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扑火

  一

  

  我叫夭夭

  

  我一直在这个城市长大。这是一个阳光充沛,人潮涌动的城市。空气潮湿,四季分明。高楼之间可以看见城市青灰的天空。

  

  见到周周之前,我跟安住在一起。下了班,一起买菜、做饭,吃饭的时候看看电视聊聊天。

  

  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路过蛋糕店的时候,我会买精致的糕点。那里有个美丽的女孩,笑容纯净。

  

  吃过晚饭我们一起散步,我把手插在安的臂弯里。脸上带着淡漠的笑。我穿夹指凉拖,披散长发,听他讲他的故事。

  

  安说,等赚了钱,买个大房子,买辆车,我们就结婚。然后两个人站在熙来攘往地车流中,想像着自己要买的那辆。

  

  周末的晚上,我给在外地出差的安打电话:生病了,头痛,想你。

  

  安连夜坐了5、6个小时的车赶回来看我。

  

  深夜,在门廊幽凉的阴影里面,这个男人带着满脸的风尘,微笑如昔。我们紧紧拥抱。那样的缓慢安定,带着忧伤。

  

  日子安静、迟缓。

  

  我常常坐在阳台上仰头看天空。看见天空中有大朵的云以优美的姿势大片大片地蔓延过城市。后来,我开始了解,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我总是独自去酒吧喝酒。

  

  推门进屋,安冷冷的眼神,停留在我裸露着的光滑的后背上。

  

  他端了杯水给我喝,又拿毛巾给我擦脸,被我拒绝。

  

  然后,他沉默。

  

  很久之后,我还听见他“达达达”敲电脑键盘的声音。

  

  我朝他大声喊叫,不要不理我!

  

  安从电脑的屏幕上抬起头,死死看我。知道难受啊~不是自己要去的吗?那样尖利的声音像刀一样刮着我的耳膜。

  

  我不说话,眼泪“哗哗哗”不停淌下来。

  

  我跑出门的时候。安冲过来把我捉回去。要我原谅他。

  

  我对安说:你这样不满意我,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分开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低头,不敢看他。

  

  安更紧地抱着我:夭夭,不要离开我。

  

  深夜的梦里看到安越走越远,不停唤他的名字。

  

  醒来时一脸的泪。

  

  《半生缘》里曼桢对世钧说:我们回不去了。

  

  二

  

  有谁能预先设想在某个场合某个时间会遇见某个人?

  

  这一天,对我而言,发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为,在这一天,我遇见了周周。

  

  他在网上跳出来,问我:还好吗?很想你。

  

  我说好,谢谢。

  

  今天心情不好,一起吃饭聊聊?

  

  有必要吗?

  

  他坚持。

  

  我说,来接我吧。

  

  我想,如果能预先知道以后发生的故事,我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去见他。

  

  坐在他旁边,我不停抚摸自己的手指,侧过脸去看车窗外的车和人。

  

  喝酒,吃螃蟹。听他说他的爱情。店堂里人声鼎沸,他的声音低沉柔软。

  

  他说:见面后,你给我的感觉不同。

  

  那原来是怎样?

  

  不谙世事,内向、安静。

  

  我轻笑,说:哦,原来是这样!

  

  周周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会有光芒闪烁。

  

  坐到车里。他侧身看住我,眼神坚定:去不去酒吧听歌?

  

  我看看他,点头说好。

  

  我们在音乐里喝着酒,随着音乐慢摇。当酒精慢慢在体内燃烧的时候,我小声对自己说:要离开了!

  

  对他说我要回家。

  

  这时候我手机响了,是安。他说连夜回来了。问我可不可以过去?我说喝酒了,头晕,不去了。

  

  然后他很恼火:谁叫你喝酒的?

  

  我听见他的声音,突然崩溃:我不要你管,我就是这样的女人。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急急地喘气声,然后他低吼:我们分手!

