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后,萧潇随父母去了北京,北京比南方冷得多,水也会结冰。她接到了很多电话,有柳清扬、张旻慧、乐琳,还有林立渊。她的心里如此难过,她开始明白,林立渊就是那个可以轻易让她或欣喜或悲伤的人。
很久以后,萧潇还会在沉默的夜里想年少时林立渊的样子,想他站在风中,长长的外衣被风吹得哗哗响,想他张开手,在旷野里笑,笑得满脸落寞。
萧潇围着白色的针织围巾,站在广场上,广场中央是大片白色的鸽子,那些孩子们吹着口哨,叫嚷着从鸽群中间穿过,惊起大片扑腾着羽翅的白鸽,他抬头微笑,于是看到广场对面的林立渊。他裹着黑色的外套,头发在风中散乱的飘动。他就这么安静的站着,带着滤去喧嚣的微笑看着对面的女孩。他在北方的朔风中站成了日暮的余光,站成了她眼中起起落落的鸟群。世界像是突然变的宁谧,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表情,而时光便漱漱地像眼泪一样滑过手指间的罅隙。
萧潇突然流下泪来。
“对不起,叶景晰她不是我喜欢的人,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萧潇,我喜欢你。”最后一句他是用力喊出来的。路上的行人回过头看看那个帅气的男孩,又别过头看着那个流泪的女孩,淡淡一笑,又匆忙走开。
于是,在下一年早春来到之前,在大漠的黄昏落下之前,世界张开眼,开始微笑。
寒假结束后,学校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繁闹,而这个城市也毫无预兆的下了场雪,令大家高兴不已。
“哇,下雪了旻慧、萧潇,快来,这下又有的玩了。”乐琳戴着一顶帽子,帽子的正中央还印着一个奥特曼,那模样让张旻慧和萧潇她们足足笑了一个早读课。而她自己还乐得手舞足蹈,四处炫耀。
“哈哈,乐琳,你正常点啦,别又让别人以为我们白痴,我们在整个年段已经够显眼了。”
“旻慧你别说我,光一个萧潇就行了。让林立渊追到北京,真是浪漫啊。萧潇,说说感想如何!”乐琳依然带着极夸张的动作。
“去你的,去玩吧!”看着大帮人扭头看她们,萧潇摸摸烫红了的脸。
“琳子,我们要闪人了。萧潇,林立渊耶,那边那边。”顺着张旻慧手所指的方向,林立渊站在操场上,雪纷纷扬扬从上空飘落到他身上,细小的雪花在触到他皮肤上的温度后融化,水珠一闪而过。
“立渊,你去和她说话吧,我要去找王玲了。呵呵,下雪了。”安睿拍拍林立渊的肩膀,一副春风得意外加小人得志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走桃花运了。
“安,你这为MM会插兄弟两刀的家伙!”
“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为了萧潇话也没交代一句,就这么跑去北京。”安睿留给林立渊一个大白眼,就满面桃花的飘走了。
“萧潇,走走吧。”林立渊走到萧潇面前,也是穿着在北京时的那件外衣。而那天,也遇见北方连绵的大雪,在那场大雪里,一切都变成了耀眼的白,没人记得最后是谁牵了谁的手,也没人记得是谁给了谁拥抱,只是一切在那场大雪后变得不再喧嚣。
“萧潇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走了,你只要记得放学后送她回家就好了。”张旻慧对萧潇做了个鬼脸,马上拉着乐琳走开,再迟一点,乐琳那家伙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让林立渊抓狂的话。
萧潇低着头,她在朋友们面前可以大开玩笑,可是面对林立渊,她不知如何开口。似乎情人之间,总有一种微妙的关系隔阻了她。可不说话这么站着又是尴尬,于是她努力找话题,想打破这沉默。
“清扬,她有打电话给你吗?”她终于发出声音。柳清扬在寒假时去了广东,她转学了,为了她心爱的美术,她说,这里没有她的理想。于是她走了。
“有。”林立渊看着萧潇不由懊恼,他希望她可以说她自己,因为他在意的只是她,没有别人。他走上前,伸手环住她纤弱的身体,他觉得,有些东西落在了他的生命里,开始安静地扎根、发芽,抽走了他的血液,最后溶入他的心脏,无法拔除。萧潇抬起头,从林立渊发梢的间隙中看到了苍茫的雪。当林立渊的吻贴上她的额头,她看到了成群的鸟从屋檐飞向了远处,最后消失不见。然后她对着天空微笑,额头还有他双唇的温度。林立渊牵起萧潇的手,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行走于四下苍茫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
