样的:“球门员怎么是老外?”照规矩说,应该是守门员,而不是什么球门员。隔了很久后,他说的第二句话,则完全的偏离了主题,他有点象是自言自语:“鸡、鸡汤,要好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光着脚丫子走了。
最后,我要告诉大家的是,那个夏天,他再也没穿过拖鞋。由此,假设他的皮鞋也弄丟了的话,那么,汉川光着脚丫子去刘青龙母亲那上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