  

  后来我明白,很多时候,发怒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脆弱。当我无法面对,想要逃避时,我通常会大声吼叫。

  

  我按掉电话,趴在沙发上痛苦失声。

  

  周周问我怎么啦?我说:他要跟我分手。

  

  他拿来纸巾给我擦眼泪:离开他吧,我要你。

  

  他抱住我,吻我的眼泪。我很害怕地推开他。催他回家。

  

  他建议我先去洗个澡。

  

  我六神无主,眼泪一直在“哗啦哗啦”流,找浴巾半天没找到。周周捉住我,拼命摇晃我,问我:你怎么啦?清醒一点。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周周抱住我,欺上来亲我。我不停地推他,你回去啦,不要这样……

  

  三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很怕这栋楼的人都来敲我的门。

  

  我拿起电话拨过去。安在电话里哀求我:我错了,你下来。我们谈谈。我说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一直在下面拼命按我的门铃,听到保安在制止他。

  

  我不停流泪。

  

  我知道我不爱安,但是我已经决心跟他好好过日子。我居然这样轻易就毁灭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对生活的信心。我知道他能给我安稳的日子,他能对我呵护倍至。

  

  一直被噩梦缠绕,醒过来又睡,睡了又惊醒……

  

  早上起床去上班的时候,神情恍惚。

  

  看到周周在问我,还好吗?

  

  我对他说:忘掉吧,不要再联系了。

  

  你做选择,好不好?

  

  我觉得不值得。

  

  他低语:我要的不是这样。

  

  下线,没理他。

  

  四

  

  几天之后,当我躺在美容院粉色的小床上,脸上贴着面膜的时候,周周的电话进来了。他说今天过生日,要我去参加。我拒绝。

  

  我身边的小妹听到了,说:你傻呀,任何认识优秀男人的机会都不要放过。她坚持说,女人就是要为自己打算。

  

  回家洗澡换衣服化妆。

  

  我到的时候,大家都到齐了,我知道很多人看到了我。

  

  我朝大家点头。

  

  不认识,所以无所顾忌。

  

  他走过来,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悄悄从我后面绕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问我:夭,想我了吗?我拂掉他按在我腰上的手,碰杯,说:生日快乐。

  

  在KTV里,他看着我唱: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很爱你……

  

  深情款款。

  

  等他唱完。我抓牢他,蹲在他面前,看住他眼睛。说:我要走了。

  

  他问:你跟他说清楚了没有?

  

  我答:我现在正在跟你说清楚。他沉默,然后送我出来打车。抱抱我。然后我走掉。坐在出租车里,司机赞我:小姐,你身材真好。

  

  “这是最后一次见他。”我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这种想法令我马上振作起精神,我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脸,只是一张五官不清的幻影似的脸。我想我见到安,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什么?

  

  “我回来了……”

  

  靠在空荡荡的电梯里,我觉得自己重新变得洁净和充满希望。

  

  安不在家。我靠在门口,一股无法遏制的倦意席卷而来。很想就那样靠下来。再也不要想再也不用一个人独自承担。

  

  楼道里的灯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听见远远的人声车声。很希望他能突然从黑暗中向我走过来,然后抱住我。

  

  安开门让我进去,然后朝我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突然记起一句话:一笑泯恩仇。

  

  我不敢看他,不想对着他撒谎,所以很小心地闭着嘴,朝安淡淡笑,懒懒的任由他搂住我。

  

  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问。背转身去冰箱拿饮料,问我饿不饿,饿就给我做点吃的。

  

  我把头藏到被子底下,不看他,说很累了,想睡!

  

  安抱我到床上睡,在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俯身下来的时候,熟悉的感觉一下子把我击倒,我猛地闭上眼睛,偏过头去,轻声说:“睡吧!”

  

  他仰面躺在我身旁,不说话。黑暗里,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我的腿能触到他腿上的绒毛,一点点,细细的。

  

  我已经习惯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每天回到家,就能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说一定要把我养胖,不要我这么瘦。

  

  很久之后,他偷偷起身去上网。他斜躺着,把笔记本搁在腿上。远远看着他躺在电脑屏幕的光晕里。我心里揪成一团。

  

  五

  

  不要哭孩子,不要哭。

  

  ——保罗·西蒙

  

  我又开始不停流泪。

  

  我要的是什么?我反复问自己。我不满意我得到的,又害怕失去这尽有的一点点现世温暖,我牢牢抓着不敢放手。我已经没有资本来随便挥霍任何一点温暖和爱。

  

  安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有自己的房子,却几乎没什么朋友。

  

  安喜欢抱着我对我说:“老婆,不要离开我!”。这个时候,我会摸摸他的脸颊,对他说:“不会的。”心里有根柔软的弦被轻轻拉动。

  