因为这场雪,学校停课半天。萧潇和大帮人去了学校附近的蛋糕店。
可是这是世上的事是很难尽如人意的,而那群男孩和女孩,他们终不能被成全,即便在某段时间,他们彼此爱过,尽管曾经他们以为相爱的人会永远在一起。可是生命的脉络无人可以触及,纵使所有人都努力去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爱,纵使他们更紧促地握着彼此的手,但仍是在某天早晨悄悄错过。而年华,终是无恙。
多年以后,往昔已逝,林立渊和萧潇在街尾相互遇见,他们看着对方,林立渊已不再是高中时那个孤傲的男生,而萧潇也渐渐脱去了小女孩的稚气。那一刻,他们突然难过起来,原来一切过往的繁华只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春花秋月,意外的落入凡尘,在一小刻时间中发出耀眼的光芒,刺痛素面朝天的城市上空那些俯瞰尘世的众佛的眼睛。
“立渊。”叶景晰坐在天台的台阶上,她看林立渊的眼神充满了疼痛。她是如此爱他,那种从小便开始萌发的爱情却被他这么轻易的否定了。“立渊,你不再爱我了是吗?”
“景晰,抱歉。我承认在过去的某段时间,的确是被你吸引过,但是我明白,那只是多年来的习惯而已。习惯有你一起,因为你是知己。可是我对萧潇,那才是真正深入心扉的爱,无可替代。当她去北京时,我感到那么深的悲伤,我差点以为她会永远离开我,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绝望吗?”
“所以你会不顾一切的追到北京,因为她才是你确定要一辈子喜欢的人,对不对。”叶景晰终于明白,她只能是他的知己,担不是红颜,她只是他生命中偶尔闪烁一次光芒的高脚杯,被放在远远的地方。
“景晰、立渊。”一个老者登上台阶。
“爸爸,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叶景晰忙换上笑容。
“我已经和徐医生谈好了,所以想早点回来。正好立渊也在。”
“伯父,您身体不好吗?”
“不,不是我,我找徐医生是因为景晰要跟他实习。”
“是吗?景晰,你终于实现你的梦想了。”
“立渊,景晰她就要离开了。你知道吗,我和你父亲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可我更看中的是和他多年的情分。”
“是的,我父亲也经常说您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
“立渊,我们一直以为,你和景晰,你们两个孩子会在一起……”
“爸爸,你怎么……”
“景晰,你们听我说完。立渊,景晰她的心你也应该明白。现在她要走了,我一个老人,身体又不好,还拖着公司,我只想在入土之前让景晰有个依靠,这是一位父亲的愿望,希望你同意。”
“伯父,我只是把景晰当朋友。”
“我知道,你现在还无法接受,可是景晰她……她……”他还来不及把话说完,就站不住了,大滴汗从他额头流下。
“爸爸……”
“伯父,你怎么了?”
“立渊,景晰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咳……我当年太对不起她妈妈了,立渊,你……”他抓紧了林立渊的手。
“好,我会照顾好景晰。”林立渊沉重的闭上了双眼,他无法拒绝。而萧潇,他只能将她搁浅,尽管他是如此在乎她,可是他的爱情太卑微,怎么也敌不过两个家族的光芒,因为它们太强大,强大到近乎残忍,而一切人性的东西只能被放在谣不可及的地方。
林立渊最终回到家对着墙壁发呆,他伸出手深深地抚摩那面白色的墙。没人知道那墙上刻下了他最明媚的青春。
萧潇。
他走到客厅,看到了父亲。平时他最尊重的父亲,现在也如此脆弱。
“爸爸,你在啊。”
“立渊,我听景晰的父亲说了,我知道这件事是难为你了,可是你已经答应了,就要好好对待人家,你会和景晰一起去进修吗?”
“……是,我会的。我会和她一起去,也可以离开萧潇。我会照顾好景晰,但惟独不能给她爱情,爸爸……”
“我明白,你们孩子的事,我也管不了。去吧。”