  好几次,我看着安黑白分明的眼睛,很想对他说:“我们结婚吧!”我已经厌倦这样的日子,猜忌、谎言、焦躁,在静静的夜里无声哭泣……

  

  我始终没有说。

  

  我睁着双眼,看着天花板上一圈光晕移过来移过去,脑袋嗡嗡地鸣响,胃痉挛似的疼,我知道我就要疯掉了。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嘴:你在折磨我!你故意折磨我!你不满意我,觉得我坏。既然这样的不满意,分开吧,我们分开吧!我们分开吧!……我不断尖叫,企图掩盖我内心的脆弱和无助。

  

  他上前试图抱住我,被我狠狠甩开。

  

  他死死看住我:“你以为我很开心吗?我明明知道你不好,你不安心,你时刻想逃。我还想留住你,那是因为我很爱你,我要娶你。”

  

  我躺着,不想说话。我知道我和他之间充满了大大小小无法弥合的缝隙。

  

  他继续在我面前吼叫:“你以为别的男人对你是真诚的吗?”

  

  我反唇相击:“哦,你既然知道我这样,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呢?”

  

  他眼神冰冷:“我发誓,再也不会找你了”。

  

  我说:“好!”

  

  然后,他紧闭着嘴,一言不发地给我一个背影。

  

  当窗外出现淡淡的曙光时,我知道我们真的要结束了,我感觉轻松,我为我的想法感到可耻,而且悲哀。

  

  安猛地转身抱住我,在我耳边说:“老婆,原谅我,不要离开我。”我冷冷看他。起来,收拾东西,不再争吵。

  

  六

  

  星期一,天气晴朗,室温适宜,我在清晨7点准时醒来。穿衣化妆,然后楚楚动人地在屋里走动着。

  

  各种车辆和行人交织在一起,夹杂着看不见的欲望和数不清的秘密,迤俪向前。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耸立着,光线从他们的肋骨间透出。

  

  束着我久违的马尾,穿着久违的耐克球鞋,我觉得自己涣然一新,在清晨的空气里像一支泛着香味的百合。

  

  忙到昏天黑地。

  

  听到电话响的时候,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开会。

  

  “想跟你一起吃晚饭?”

  

  这时候,我看到窗外的阳光正斜斜铺到我桌上,淡淡的、晕黄的,美妙无比。

  

  我走出大门,看到周周穿着蓝色的针织衫,站在他银色的车旁。自然、清爽,像初秋季节空气里拂过的烟草气息。

  

  他盯着我的嘴唇,这种注视猛然让我回想起那一个荒唐的与他共处的夜晚。我看着他暧昧的迷人的笑,觉得自己的矜持在一寸寸瓦解。

  

  用龙虾蘸芥末吃的时候,我的眼泪流出来了。但是觉得一种奇异的刺激感让我很振奋。

  

  看着邻桌的一群中年男人,我对周周说:“我一直想找一个单身男人,安心地过日子。”

  

  他叹一口气:“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其实只要我们坚持……”

  

  我斜喇喇打断他:“卫生间在哪?”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我不愿意听。我宁愿在现实里挣扎、哽咽,也不愿意在虚无缥缈的“希望”里无休止地等待。我要我能看到的,一切我可以触手可及的东西。承诺和誓言像一杯美味的果汁,当时当刻一口喝下去就好了,其他的就不要去想它了。

  

  他牵着我的手,穿过宽敞的饭店大厅,直接将我塞到车里。

  

  此时此刻,我但凡还有一丝控制力,就该从这里飞快地逃走,那么我还能抽身而退,救赎自己。可我内心里一点也不想救赎,却准备飞蛾扑火般一头栽下去。

  

  他转头微笑着看我。

  

  犯罪感如芥末一般刺激着我,令我觉得如此新鲜热辣。我们对视了几秒钟,我觉得心开始怦怦跳。

  

  他摸摸我的脸颊,深情地说:“我离不开你。”

  

  我轻笑。想起杜拉斯说的:在这以后,在黑夜结束时,要拒绝已经太晚了,想不再爱你已为时太晚。

  

  城市开始披上盛装,各色霓虹交相辉映,车子在车流中缓慢前行。

  

  谁也不说话,我把下巴抵在车窗上,看着街道和人群,心理乱糟糟的却又兴奋异常。我不知道我的前面会有什么?失望、受伤还是一路繁花?也许,人生正是充满着这许多的未知才妙趣横生,引人入胜。

  

  七

  

  我踢掉鞋子,直接扑上酒店那张白色宽大的床。

  

  毫无悬念……

  

  我们用白色的床单裹着身体,不说话。他靠在床头抽烟,烟雾适时地填补着眼前的空白。有的时候人没有说话的欲望。

  

  我看着自己裸露在床单外的笔直纤瘦的腿,发着幽幽的光,回想着周周的脑袋沿着我的胸慢慢移下去的情形……我侧过身子,把脸朝着床沿,他从后面搂住我,我们相叠着侧卧,像两把相亲相爱的银匙,闪着银色的光芒。我摸摸他放在我胸前的手指,一阵倦意潮水般袭来,我即刻被卷进沉沉的睡眠。

  

  很多时候,我总在很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是,很多时候,我又无法背叛自己的内心,无法掩饰那种从脚底心升起的战栗、疼痛和激情。我是那么宿命那么矛盾那么不可理喻的一个女人。

  

  淡黄的太阳光在初秋的树叶上肆意涂抹。

  

  我问YANG:“你当初怎么会选择你老公的?”

  

  在我想来,她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应该可以找到更优秀的男人。这时,有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到我面前的水泥地上。

  

  她轻笑:“他对我很好,有这个就足够。”

  

  我定定看她,一时间发起呆来。

  

  一个女人能这样想多么难得,知足常乐,再多的诱惑、虚荣都是假的,张爱玲说过,生活是需要安稳的底子的。我却偏偏不能做到。

  

  我觉得世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苹果,随时等着被我咬上一口,我野心勃勃,目光游离,充满着热烈、狂躁、和不安。这些都好好藏在我安静的外表下面。我不知道它哪一天会悄悄浮出水面。

  

  YIYI说,有爱就有信心。她因为不爱自己的丈夫,毅然离开,独自生活。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大20岁的男人,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那男人又查出患了癌症,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她毅然地把他接回家。俩人历尽磨难,却始终觉得幸福。

  

  我感叹:“想孤傲如张爱玲,胡兰成要一张玉照,她就去照相馆用心拍来,在相片的背面用谦卑之极的语气写道: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也许经过这一次,你以后便再也寻不到爱的感觉了。”鱼警告我:“他要的是什么,你该明白。”

  

  我明白!

  

  明白又如何?

  

  八

  

  走进酒吧的时候,里面一派快乐的气氛。烟草、酒精、香水、口水、人民币,男人、女人,各种气味,充斥其中。

  

  我睁大眼睛找LIAN。周周跟着我。我老是回头看他,生怕他要不见了。

  

  终于找到LIAN,她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有许多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大家彼此微笑点头算作招呼。我拍拍他们,喝酒。

  

  周周陪着我。我喝一杯,他就喝一杯。

  

  “我很腼腆。”

  

  我大笑着推他:“太阳从西边升起!”

  

  “因为东边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看着暗暗灯光底下的周周,脸很模糊,但是眼睛发亮。

  

  酒吧中间高高的圆台上,几个女孩子在上面疯狂舞蹈。台下,人群涌动。音乐如火如荼,非要把人们癫狂起来才罢休。

  

  我拉他起来跳舞。他从后面贴着我。

  

  我背过手去,伸到他牛仔裤口袋里,把他拉近。他俯下脸来,在音乐里对我呼出热乎乎的气。

  

  我猛地回转身,勾住他脖子,闻着他身上那好闻的味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拉着我的手从酒吧里逃出来,走到清冷的大街上,我的耳膜兀自轰轰作响。他贴着我耳朵对我说:“你是鸦片,我上瘾了。”

  

  我大声问:“你说什么?”

  

  他笑着不回答。

  

  九

  

  这一天,周周去医院看望朋友。问我愿不愿意一起上去,我说不了。

  

  他把车靠在路边,开了音乐。

  

  我将椅子放倒,斜躺着。脱了鞋,把光光的脚丫搭到车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看着马路上的行人裹紧衣服,行色匆匆。一种幸福感悄悄袭来,弥漫全身。

  

  这时候,我看到周周飞快地跑过马路,拉开车门,坐到我身边。我以为是我的幻觉。可是我看到他了,他朝我微笑,有发亮的眼睛。

  

  我问他:“就回来了?”

  

  他说:“有你在,当然会很快。”

  

  接着,我们开车去找朋友打球。

  

  暗暗的天空下,灯火通明的球场。我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窗,安静地,看着他在场上奔跑。远处,有烟花绽放。徐徐的音乐在车厢内旖旎,缠绕……

  

  这一晚,我们经历了一场完美的性爱。清爽而泛着馨香的身体,热烈而痴狂地呻吟。在他温热的蜜糖般地唇舌下,我觉得自己是一块冰淇淋,一点点融化……那样旋转抽升的感觉像带着小鸟的翅膀。

  

  躺在他的怀里,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融化成水,在他的身体上随形附影。

  

  他轻声唤我:“夭夭~夭夭~”我抱紧他,对他说:“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哪一天这种感觉消失了,我们就分手,好吗?”

  

  周周问:“那假如感觉一直好下去呢?”

  

  我沉吟。他接下去:“你就把我娶回家。”

  

  在这一天晚上,我仿佛已经想好了,不要管以后,该怎样就怎样?我隐隐预感到,幸福是那么捉摸不透,我在它面前谨小慎微,生怕一不留神它就飞走了。

  

  十

  

  “如果你是真心的,我就是真心的。”周周打开手里的酒,给两个酒杯满上。

  

  我心里嘿嘿笑起来。原来患得患失的不光是自己。

  

  我埋头专心吃面前的鸭子火锅。啃一块鸭肉喝一口二锅头。直至两颊绯红,面若桃花。

  

  “夭夭,为什么要偏偏遇上你呢?”

  

  “后悔了?来得及的。转身就行。”我斜睨着对面的周周。

  

  10分钟前,我正歪在我紫色的被褥里听王菲的CD看安妮的小说。床头柜上白色瓷瓶里的香水百合发出幽幽的香气。

  

  周周的电话适时响起,我听见自己美妙的手机铃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看着手机屏幕上这个熟悉的号码,我有两秒钟的犹豫:要不要接?

  

  两秒钟之后我听到了我日思夜想的声音,“下来,我在你楼下!”

  

  我翻身起床,穿上衣服,低头甩了甩头发,看到镜子里一头蓬蓬的乱发很有个性地张扬飞舞。然后套上靴子出门。

  

  钻进周周的车时,我咧开嘴笑了笑。

  

  他看着我,轻声叫我名字:“夭夭。”他将车发动之后问我: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我点头。

  

  “我们有两个星期没见了吧?”

  

  我伸出手,掰指头算。“差不多。”

  

  “想我了吗?”

  

  “想啊!”我嘻嘻笑。水深火热都藏匿得无声无息。

  

  周周也笑了起来。“不要笑。一点诚意都无。”

  

  “那你要我怎样?”我正色问他。半个月音讯全无。你叫一个女人如何去想?

  

  “对不起,我那边公司刚开张,这段时间一直很忙。”

  

  我很想质问他,忙到连一个电话都欠奉。想来都是不可能的。但是话到嘴边又给吞了回去。提问,怀疑,翻来覆去地求证,只会显出自己的脆弱。他如有心自会懂得,如无心纠缠也是没用。

  

  隔了半月,奉上一个“忙”字,还是好的。

  

  没有奢望,保持距离,单纯、干脆,这样的关系最是好。哪怕要不断攀缘,做一朵风中蔷薇,艳丽而痛楚。

  

  吃完结帐,走到外面清凉的夜色里。他捉住我手放进他的臂弯。两人在深夜的街道上慢慢逛过去。

  

  “我真是老了,昨天见到以前的一个女人,竟然忘记她的姓名。”

  

  “别在我面前提老字,我要伤心的。”自以为看淡人生,跟女友提起,女人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的精彩。不要怕老。

  

  遇到周周的那一日起,就再不说这话,恨不能借来“月光宝盒”,直接穿梭至6年前。

  

  “我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以前经历的人都不记得的,刻意地不记得。”

  

  周周转头看我,黑黑的眸子熠熠发光。我的身体一寸寸变得柔软起来。“那以后也要不记得我了?”

  

  我抓牢他,说:“不,我会永远记得。”说完这句,突然觉得没来由地难受。以后,不久的以后,他就是别人的老公,我的身边也将挽着别的男人。

  

  十一

  

  “我懂得之后的黑暗冷落,确定无疑。

  

  但是烟花已经在头顶劈头绽开。”

  

  ——安妮

  

  电梯间里一团黑暗,只有电梯上的红色数字在不停闪烁。

  

  周周捉住我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我们彼此沉默,呼吸着熟悉的气息。我贴在电梯壁上,他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把我手蜷起来,放在他的手心里。暧昧,缠绵。

  

  打开家门的时候,周周问我:“可不可以给我一片钥匙?”我正在低头换鞋。他马上又改口说:“还是不要了。”

  

  我沉默。不置可否。

  

  我在他的视线里慢慢褪下衣服,旁若无人。

  

  当身上只剩下黑色的蕾丝内衣时,我站起身来赤着脚朝卫生间走去。

  

  周猛然勾住我手指,把我拉回去。低头吻我。

  

  我懒懒推开他,开了水走进去。

  

  世间喧扰,而这个淡蓝色的浴室温暖洁净。

  

  其实我大可轻盈端庄,气定神闲。要或不要,有何关系。用平常心对待,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而不会被对方奴役。

  

  我光着身体,钻进被子。

  

  周周在电脑里放了王菲的《我愿意》。天籁般的声音在房间里飘荡。

  

  他坐在床边抽烟,淡淡的烟草味道弥漫开来。

  

  “我们都有付出。”

  

  我从被子里探出头,看着周周,“怎样?”

  

  “我真的不求什么!”

  

  “那我又求什么呢?”我体会着自己的心在疼痛中变得日渐坚硬。

  

  他在烟灰缸里摁熄烟头。以很快的速度脱下衣服……

  

  在黑暗中,我抬头凝视他的眼睛。带着轻微的疼痛,淡淡地嘲笑。

  

  这一夜,周周紧紧抱着我。不断亲吻我的额头和脖子。

  

  我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们是暂时的,终将离开。我一开始就知道。”

  

  说完,我的眼泪流下来。

  

  歌声仍在继续: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

  

  十二

  

  我总是想象你的样子,瘦长的手指,纤细的腰肢,穿黑色衣服,有很美的头发。

  

  我呵呵傻笑。

  

  J从不愿看我博客,却喜欢唤我的昵称,夭夭!不在线的时候会给我大段的留言或者短信。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把他当作LIN。嗨,LIN!你来了?他强调:我不叫LIN。我是J。我很小心地察言观色,怕是LIN变了身来找我。

  

  清瘦。戴着眼镜。抽烟的时候很安静。说好听的英语。有淡漠的眼神和狂热的内心。LIN是这样的男子。

  

  第一次见到LIN的时候我就惊喜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CELINE香水。浩如烟海的香水家族里我们居然用了同一款。

  

  我跟J说:我不是个矫情的女子,LIN说他喜欢。

  

  不知要为你高兴还是悲哀?悲哀吧,我觉得悲哀!

  

  那时候喜欢坐在LIN的沙发上听吉他独奏。“有时候真的觉得吉他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尽管知道钢琴更有力度,小提琴更加完美,但就好像那一见钟情式的初恋是这辈子抹不去的痕迹。没有原由的偏爱,总觉得它既得到钢琴的宽容,又得到小提琴的忧伤。高可到天上,低又能入尘埃……”LIN对我说。

  

  LIN常常用忧伤的眼神看住我。夭夭,我要走了。夭夭,我飞过来看你了!夭夭,我在机场。……

  

  最后一次见LIN。

  

  天空下着雨,我站在马路边等出租车,雨连绵不绝地侵入伞下,我的鞋和裤子已经湿透。脖子上的粉紫色丝巾,在风里不断飞扬。

  

  清晨,我撩开窗帘往下看时能看到湿冷的街道和匆匆的行人。LIN翻身醒过来,把我揽过去抱在怀里,轻声说:保重!我听见自己的心发出细微的脆响。

  

  我别过身在他放在桌上的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开门走出去。

  

  我手里攥着这张纸币,站在酒店的大门口,门童用漠然的眼神看向我,车从门口驶过去,有沉闷的水声。我朝前面走,沁凉的雨丝打在我的头发和脸颊上,哀伤却无比清醒。

  

  跟J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我只听得见手指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响。

  

  我是不是别人的影子?

  

  终于找好车位,熄了引擎。我们把外套放到尾箱内。已经是冬天了。风里开始透出冷冽的气息。周周揽住我肩,突然问。

  

  我转过头瞪他,不说话。他也看我,等我回答。我忍不住笑起来。摸摸他脸颊,心里暖暖的。

  

  我又是谁的影子?

  

  “说不清楚,什么意思,这件事并非解释。看不清楚,什么位子,只是一场,错以为是。总是复制这爱情,用如出一辙的模式……”

  

  我们唱起这首歌。在清凉的街道上,手牵手,发足狂奔。我海藻似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像长着翅膀的鸟。长长的街道上响起我大声的叫喊:“周周……”

  

  这样喧嚣纷繁的世界,我们却执意寻求深爱。

  

  J说,你是个天真的女子。

  

  在混乱的酒吧里,有如水的欲望和闪烁的眼神,有女孩子花朵般的身体和男人灼热的手指。一切都很直白一切都很安全。只是没有诺言。诺言如此遥远和荒唐可笑。我们来此寻找温暖,内心却没有火焰。无法点燃。无法靠近。注定孤单。

  

  周周坐在我身边,眼睛闪闪发亮。他喝一支支的啤酒。我看着他。想起一个人。

  

  那天我问,爱一个人十年意味着什么?

  

  坠入海底。海水苍茫。不停挣扎厮磨,内心交战。终不敢上岸,害怕自己无法呼吸。心口上却慢慢长出一个洞。不断扩大。终有一日,奋力浮出海面。无穷无尽的往事,和着疼痛。撕也撕不开,扒也扒不下,带着血肉,在时间里细嚼慢咽。

  

  周周,我们是两条鱼,带着伤痛,在水里游。猛然间看到了,闻到对方身上似曾相识的气味。于是靠近,努力张开手臂。

  

  十三

  

  不在乎多少人在等我的拥抱

  

  只迫切想拥有你的微笑

  

  ——王菲《扑火》

  

  听着这首《扑火》,怔怔地落下泪来。很久以前就把这首歌收藏着,没人时拿来细细听,总是被声音里的不顾一切和无可奈何感动着,很多时候会觉得辛酸。世间原来有许多的感情找不到出口,有许多的人和事无论如何努力都得不到。

  

  那日给鱼鱼留言:你是水底卵石,日渐圆润。我仍是水草,不断招摇。

  

  我关严窗子,在喧嚣的暗夜里看书写字。疲倦的时候,将音响的声音调到最大,让激烈的旋律在我小而洁净的房间里肆意流淌。自己冲一杯咖啡,趴在落地窗后面看看闪烁的霓虹,呼啸而过的车流。

  

  偶尔跑去酒吧买醉,跳舞跳到发狂。在深夜的网络上跟很多人说话,那些话语飘浮在空中,苍白、淡漠。

  

  那日,YIYI问我:夭夭,你跟周周怎样了?我说不知道。

  

  12月了,已经入冬了。

  

  我给周周发了一个短信:抽时间来把东西拿走。他没有回复。

  

  我将他的东西收好。内衣、牙刷和毛巾。等他来拿。女友C建议我将这些扔掉。不要了,免得自己伤心。

  

  我想我不是个激烈的女子。做不到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东西一直收着,藏在角落。

  

  周周的气息在房间里一点一点消失。

  

  我是一个成年女子,心怀感伤,但甘心承受。

  

  这一天,我在煮汤圆。从冰箱里把汤圆取出来,等锅里的水煮沸。听到手机响,跑过去,看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早就被删掉却烂熟于心。我按了接听键,将手机凑到耳边。

  

  夭夭,我回来了,你过来!仍然是那样的语气。无法抗拒。

  

  我很听话地把汤圆放回冰箱,洗干净手。穿好衣服,出门打车。把手机给司机。他说。听到他在手机里耐心告诉出租车司机怎么走。

  

  车里放着一首老歌。嘶嘶地尽是杂音。我把衣服的领子竖起来,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要去做什么?

  

  那日跟J聊起来,J问我:他来找你,你会如何?我答:我会急急下楼,跟他说,不要再来。

  

  走到他面前,他坐着。抬头看我。微笑着,不说话。我说,怎么突然冒出来?他仍旧笑笑,想你了。

  

  我说,我要喝水,我要吃东西。他大声叫来老板娘。

  

  我要了一杯白开水和一大盘蛋炒饭。蛋炒饭里撒了孜然粉,隐隐约约的香味,很好吃。一碗酸菜汤,汤里放了辣椒。喝到全身暖融融。看着电视吃着东西觉得温暖。

  

  周周不断回头看我。问我还要不要吃别的东西。

  

  吃饱喝足了我对他说我要回家了。

  

  他拉住我,急忙解释:我去上海出差了。昨天晚上才回。我要跟你一起回家。你等我。

  

  我重新坐下来,他拿过我的包。亲亲我。继续跟他的朋友们聊天。

  

  蓝色的棉衣,深蓝色的牛仔裤,头发用发蜡抓得乱乱的,在头顶上不羁地根根直立。

  

  秋天,这个26岁的男人,穿过人群来到我身边。

  

  下了车,我任由他牵着手。他问我:生气了?我说没有。

  

  站在电梯里,我低着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我把他的东西放到门口,淡淡地对他说:明天,你记得带走。

  

  他按住我肩膀:我工作忙,你要体谅。

  

  我说,这不冲突。

  

  他沉默地拉开被子躺到我身边。静默的空间里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他是那个逃学的孩子,新鲜和刺激让他偶尔逃离。我便是他暂时迷恋的郊外。

  

  我们拥抱亲吻,不停缠绵,难以割舍。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爱到飞蛾扑火,是种堕落。谁喜欢天天把折磨当享受。可是为情奉献,让我觉得自己是骄傲的,伟大的。……”

  

  不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周周,还是这段自以为是的爱情。

  

  夭夭,为什么?他问我。

  

  我将额角抵着他下巴,轻声说:因为太在乎,所以很累。

  

  周周拍拍我后背,更紧地拥抱我。

  

  我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知道以后再不会有,心痛莫名。

  

  只要一个人坚持不再想要,就什么都可以放下。

  

  我是一个自省的人。过分关注自我。时刻懂得自知之明。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他说,那我想你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说什么。

  

  有些话无需说明。在做什么和如何做,我懂,他自然也懂。他就像这座城市一样,潮湿、混乱、反反复复。我不断沉迷却不断想逃。

  

  我们仰面躺着,沉默不语。渐渐沉入梦乡……

  

  十四

  

  我们做朋友吧!

  

  这句话如果是男人说,那潜台词是:我不再爱你,请放我离开。换作女人说这句话,那意思便是:我随时洗干净等你,只是请容许其他人的存在。

  

  J在键盘上敲出上面这几行字给我。

  

  我骇笑。愣了半天。鼻子发酸。

  

  那日正吃牛排的时候,他的电话打进来。我看着闪着光的手机屏幕,内心惊跳。飞快将它扔进提包底层。暗哑地铃音噶然而止。

  

  我抬起头,呵呵笑着跟人解释:一个以前的朋友。

  

  第二天却又发短信过去道歉,说手机忘带。

  

  第三天,他再打电话进来,却又仍然谎称没空。

  

  听到他在电话里嘱我加衣裳,不要着凉。心头触动,与他相处的这几个月来,没见他在电话里如此地体贴过。

  

  不是没有犹疑跟动摇的。但是既然做了选择,就该坚持。

  

  这个冬天的寒冷令人猝不及防。

  

  猛然间,千里冰封。每日出门都可以看到跌倒的人。大家报以善意的哄笑。

  

  我整日瑟缩在厚厚的羽绒衣里,走路的时候也不再东张西望和胡思乱想,只是专心行走。这样的专注令我觉得安心。

  

  脸上光擦橄榄油和眼霜,刺骨的风吹到脸上,异常清醒。感觉我的皮肤前所未有的洁净和透亮。每一个毛孔都痛快地呼吸。我几乎要爱上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雪,它让我有借口安心地躲在自己的小小房间里不被打扰。

  

  有一天深夜梦到他,醒来的时候在黑暗里默默流泪。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的途中突然很想念。那些被冰封的记忆一下子撞入脑中。给他发短信,还好吗?很担心你!

  

  我给自己煮一杯姜茶。辣辣地顺着咽喉一路淌下去。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温暖。一碗姜茶,一个冬夜的拥抱。那么简单、朴素。

  

  他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他也给不了。注定这一场烟花般的爱情早早夭折。除了那些惊艳而暧昧不清的记忆,我想我们并没给对方留下任何东西。

  

  甚至他的脸孔,也在时间里逐渐模糊。

  

  在这个拥挤的城市里,我们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再次相遇。

  

  鱼鱼问我:你爱他吗?爱。他爱你吗?应该是有爱的。

  

  也许,遗忘才是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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